作者:游瓷
“结界果然完好。”晏伽走近了些,觉得身侧的风都在向那处裂隙吹拂,“混沌是出不来的,这处封印是我与师尊亲自落下,事后我也确认过,它们没有一丝一毫的漏洞可钻。”
怀钧一时间想到什么,脸色凝重,问道:“师父,青崖口一战时,那些混沌邪秽都已经杀尽了吗?若有漏网之鱼侥幸存活,又苟延残喘到今日了呢?”
“混沌逃出这处裂隙后,首先的便是要找人夺舍侵身,嗜杀无比,倘若太久没有附身活人,很快就会消散。”晏伽道,“除非有些人愿意让混沌附在自己身上,但寻常灵修无法抵御混沌侵蚀,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也会承受不住反噬死去,一样是条死路。”
顾年遐忽然脱口而出:“如果那个人和你们一样,也能抵抗混沌呢?”
晏伽顿了顿,笑着摇头:“不可能的。”
然而他的眉头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终究也没说什么,转过身去,双手开始凭空结印。
“看好了。”他说,“这一招是击退混沌、修补结界的法门,只能在此处教授,你们务必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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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锦城 城防坞
“城防使大人!”
两名侍卫匆匆走入殿中,看着议事台上蜷缩在交椅中的身影,面面相觑了片刻,放低声音上前:“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披着兽皮的座椅上缓缓抬起一只褶皱如树皮的手,干枯瘦削,颤巍巍地晃了晃:“昨日老朽隐约听到不周山之上传来钟声与铃音,多少年没听过这声音了……狼神大人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听说是新狼王即位,并行了衔枝礼。”一个侍卫说道,“城中通晓音律之人皆是这么说,也有不少人跪地朝拜,为新殿下祝祷。”
“好,合该如此。”那老人点点头,声音嘶哑,“魔族乃上古灵族,北境狼族更是这世上最尊贵纯洁之所在,即便狼神殿下不再向我们降下福祉了,云锦城也必须永远信奉追随殿下。”
“是。”那侍卫点头,“还有一事,大人,城外北郊的采矿队来报,今早在矿墙上发现了疑似古壁画与雕刻的痕迹,这会儿都在停工等着您发话。”
“有此事?”
交椅中那人拿起手边的狼头杖,缓缓起身,一双猎鹰似的眼睛透露出不凡的气场。
这人便是云锦城中地位仅次于城主的城防使,费逯。
费逯眼底泛着光,声音兴奋:“或许是上古众神与魔族留下的神迹,叫他们不要乱碰,务必小心开凿出全部!”
“是!”
那两名侍卫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外面脚步喧闹起来,众人簇拥着一个头戴貂皮绒帽的女子快步而入,径直到了大殿中央。
那女子剑眉星目,两边眼尾各抹一道赤色胭脂,浑身上下英气卓尔不群,面上带着浅淡笑意看向费逯,眼底却透出几分桀骜的凶狠:“叔父,做什么决定呢?难道侄女插不得嘴吗?”
来人是云锦城城主费轻舟,今年方十九岁,但手腕雷厉风行,在城中与城防使、自己的亲叔父费逯分庭抗礼,且两方势力胶着已久,始终难分个伯仲。
费逯脸色沉下去,看着她:“轻舟,你来做什么?”
费轻舟双手裹在暖袋中,笑道:“自然也是听闻了城郊冰墙之上的事。我刚才在门外听说,叔父准备停采那里的矿墙?此事关系到城中百姓生计,若骤然停采,怕是会使城中怨声裁道,毕竟我云锦城世世代代依存那冰墙中的星陨矿而生,取暖、冶炼、锻造,皆与其息息相关,您怎能为了图一时私心,置全城人的性命于不顾?”
费逯冷声道:“你们这些小辈,如今早就不在乎我们云锦费氏百年来的信仰了!那壁画中很可能有着上古神诰,难道也不重要吗?”
费轻舟对此毫无兴趣,只是说:“神族早已陨落千年,魔族如今也只剩下北境狼族一脉,您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神信,与城民生计比起来,简直毫无道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费逯面容爬上怒气,撑着手杖走下议事台,“这是我费氏百年的传统,若非狼神殿下庇佑,便没有如今的云锦城!”
“可如今狼神殿下在哪儿呢?!”费轻舟高声问道,“怕是北境狼族早已不知云锦城为何了,叔父!生民吃穿用度为先,除此以外万事皆轻,关外费氏百年都是如此,若我们自己还追求那镜花水月般的狼王护佑,便也离着被这北境风雪所吞没不远了!”
第74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不周山 蘅宫
顾年遐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郁闷地揉揉鼻子,就往晏伽怀里钻:“我困了,你陪我睡觉吧。”
晏伽也觉得疲倦不已,先前在裂隙结界处耗费了太多法力,三人回来时都有些力竭。怀钧先行回去休息了,他和顾年遐在寝殿调息过两个大周天,还是觉得浑身劳累。
他抱住顾年遐,在对方眉心轻轻吻了吻:“多睡会儿吧,这法子的确累人。”
顾年遐蹭着他胸口,笑吟吟道:“我还没见过你累得动不了呢。”
晏伽:“是啊,每次不都是你先累晕过去?擦也是我给你擦的,洗也是我带你去洗的。”
顾年遐反应了一会儿,脸猛然红了:“我说的不是那个!”
晏伽毫不害臊:“哦,我说的是那个。”
顾年遐被三言两语撩得不安分起来,搂紧他的腰,抬起头:“那你现在还可以动吗?”
晏伽二话不说,抓着他一翻身,让顾年遐背对着自己侧躺下,手伸了过去。
顾年遐的尾巴紧紧贴着晏伽的小腹,感受对方身体逐渐暖热起来,便止不住地发抖——对小狼来说,这是喜欢和期待的表现。
“我不做什么,实在是累得不想动弹了,这样让你舒服舒服就睡。”晏伽慢慢磨着他毛茸茸的耳后,“腿。”
顾年遐照他说的做了,尾巴也被抓住,舒服得直叹气。
晏伽用手指挑起顾年遐嘴巴两侧的尖牙,伸进去不断搅弄,听得小狼呜呜咽咽的哼声,觉得心中的躁郁也正得到舒缓。
“耳朵在动啊?”晏伽注意到什么,笑了一声,“这么喜欢?”
顾年遐说不出,扭头想要去亲他,然而激烈的风雪很快攀上了顶点,呼啸着冲下山峦。晏伽的喘息粗重起来,浑劲儿上来也不顾什么克制不克制了,只觉得眼前有道白光闪过,忍不住发泄似的咬住了顾年遐的耳朵,用了些力气,痛得小狼挣扎起来:“好疼!”
晏伽抽回手指,湿哒哒的又往后揉去。顾年遐被他弄得眼眶都红了,直往前躲:“你总咬我,我不要跟你好了……”
“不行。”晏伽的手紧了紧,“你不跟我好,还能跟谁好?”
顾年遐也不是真心要躲,虽说啃咬是狼族在互相征服时宣誓主权的一种手段,但他却慢慢喜欢上被咬耳朵的痛感,刺痛带来更激烈的战栗,爽得他尾巴也直抖。
许久之后,晏伽抱着软作一团的小狼,仔细地吻着对方脖子上的细汗,问道:“能睡了吗?”
“可以了……”顾年遐困得神志不清,“你抱着我睡。”
晏伽先下床去净了手,又回来给顾年遐擦洗一番,这才躺下抱着人睡了。怀里的小狼软乎乎的十分助眠,晏伽自从在顾年遐的寝殿后,几乎夜夜都睡得特别好。
不过他倒觉得怀钧近日睡得不是太好,想来是小小年纪心事重的缘故,回头怕是还得疏导疏导。
这几日都相当风平浪静,怀钧在蘅宫住了些日子,也准备回越陵山了,临走前非常放心不下晏伽,嘱咐了许多,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我看他倒像你师父。”顾年遐开玩笑道,“真操心。”
晏伽一把拍在他屁股上:“这是什么话?我看起来很不正经吗?”
顾年遐道:“你爱欺负人,哪有正经人总爱欺负别人的?”
“我欺负你了?”
“你每天都在欺负我。”顾年遐捂住自己的耳朵,“你看。”
晏伽凑近了一看,发现那上面果真有一道浅浅的牙印,是他昨晚上犯浑给咬的。不止如此,顾年遐好歹是穿了衣裳,在那看似华贵整洁的衣袍之下,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凌乱秘辛。
“还真是。”晏伽心疼地给他搓了搓,“以后不咬这儿了。”
顾年遐一听,不乐意道:“你都咬这么多次了,以后不咬了算什么?”
晏伽一把将顾年遐揽到身前,箍着腰向上一抬,脸庞近在咫尺:“喜欢被咬,还喜欢什么——被打这儿?”
他伸手往下轻轻一拍,小狼尾巴就顺着手腕缠了上来,尾巴尖在他手背上点一点,嘴上却说:“不喜欢。”
晏伽看得出小狼喜欢什么,对方也能尽数承受他的疯狂。懵懂的新王被自己的“夫人”引导着每晚堕入荒唐,被诱着开口叫夫君——只要晏伽高兴,他怎样叫都可以。
顾年遐也总是喜欢轻轻咬他,小尖牙齿印在晏伽的手背、耳尖、喉咙上,湿哒哒的双眼抬起来瞅着他,三分故意、七分无辜,另有满溢而出的喜欢,然后用齿尖小心翼翼咬下去,在他身上留下许多独属于狼王的刻痕。
午睡起来之后,顾迩卓过来找顾年遐,说是几天前她外出巡猎,听到不周山东边的雪崖之下传来钟鸣声,她听出那是祝祷狼族新王即位的钟声,很是诧异,才回来告诉顾年遐的。
“雪崖之下有座城池,叫作‘云锦城’。”顾迩卓道,“据说已经建在那儿很久很久了,那些人祖祖辈辈在冰天雪地里刨吃的,又不像咱们似的不怕冷,也不知道怎么能坚守这么久。”
“人族为什么会替我祝祷?”顾年遐问,“而且他们居然也通晓我族的钟乐声,好奇怪。”
顾迩卓摇头:“不知道,族长,我可以去藏书阁查。”
顾年遐道:“你不用去了,我和晏伽去找一找。”
今日他刚好也没什么事,照常拉着晏伽在蘅宫里转来转去,半路就拐去了藏书阁。推开门映入眼帘便是四面的檀香架,高不见顶,每一层下都有脚踏的木栈道,供查阅卷轴用。
书阁最上悬着一盏青铜宫灯,八方延伸着树枝一般的灯架,无数银铃铛垂挂其间,铃芯坠着的并非舌片,而是一颗颗夜明珠,璨璨生辉,如同万千灯烛一般。
“还有这种好地方?”晏伽看得啧啧称奇,“你爹真小气,以前都没带我来过。”
顾年遐跳上去抱住他脖子,晏伽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就听到小狼在他耳边笑着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不找东西了?”晏伽笑着问。
“等下再找。”顾年遐贴了上去,“不着急……”
藏书阁的青铜宫灯晃得人眼前一片模糊,顾年遐双手撑在门上,喘得急促,汗顺着额头流进领口,濡湿了一片衣领。
晏伽抬手落下,清脆一声拍击,在书阁中回荡许久。
顾年遐可怜巴巴地去抓他的手:“不要……不要打,晏伽……”
晏伽抓着他腰身,也慢慢地伏了下去,从身后抱紧颤抖个不停的顾年遐,一点点顺着小狼尾巴的毛:“怎么又不要打了?”
“这样站着……有点奇怪。”
顾年遐仰起脖子,被晏伽的手指轻轻扼住,往上一下下挑弄着舌头。
“小狼毛又弄脏了。”晏伽笑着用指尖勾起一道悬丝,“那就得打。”
他给顾年遐简单收拾了一下,想着不能再胡闹了,还是先顾正事比较好。不过眼前这几排檀香架足足有成百上千层,想单独找一份卷宗,鬼晓得要翻到猴年马月去。
顾年遐整好衣裳,从袖口拎起一枚银铃晃了晃,很快头顶就传来了相同的铃音,东南方位灯架上的夜明珠牵着底下铃铛摇晃起来。
他用轻功拉着晏伽飞上那层的栈道,从最东南的一处格子里逐个找起:“海内经,不周山志……《人间百川疆域考》,就是这个。”
晏伽好奇道:“你们还考究人族啊?”
顾年遐道:“也不算是,顾氏先祖对山川风物、地域风俗颇感兴趣,收集了很多相关的孤本,有神族写的,也有人族和魔族写的,现在早分不清撰写者了。如果那座云锦城已经落成了几千年,那这里肯定会有记载。”
他照着名目一个个找过去,最后在其中一卷的末尾翻到了关于云锦城的相关记述,却只有寥寥几行:“北境不周山东七十里,有百里关隘,名破虏。破虏关以北有城名云锦,有冰雪云端之景,此景一端,盖费氏创其滥觞。其山有星陨矿脉,工锻冶造,皆赖于此。”
“关外费氏。”晏伽说道,“我想起来了,徐晚丘之前给我们看那个星位图时也提到过,就是太冷了,我没去过,和费轻舟倒是有过几面之缘,就是不大熟。”
顾年遐又翻了许久,皱眉道:“没看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过倒是一群很顽强的人族,不周山这么冷的地方,竟然住了几千年。”
晏伽挑起他的头发在手边把玩,漫不经心道:“但是他们好像还在信仰你,狼王殿下不去看看?”
顾年遐撇撇嘴:“人族信仰我们做什么?如今魔族早就不多了,人族自己也过得很好,我只要我的族人们……还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晏伽低头吻了吻他的发梢:“誓死追随狼王殿下。”
顾年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语无伦次道:“你、你说这么肉麻做什么?!”
“肉麻么?”晏伽笑道,“比每晚你对我说的那些还要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