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游瓷
“五六个时辰还没多久?”晏伽坐起来,“罢了,还有正事要谈。”
顾年遐又不肯了,变作人形压在他身上,鼻尖快要贴上他的嘴唇:“那位费城主走之前叫你好好休息的,不用匆忙。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和她谈了城中对狼族信仰一事,绝非一朝一夕能解,得慢慢来。”
“我们年年这么聪明?”晏伽亲了亲他的小狼耳朵,“怎么刚才就躲得那么慢?”
顾年遐拱了拱鼻子,低声说:“我又不讨厌你那样对我……”
晏伽撩起他的衣摆,隔着那里柔软的布料抬手又打了一掌。顾年遐闷哼一声,拱了拱腰,尾巴绷得直直的,神情散漫。
晏伽仿佛要将小狼吃入自己怀里一般,抱得更紧。
顾年遐攀着他脖子,一下下失神地亲吻:“喜欢你……晏伽。”
晏伽直把小狼拍得浑身乱抖,趴在他腿上,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望着他,眼底无尽的热意瞬间击穿了晏伽的神思。
等两人都从甜腻中抽身,顾年遐已经站不起来了,舌头微微吐着,仰起头,还要勾缠一个吻。
晏伽低头,他便理所当然地迎上来,只是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亲吻,晏伽故意逗弄着他,明明嘴唇快要对上,又忽然躲开,偏偏不遂他的愿。
顾年遐诧异地睁开眼,嘴角耷拉下去:“你干什么啊……”
“不能耽溺享乐。”晏伽一本正经地说,“听话,起来了,擦擦小狼毛。”
顾年遐气鼓鼓地跳下床,整好衣裳,连尾巴也不要给他摸了。晏伽把人逮回来,往松木架上一推,伸手捏脸:“不擦一擦就这么出去?”
“就不擦。”顾年遐赌气道。
晏伽叹了口气,抬起他下巴:“就非要亲?”
顾年遐眼尾低垂,有些委屈地点点头。
晏伽忍不住笑出声,敲了敲小狼紧抿的嘴唇:“来,张张嘴。”
顾年遐眼睛立刻便笑得弯起来,尾巴一绕,紧紧缠住晏伽的小腿,“那你不准躲了。”
“不躲了……”
晏伽俯身过去,又一次将小狼哄诱入怀。
【作者有话说】
逗逗小狼
第90章 诛心毒计
两人最终收拾停当,出来与费轻舟碰面。
相比甘氏兄妹,对方似乎并不太着急,或许也是因为对局面一无所知,对她而言,当务之急只是城中两派的暗涌,以及自己那个虎视眈眈的叔父。
但甘氏兄妹和晏伽此次到来,为她带来了这场看似简单的派系争斗之下,隐藏于深海的禁忌。
“看来先前与我暗中通信的,就是二位。”费轻舟道,“只是费某尚且不明,为何要让我叔父注意到城外冰墙上的东西?”
甘令闻说道:“我曾任司掌书库一职,根据神殿某份残卷的记载,众神陨落前,曾于破虏关以北的冰崖之上留下石雕壁画,但下册的卷轴被毁去了,我理书时发现不对便报与大使司,她却闪烁其词,甚至要我将上册也交出去。”
甘令望:“我与兄长都怀疑那份卷轴是被大使司毁掉的,因此暗地离开神殿去查证过几次,数月前她也有所察觉,才设计将我们逼迫到此,但那处壁画或许是唯一与不周山裂隙有关之物了,难怪大使司即便惹人生疑也要毁去卷轴。”
费轻舟点头:“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二位果然机敏。”
甘令闻拱手道:“城主谬赞了,强行开凿必定引起各方警觉,若非城主借城防使对狼王的信奉,顺势设下此计,我们也束手无策。”
甘令望也点了点头:“否则我们也发现不了大使司派来的人已经到了云锦城,城主手下寒骑的探听之术实在了得。”
晏伽搓了搓顾年遐晃来晃去的尾巴,开口说:“我们在城外碰到了那种邪物,从这一路的见闻来看,学宫、神殿、城防使这几方,最后怕是全部指向不周山中的裂隙。”
另外几人都屏住了呼吸,隐隐猜到晏伽的态度似乎要有所松动了。
“我可以告诉你们,越陵山究竟守着什么秘密。”晏伽说,“但还有一事,我需要几位助我。”
费轻舟:“晏仙师但说无妨。”
晏伽:“两月后有仙盟大会,据说是在东湖城孙氏筹办,从他们对学宫微妙的态度来看,也和这些事脱不开干系。但孙焕尘这老狐狸从不落人把柄,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绝不露马脚。”
费轻舟了然道:“那你的意思,是要赴这次盟会了?”
晏伽笑了笑:“为什么不去呢?二位使司大人自保下三七坊那名家仆时起,不就已经准备引我入局了吗?”
“你猜到了?”
“草蛇灰线,终是有迹可循。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想不通,既然你们说与城防使会面之人是神殿使司派来的,与你们两相对立,那为何神殿不阻止他开凿壁画?”
晏伽说着,指了指外面:“我们进城这一路,也见识到了你叔父不顾生民性命、一意孤行的后果,无论是于神殿还是云锦城的百姓,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甘令闻摇头:“我们眼下还没想通。”
甘令望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人与大使司表面沆瀣,实则离心,各自有所图谋,只是暂且以利相交罢了。大使司必然不愿壁画的秘密被人知晓,但那个人却迫不及待想要借助城防使之手,让那壁画重见天日。”
晏伽喝完杯中的清茶,对几人道:“若要赴约,还得有筹码。除关外费氏外,我们需要更多的助力。”
顾年遐道:“就算没有别人,还有我呢。”
“仙道都说越陵山和北境狼族因你的死而结下血仇,看来并非如此。”费轻舟说道,“人族与魔族,倒是很少能成为挚友。”
“挚友?”晏伽摇头,“我们不是挚友。”
顾年遐理直气壮道:“他是新的族长夫人,我的夫人。”
费轻舟:“……啊?”
甘氏兄妹则对这种事不甚惊讶,他们自小在神殿长大,不食人间烟火,当然不觉得狼王和新娶的夫人同为男子,究竟有何奇怪之处:“原来如此,恭喜了。”
费轻舟揉了揉眉心,“如此……也好吧,你背后有北境狼族,倒也无需旁人了。”
晏伽摊开掌心,一枚黑色的碎片毫无生气地躺着,如同一团死去的雾气。他捻起指尖,一道雷光闪过,那黑雾顷刻被碾作了飞尘,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
“这就是‘混沌’。”他说,“越陵山掌门之责,便是死守不周山结界。而那道裂隙之外,是混沌横生、邪祟盛行的外界。混沌渴望寄生活物,并食其血肉,若让此物再临世间,则五洲之内将生灵无存,唯余将死之灾。”
“混沌初开,天地肇始……”甘令望喃喃道,“哥哥,那不是……”
甘令闻:“你们就是神谕残卷中的‘镇关人’。”
晏伽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乐佚游从未对自己讲过。至于这个“关”字,他却有所耳闻——越陵山百年前曾有一道关隘,名叫月龄关。
此月龄非彼越陵,取“月信云龄”之意。因越陵山之巅常年能望见月亮,古人便时常登山拜月,并以此筹算时辰、节气、年岁,久而久之,就称这里为月龄关。
“这样说来,越陵山从前镇守之处便是月龄关。”费轻舟道,“至于你所说的‘混沌’,便是数年前仙道浩劫之中,四处为祸人间的那种东西吗?”
晏伽点头:“没错,那时我师尊舍身战死,却遭小人中伤诟病。我作为首徒,自然要她的身后事做得体面,此事若成,也能洗清师尊无端之罪。”
另外三人都心中明了,他所说的“小人”为谁——自然是在乐佚游与晏伽相继身殒后,对越陵山批驳之语不断的那几家。
“此前仙道中关于梦中飞升之法的流言,也是大使司借羲和御辇播撒灵草时,将混沌游丝糅入其中。虽说那些游丝无法寄生于仙身,却足以将飞升之说散播给整个仙道,久而久之,便会诡惑人心。”甘令闻说,“她也曾将我们当作心腹,所以我们才能知晓其中内情,或许在她看来,我与妹妹也是背叛的小人。”
甘令望拍了拍他的手:“或许乐仙师说得对,我们不适合留在那里。”
“我名声狼藉倒是没什么,但我师尊一生光风霁月,不该平白受这样的污名。”晏伽说,“我这人从小记仇,此事当然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顾年遐面有不豫道:“那当然不行,你的名声难道不是名声?你师尊的仇你来记,你自己的仇,我来记。”
晏伽微微怔了怔,接着面带笑意转向甘氏兄妹和费轻舟,很得意地挑了挑嘴角,语气苦恼:“唉,真没办法。”
费轻舟:“……”
晏伽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便向外走去:“有什么事,费城主随时开口,我们先回去了。”
顾年遐欢快地跟上去,忽然见走在他面前半步的晏伽背影摇晃了一下,猛地扶住了一旁的茶桌,将青花瓷盏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怎么了?!”顾年遐快步过去扶住晏伽,发现对方脸上白得全无血色,能看出是在他面前尽力压抑着痛苦,却也难以瞒过狼族最为锐利的双眼。
甘令望快步上前,伸手把住晏伽的手腕,一点点探知着脉搏,眼底逐渐阴沉。
“靠近他心脉的地方,有东西。”她连忙说道,“哥哥,你来助我为他探查。”
顾年遐立马扶晏伽坐到椅子上,站在一旁看甘氏兄妹给他把脉。晏伽咬着牙,双手紧握,脸色差到了极点,顾年遐只能握住他的手,一点点灌入冰魄之力,止不住地心急如焚。
兄妹二人各自伸出左右手,彼此掌心相合,另一手都贴在晏伽心脉之上,也不敢操之过急,凝神一寸寸往前进。
甘令闻忽然顿了顿,开口说:“晏仙师,接下来会很疼,你忍一下。”
甘令望:“气血冲心门,撑过最痛的那阵子就好了。狼王殿下,麻烦你按住他。”
顾年遐担忧地按着晏伽双臂,还没来得及问这是要做什么,就被晏伽猛烈的颤动吓了一跳。他看着对方的神色一瞬间几乎扭曲,自己的右手也被骤然抓紧,甚至能感受到晏伽指尖爆起的青筋。
晏伽似乎真的是痛极了,将顾年遐的手勒出了血痕。顾年遐只是闷哼一声,自己将手送过去给晏伽捏,以求他能好受一些。
神志尚存的间隙,晏伽听到顾年遐痛叫出声,手上的劲儿陡然松懈下去,转而掐着自己的掌心,很快就沁出了鲜红。
“你们在干什么?”顾年遐不知所措地看向甘氏兄妹,“他怎么了?”
“心脉之处有淤血,还有……”
甘令望右手向下一扣,将法力打入晏伽心口,只见他喉头颤动,忽的一撇头,竟是呕了一口鲜血出来。
顾年遐吓得眼泪都出来了,从未像此刻这样绝望过,脑袋里涌起千百种混乱的念头。他看着晏伽,颤声问:“你怎么了……”
兄妹二人见他吐出血来,都长出了一口气。费轻舟则将自己主位上的兽皮取下来,往晏伽身上一披:“如何了?”
晏伽渐渐缓过那口气来,睁眼先看到急得双目通红的顾年遐,抬手轻抚了抚对方的脸,摇摇头:“没事了。”
甘令闻微微皱眉,问晏伽道:“晏仙师,我们有事问你,还望如实作答。”
晏伽没什么力气地答道:“你说。”
甘令望问道:“你左胸口是否曾受过伤?深入经脉的那种。”
晏伽沉默下去,他先看了一眼顾年遐,后者的目光一下子收紧了,呼吸也有些凝滞。
最终他还是如实说道:“三年前,在越陵山被他们找麻烦时心口挨了一剑,连剑刃都碎了,想来是下的死手。我记得的唯有这一处,大概是还没好全吧。”
兄妹两人闻言,皆是摇了摇头,眼底尽是了然之意。
甘令闻叹息道:“那就是了,此举甚是歹毒。刺你一剑的那人大概是故意将剑身斫碎的,为的就是将碎片留在你体内——此时此刻,它还在你的心脉三寸处。”
顾年遐双手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晏伽的心口。
甘令望:“寻常运转法力时,因气走丹田,故难以察觉,但你跟随乐仙师所修炼的心法不同,气血要途经灵台方寸,会引得这碎片一点点向你的心脉游走。”
费轻舟此时恍然大悟,面色也变了三分:“原来如此,刺杀之人或许想到了你未死脱身的可能,所以留了后手。若你幸得生还,日后必定还要运功,那时这碎片便会不知不觉刺破你的心脉,令你立时暴毙而亡。”
顾年遐咬紧牙关,心中对仙道的痛恨再度燃起了大火。
“晏仙师,你不能再用这种心法了。”费轻舟道,“心脉断绝,则回天无力。”
“还来得及。”晏伽说道,“使司大人,能不能给我个准信,这东西是否能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