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是人间的龙 第33章

作者:画眉郎 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萌宠 玄学 轻松 玄幻灵异

“好妹仔,果真把妹妹都送走了,就给阿爸招了弟弟。你最听话,对不对?”男人哄着女童,哈哈大笑。

虽时代久远,小黑猫还是一眼瞧出这俩人便是早年的老村长本人和他尚且年幼的女儿。

女童懵懵懂懂,只知点头。阿爸高兴,她就咧嘴尽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场景再次更换。

歪脖子的老樟树下有了秋千,院子里摆满玩具。里屋却是一片狼藉,年轻的老村长捧着头蹲在地上,神色颓靡,发鬓间已有了银丝。

又长大了些许、瞧着依旧瘦削的女童不知家中大人为何发愁。她趁着无人留意自己,偷偷摸摸从地上捞起一个破损的小陀螺,飞速藏进衣兜里。

第34章 芙蓉村祭(10)

小黑猫意识到自己正在“旁观”那罗刹女的生平往事。要支撑宏大的幻境属实不易, 哪怕是小黑猫自己也多年不曾见到这样的大手笔。

只是,往事已逝,不可变更, 再如何也只是枉然。

他看得兴致缺缺,抬尾欲走, 转而想起, 这是不是就和传说的看电视一样了?

久居深山的小黑猫可是知道的,电视机是了不得的家用电器。小玉山地远妖穷, 早些年谁也没见过电视机,此前的小黑猫也只在苟富贵珍藏的小人书中匆匆瞧过几眼。一个小黑盒子, 四四方方, 能播西洋景,如今看来倒更像是放大版的手机。

往年,更是有多嘴的小妖直言:谁家拥有电视机, 村长也得在他家过年。——可据小黑猫所知, 这么多年过去了,苟富贵一直都是独自过年的。

想着“看电视”的机会得之不易, 且幻境内容往往与所有者的“奇遇”息息相关, 或许能从中刨出来有关不知名宝物的线索。左右无事, 不如再看看。

于是, 小黑猫的屁股抬起来又再次坐定, 耐着性子继续看了起来。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许空虚, 若是能来点有嚼劲的小鱼干, 一边啃一边看,定然再惬意不过。

只是后面的镜头也并无新奇,大约便是女童成长为少女的几年间, 发生过的平平无奇的几件事。明明皆是无足轻重的小事,记忆却那样深刻,哪怕身消,魂魄深处也刻着深深浅浅的痕迹。若按照佛说七苦来划分,这大约便是凡人所扰的“生苦”吧。

小黑猫刚这么想着,很快又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

世人谁不苦,就算只是度过短短一瞬的生命,也需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哪里只用一苦就能说清?众生芸芸,疾苦芸芸,交织如麻,分不清、道不明,只知吞入腹中,都比莲心更甚百分、万分。

或许,这幻境影射的是所有者自认的人间疾苦,塔的层数由低到高,痛苦程度由浅到深。

小黑猫如此想着,紧随着纵身一跃,朝高处飞去。

这一回,塔并未再多作阻拦,小黑猫轻轻松松便已来至第二层。

在这层幻境,原先的女童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为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她似乎过得还不错,不再骨瘦如柴,也许是初入社会有了自己的收入,衣着打扮时髦靓丽,显得与其余村人格格不入。父亲正式当上村长,颜悦色不少,早已不见当年的疾言厉色。

幻境中同样出现了另一个年纪稍小的男孩。男孩个性毛躁,经常吵吵嚷嚷,少女对他却十分宽容。按前情来看,这位应当就是少女“招来”的弟弟。只是小黑猫观其面相,一眼断定这男孩同村长一家绝无血缘关系,或许也是从别处“抱”来当做亲生子的吧。

一家人相处的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一句“其乐融融”。

只是不知怎的,除了一开始被一张门板抬走的模糊女人,幻境中从未出现过少女的母亲一类的角色。

小黑猫不停变换耳朵尖摆放的位置,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画面再度切换,少女穿着一身血迹的长裙,在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浑身狼狈地出现在平房前。

紧接着幻境又开始扭曲起来。小黑猫听见争吵声、尖叫声、摔打声,有铁链当啷作响。此后,芙蓉村的天空再也没有晴朗过。

小黑猫不明所以,无奈只好又往上走。

结果,第三层塔中竟然是一片浑浊的浓黑,无声无息,无光无彩,无边无际,看不到任何出路。偶尔有类似仓鸮嘶哑难听的叫声如火花呼啸而过,很快便被浓稠的黑吸收得一干二净。身处其中,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一般。

小黑猫抖抖毛毛,只觉得浑身不适,想也未想,直接迈爪蹦上第四层。

第四层终于恢复色彩,却也极其有限。仍旧是阴云密布的芙蓉村,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淤泥味和鱼腥味。

村长的平房却比以往要热闹不少。不时有陌生男人进出,有的高,有的矮,有的老,有的瘸,——唯一相同的是,这些男人的脸都是黑白色的。他们来时,怀中塞得鼓鼓囊囊,手里往往提着一桶清水。他们去时,偶尔会抱走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孩,脸上露出或喜或悲的神色。

村长年纪大了,越发显得和颜悦色,早年眉宇间萦绕的戾气在岁月的冲刷下几乎散尽。他交友甚广,和谁都能聊上几句。

“不碍事的,医生说不是脑子的问题,不影响孩子。就是以前受了点刺激,得锁着,别的方面都是好的……挺好挺好,现在好吃好喝的,不需要她操心……女娃想送走就送走吧,现在福利好,说不定就进好人家了呢,吃穿都在城里……”

小黑猫探着脑袋四处打量,也没见村长女儿。

铁链声混着被压抑的争执声,嘈杂刺耳,吵得小黑猫心情焦躁,忍不住伸爪挠了挠地面。

就在小黑猫忍不住要出爪时,幻境终于迎来新的画面。

寒冬时节,夜沉如水,万赖俱寂。

许久不见的村长女儿踉踉跄跄地奔走在林子里。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团东西,像是忘记如何正常行走,每走一步几乎都要摔一跤。她走着、摔着,一路来到溪流边。

她一下子扑倒在地,怀中的物事滚落出来,竟然是一个刚出生、浑身染血的婴孩。

婴孩同来时一样,不哭不闹,好似一团死物。

村长女儿深深看了它一眼,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将那婴孩留在彻骨的冬夜。

小黑猫坐在原地,静静看着那一小团。

他临下山前,苟富贵翻遍全村,找出最好的一块凡人布料给他做包袱皮。而这个小东西,寒冬腊月,身上包着的只是半件破了洞的单薄秋衣,竟连包袱皮也比不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只灰白色的仓鸮悄无声息地停在婴孩身侧。它将脑袋歪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角度,一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婴孩,一边发出咕咕的动静。

许是受到仓鸮的影响,那婴孩骤然爆发出一声啼哭,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弱,渐渐变成细小的呱呱声。

远远地,突然出现两道身影,像是一对夫妻。他们小声商量着,彼此搀扶,循着哭声找来。

小黑猫抻长脖子正想看个究竟,却见那只仓鸮一拧脑袋,直愣愣地朝他望来。——不是那种毫无目的性的放空眼神,反而像是穿透幻境本身,凝视着小黑猫的存在。

仓鸮再次“啊——”地一声叫唤,振翅朝溪流方向滑翔出去了。只是它看起来并不如何擅长低空起飞,只能狼狈扑棱翅膀以维持平衡,哼哧哼哧,肚皮偶尔还会撞上结冰的水面。

小黑猫心念一动,在那只仓鸮身上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令他感兴趣的气息。他连忙掐爪一算,很好,他的人类暂且安然无恙。

小黑猫于是放心地摇动尾巴,圆鼓鼓的毛爪子轻轻一点冰面,身姿轻盈地一跃而起,跟随那只仓鸮而去。

再远一些,那条溪流结冰的水面逐渐松动,到某处时,水流蓦地变换走势,居然朝“天上”流去。远远望去,就像一柄好端端的银剑被硬生生翻折过去。

那条仓鸮无知无觉,依旧沿着水流飞行,于折弯处腾空而起,紧接着便消失在一片虚空之中。

小黑猫微眯双眼。

上头,便是塔楼的第五层!

他并未犹豫,迎头追了上去。

而此时,被小黑猫认定安然无恙的墨观至的状态却称不上好,确切地说,他本人确实无恙,但大殿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

且说小黑猫进入塔楼第一层后,殿中众人苦苦支撑,终于等到李道长从保守的酝酿状态苏醒过来。那李道长也不含糊,几乎没有多浪费一秒就适应了当下的危岌情形。他翻身跳起,随即和冯道长两人互为项背,默契十足地组成能攻能守的二人剑阵。

浑身捆满链条的怪肉感应到杀机,登时调转攻击方向,直直朝着李、冯二人扑去。李道长不慌不忙,第一时间举起手中的桃木剑挡下来自链条的攻击,旋即从袖中摸出一沓符箓,咻咻一连甩出四五张。那些符箓不同于冯道长之前使用过的那种,上头的纹样更为复杂,且自带难以言喻的玄妙气息,飞动时,周身散发出一股震人心魄的暖流。

李道长脚踩魁罡,口中念咒。当是时,符箓簌簌作响,金光扬起,在半空形成阵法,围着怪肉飞速绕转,组成困兽之势。

两位道长加入战局后,原先一边倒的局势很快出现转机。其余人见状,慌不迭地逃离怪肉周遭,寻找到更安全的位置,这才来得及庆贺自己的再一次死里逃生。他们并非玄门出身,或许看不出李道长所用的具体法门,但仍能从他的一招一式中感受到玄之又玄的韵味,由此心中又燃起一丝希冀。

那怪肉 惨叫着跌倒,匍匐在地,身体剧烈起伏,口中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声。渐渐地,符箓组成的阵法越收越紧,怪肉也越埋越低,身上的动作幅度变小,很快便没了动静。

偌大的大殿之内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李道长神色严肃,仍旧站在几米之外观望着。其余人更是一动不敢动,惊恐地望着被困在殿中央的那团怪肉。

就在这时,姚立矮着身体一寸一寸挪动,悄无声息来到王道士近旁。

王道士正躲在那张简陋的供桌底下。桌面早已狼藉一片,浣纱神女的泥塑小像早已不知去向。他抱着桌子腿哆嗦,震得供桌愈发摇摇欲坠。

姚立便也跟着蹲下来,凑到王道士耳边,压低声音道:“道长,那怪物已经死了吧。之前我来芙蓉村多次,也察觉到这里的人挺奇怪的……”

王道士忿忿一甩袍袖,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迁怒的意味表现得十成十。

姚立讪讪一笑,却并未退缩,反而朝着王道士的身边又挪动两步,语气也变得更加讨好。

“道长别怪我,严格算来我也是不知情的受害人啊。我过来就是想和道长分享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我谁也没告诉过。也算是将功赎罪吧,别让这个意外坏了我和道长的交情,日后我还是想要多多仰仗道长的。”

“哦?”王道长转动眼珠看向姚立,语气颇为阴阳怪气,他道,“你还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是这样的。我之前不是来过芙蓉村好几回嘛。我看那个胎神太太就还行,没什么特别的,倒是我发现胎神庙里藏着一个宝物,原先村长他们看守得特别严实,我也只远远看过一眼。但我敢肯定,能显灵的一定是那块宝物。”

“宝物?”王道长一双眼珠转动得飞快。

灵炁溃散已有千年。如今的玄门之中,没有先天灵炁支撑,修士修炼极其困难,还能被称之为“宝物”的法器更是屈指可数。修炼资源可是金银俗物买不着的、几乎不可再生的好东西。如今各门各派都是关起门来自家经营,也只有背靠国家的非人办能有这么大手笔肯拿出资源来奖励任务者。别看那李道士耀武扬威的,背地里耗费的资源不知有多少,说不准日子过得有多紧巴呢。他肯来芙蓉村这种鬼地方还不是因为有非人办积分钓着。

说起来,芙蓉村这地方邪门是邪门了点,但能形成这么大一个场,这里的鬼东西可是实打实的有些道行啊。它们要是真供奉着什么宝物,那绝对不差,就算不能做法器,将里头蕴含的灵炁炼化后也足够供一名甚至更多修士精进一步了。

王道士本人是个不求上进的俗人,有野心但也很实在,自知在修行一道绝无寸进的可能,就喜欢金银享乐。他若是能拿下那宝物,自己用不了,却可以进献上去换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思及此,王道士不由得咂咂嘴。

姚立见他已经心动上钩,说得越发眉飞色舞。

“肯定是宝物!我不像您这样厉害,但我有眼睛能看啊,我自己也能有感觉啊。那宝物不用光,自己能发光,靠近了很舒服,感觉什么陈年病痛都缓解不少。要不是亲自感受过这种神效,我哪能一次又一次地跑到这种地方来拜神啊。”

姚立越描述,王道士的眼睛越亮。这说的的确像是富含灵炁的天材地宝啊。他抑制不住激动地搓了搓手。

姚立又道:“我呢也是有自知之明的,这种宝物普通人肯定无福消受。但我看道长是个有福的,所以我特意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只不过呢,我也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姚立话锋一转,那头的王道士随即双眉竖起,警惕地看着她,然而他脸上的怀疑却也随之又消减两分。

免费的才是代价最高昂的。比起无缘无故拱手相让,适当要价才能增加可信度。

姚立轻笑出声,竖起一根指头,先是点了点自己的腹部,又指向那团安静伏地的怪肉。

“您知道我就算要来那宝物,求的不过就是儿子。之前您也看到了,马敏君生出来的明明是一条鱼。我不想重蹈覆辙,我只想要个儿子。只要您肯出手帮我达成所愿,我就将那宝物的位置告知,助您一臂之力。不仅如此,事成之后,我还另有酬谢。”

说着,她熟练地比划出几个手势。那王姓道士一看,哪里还不明白,这简直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无本买卖。他的两只眼珠子贼溜溜地越转越快。

姚立趁热打铁,怂恿道:“我看拿那宝物也不难。我之前意外撞见过村长背着我们把宝物藏起来,就是直接吞下去。现在肯定还在那怪物身上。如今怪物死得透透的,把东西掏出来岂不是轻而易举?就是不知那两位道长也不知道要不要留着怪物尸体,万一他们拿走了尸体,只要稍微一检查,肯定就会发现不对劲。道长您可要早做打算。”

姚立详尽地描述了一番她所见到的藏宝部位,听着取宝确实易如反掌。

王道士自从入局后就暗骂倒霉。他狡猾得很,一路跟着普通人东躲西藏,偶尔乘人不备将人推搡出去挡灾。如此,他自己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得几度快要吓尿裤子。此时,他见李道长二人占了上风,姚立许诺的数字也不算少;再有,姚立的要求也很简单,世间虽然不存在只生男孩的符箓丹药,但是除个煞、保个胎什么倒是可行。反正事成之后,就算生不了儿子,宝物已到了自己手上,区区一个女人能奈自己何?

如此,王道士地心思不由得更加活络起来。只犹豫不过数秒,他朝姚立暗暗点头。他从藏身处狼狈地爬了出来,也顾不上理会姚立,自己一面整理衣襟,一面朝李道长小跑过去。

离李道长还有三五步时,王道士刹住脚步。他脸上带着谄媚而恭顺的笑意,和和气气地朝两位道长一拱手,口中赞道:“不愧是两位道兄,道法高深,老王我钦佩不已钦佩不已。等我回去,自然要向观中长辈如实禀告,非人办那头我也会为两位尽心美言的。”

李、冯两位道长听罢,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一毫被奉承的得意之色,甚至都没正眼瞧王道士。

王道士脸皮厚得很,自然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往下说道:“两位道兄降妖辛苦,妖物已灭,接下来的不过就是些琐碎的杂事。我看李道兄面色不好,需要好好休息。不如就让我来出一份力,替两位看管这妖物吧。”

李道长和冯道长两人相视一眼。谨慎使然,他们守了多时,不敢有半点分神。然而王道士所言也有道理。刚才那一番斗法,几乎令李道长内中的灵炁消耗一空,冯道长也有损伤。两人若是不抓紧时间调息,久了怕是有损根基。

李道长不由得再次看向那团怪肉。

符箓阵法的灵效渐渐消散。怪肉依旧倒在原地,好似一滩烂泥,看样子是完全死透,再也无法暴起伤人。

李道长小心地又等了约一刻钟,最终在冯道长和王道士的双重说服下,终于同意让王道士继续留守,自己和师弟前往安静的角落里修养。

在方才那场逃亡中,不少人或多或少地都受了伤。尤其是粉毛,突然换了一具极其柔弱无力的身躯,行动各种受限,成为普通人中最弱的那一波,在逃跑中不断摔倒,几次三番都险些被人群踩踏。此时,粉毛蜷缩着身体不住哎呦叫唤,全身青紫交加,大概是肋骨和内脏受了伤,是除马敏君等直面怪物伤害的人以外,受伤最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