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 第150章

作者:priest 标签: 年下 玄幻灵异

沈易叹道:“咱们在外面打仗的不知道朝中难处,回来才晓得雁王殿下这一年多真是不容易。你猜怎样,我爹昨天还在跟我念叨,说我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本来我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世代科举,正经八百都食皇粮俸禄的,当年我一意孤行要进灵枢院,我家老头倒是没怎样,三姑六婆都疯了,后来又从灵枢院里跑出来跟你从军,更不像话……唉,都别提了,在我们家那些姑姨娘舅眼里,我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败家子。”

顾昀不满道:“实打实的军功在身,怎么就败家了?”

“说的就是,不过现在我家老头反而有点庆幸,”沈易道,“他说如今朝中四下都是暗流,局势也越来越复杂,反而不如跟着你在外面打仗来得踏实,起码炮口刀尖都是对准敌人的。”

顾昀心里却没多踏实,反而塞得更严实了,他不知道长庚在纷乱的朝堂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迄今为止,军机处都仿佛只是一个特殊时期,为了全国上下“以战为先”而统筹国力、协调群臣的临时机构,虽一干权力仿前朝制度,乃是国事中心,直接上呈皇帝统领六部,但其中每个人还保留兼任了原有职务,好像一旦战事平息,军机处就能随时裁撤一样。

以雁亲王为首,军机处一直都围着皇上和各大军区所需转,其中所有人的立场似乎都在迷雾重重之后。

“不说这些糟心的,”沈易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对了,雁王殿下还在侯府住吗?你跟他到底算怎么回事?”

顾昀:“……”

沈易一点也看不出他那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兀自喋喋不休道:“我听人说了,以往雁王殿下在军机处一住就是十天半月,最近才开始按点来按点走,算起来好像就是从你回京开始……唉,要说起来,他要不是特别当真,想必也不敢拿你消遣。”

他三纸无驴地絮叨了一通感慨,也不知是感慨雁亲王不容易,让姓顾的赶紧从了,还是告诫顾昀此情惊世骇俗,当断则断——反正顾昀是没能领会精神,皱眉道:“没明白,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办,”沈易抓耳挠腮道,“就是替你发愁。”

顾昀:“……”

他感觉沈易不是在替他发愁,完全就是在给他添堵。

不过睡都睡了,沈易这话连同感慨一起,都已经晚八辈子了,可任凭顾帅脸皮厚有三尺,这等“实情”也实在不便昭告天下。

他一眼瞥见沈易仍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没有要各回各家的意思,便没好气地挑眉道:“你还跟着我干嘛,准备去侯府围观一下我是怎么发愁的吗?”

沈易讪笑一声,讷讷道:“子熹,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让我蹭顿饭行吧?”

顾昀奇道:“你家穷得揭不开锅了?”

沈易一反其碎嘴常态,扭捏支吾了半晌,才道:“我爹……最近想给我张罗一门亲事,那个……有点太热情了,我惹不起他老人家,只好四处躲一躲——哎,你差不多行了,别笑闪了腰,有这么恩将仇报的吗?哦,你有愁我替你发,我有愁你幸灾乐祸……”

顾昀笑得喘不上气来:“我……真是长见识了,头一次看见因为被逼婚吃百家饭的将军。”

沈易:“……顾子熹,咱俩交情还在吗?还在你就赶紧闭嘴,请我吃顿好的,还能原谅你。”

他真后悔没趁着顾昀爬不起来床的时候好好报仇雪恨一番,果然老实人就是挨欺负。

顾昀笑累了,才敷衍地安慰道:“快知足吧,有人催逼是老父健在,我想让人催还没人催呢。”

沈易听了神色有点落寞道:“我爹可能是怕我死在战场上,着急给沈家留后吧。这么多年了,我也确实没让他省心过,就是……我这个人自己知道,天生琐碎得很,倘若有了老婆孩子,心思恐怕就难留在边疆了,你本来已经够孤苦伶仃的,我要是再走……”

顾昀不笑了,在两步以外回过头来看着他。

沈易:“最近我倒是看出你有想要功成后而身退的意思,真把洋人打回去,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找你麻烦,再说还有雁王殿下,殿下自小心细仁义,又对你……想必能照顾你,我吊儿郎当了这么多年,也确实该收收心,成家立业了。”

“季平,”顾昀道,“莫非……”

沈易等着他说。

顾昀:“……你也暗恋我?”

沈易被地上翘起的石头绊了一下。

顾昀摇头晃脑地叹道:“天生丽质难自弃,唉,长得太英俊也是麻烦。”

沈易终于忍无可忍,咆哮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沈将军一时什么愁绪万千都化成了一把怒火,一路跟顾昀掐回了侯府,不料正好在大门口遇上刚从望南楼回来的雁亲王。

当着沈将军的面,长庚十分客气地打了招呼,又将小黄鱼递给顾昀:“正好刚出锅,义父上回说好吃,我就顺路买回来了。”

沈易干笑。

顾昀干咳。

长庚那眼神、那表情——沈易觉得自己来侯府蹭饭完全是个错误,眼都瞎了,顾昀则是听见“义父”俩字就腰疼,也哑火不吭声了。

雁王殿下一露面就降服了两位活蹦乱跳的将军,笑容可掬把俩人领进门了。

第82章 闲愁

沈易好歹一方统领,也就是顾昀平日里同他处得随便,两句话交情深厚,三句话说崩了又掐,别人是不好这么不见外的,怎么也得当个客招待,顾昀不管事,长庚便亲自去与家人交代。

沈易进了侯府的门开始就是紧绷的,此时坐立不安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雁王长身玉立的背影,凑到顾昀身边问道:“你下手了?”

“……”顾昀又有点一言难尽,迟疑了一下,含混的敷衍道,“嗯。”

沈易整个人都不好了,总算明白来路上顾昀那躲躲闪闪是为了什么了,一时觉得惊世骇俗,一时又无可奈何,“你你你”半天,话不成话。

顾昀不便多解释,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坐在一边,拆开那油纸包,将盐酥鱼捏出来吃。

沈易知道他有点没心没肺,但没料到他这样没心没肺,一颗好管闲事的后宅嬷嬷之心翻涌上下,痛心疾首道:“你……你怎么就……一时痛快了,以后怎么办,啊?这么混下去吗?算怎么回事!您老人家威震一方没人敢管,雁王呢?皇上答应吗?万一以后再生个什么变故,哪就好聚好散了,这么多年情分不要了!你……我说你什么好啊顾子熹,你简直禽兽!”

顾昀砸吧了一下嘴角沾的椒盐粒,被“禽兽”二字砸在脑门上,真是冤得死去活来,只好高深莫测地坐在一边,不解释。

沈易说的话是显而易见的屁话,顾昀自然思量过,倘若只是情不自禁,那他自己禁了就是,世间纷繁复杂,禁不了别人,还禁不了自己么?倘若幽情刻骨铭心难以忘怀,便自己寻块砖头往脑袋上一碰,将识海咣当一下,爷娘祖宗、自己姓甚名谁都能咣当干净,何况情愫?

然而并不是……

长庚身上偏偏有那一重从小落下的乌尔骨,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撂开手,谁知好像又有点弄巧成拙的意思,时至今日,顾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迈出那一步是对是错。

只是个中凶险纠结与愁绪无从为外人道罢了。

顾昀眉目不惊道:“将来收回江南,我就带他走,管别人怎么说呢。我活着一天就护着他一天。”

他说得倒轻巧,沈易气得兀自在旁边喘了一会,拿白眼翻顾昀,顾昀叼了条盐酥小黄鱼,想了想,顺手掰给了沈易一半,对他说道:“一会赶紧吃,吃完赶紧走。没见人家军机处里一天到晚忙得乱转么,长点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