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浩然天风
“……”
临卿和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放下菜刀和大蒜,在衣服上擦擦手,踱出厨房。
他正色道:“谁说我要做菜了?咱们今儿点外卖,我请客!往大了点!晓,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
“吃什么……嗯……”观昏晓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撑着头思索,“天气冷,吃点暖乎的吧,火锅怎么样?”
“可以是可以,但火锅能点外卖吗?”临卿和疑惑。
观昏晓白他一眼:“点个屁的外卖,你去超市买菜,再买包川香麻辣和川香骨汤锅底,我们自己煮。”
“哦哦,行。”临卿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点菜吧晓,我给你记着。”
“毛肚、黄喉、鸭肠、牛心、猪蹄、牛羊肉、金针菇、娃娃菜……口蘑别忘了,这个涮辣锅好吃。”
观昏晓报了一串菜名,顿了顿,又说:“再买两条鱼,我给天窍做松鼠桂鱼和鱼汤。”
“……今天是你生日,能不能多想想自己?”临卿和撇嘴,“那小猫崽子不给你送礼物就算了,还得你为他忙活?要我说,给它买两根火腿肠意思意思得了。”
话音未落,他的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天窍迈着小碎步从他脚边跑过,右耳上挂着一串莹润的手链,轻盈起跳扑进自己表弟怀里。
天窍鄙视地斜他一眼,扭脸就换了张阳光可爱的笑颜。
它耳朵一低抖落手链,再低头叼起,小心翼翼地戴到观昏晓手上。扣着末端绳结的黑色晶石在他腕下轻晃,衬得他皮肤透亮,像雪堆起来的一般。
观昏晓回过神来,抬手仔细打量这串新饰品,而后用力揉揉天窍的脑袋。
“表哥你看,足够我给它做松鼠桂鱼和鱼汤的礼物。”他向临卿和晃晃手,嘚瑟一笑,旋即又摊开手掌:“你的礼物呢?”
“……我去买菜!”
临卿和转身就走。
目送表哥离开,观昏晓胸口微震,闷笑出声。
“这是你买的?”他捏着妖力结晶轻声问道,指腹按着本该冰凉的晶体,入手却带着浅淡微薄的暖意,令他讶异扬眉。
天窍现在是半掉马状态,在观昏晓心里基本等于灵性大圆满半步猫妖的境界,所以懒得装傻,摇头喵呜一声。
观昏晓咂摸一下这句“喵呜”的意思,又问:“你自己做的,用南边溪水底下的彩色石头?”
“喵呜喵呜!”天窍用力点头,歪头枕在他胸口,眨巴着圆眼睛看他,隐隐可以看出几分忐忑,“喵?”
观昏晓搔搔它的下巴,笑道:“喜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当然,老鼠和蟑螂例外。”
天窍鼓嘴。
除了大橘那左半边脑子吃右半边脑子睡的家伙,谁会给你送这种东西?
观昏晓倒不是哄它,这条手链虽然材质普通,但颇有设计感,别说是猫,就是人做的,也值得大夸特夸。
他把手链往上捋了捋,拉下袖子盖住,双手环抱天窍,闭上眼睛,在躺椅摇晃的嘎吱声里说:“昨晚做了一堆梦,醒醒睡睡,困死了,陪我再睡一会儿……”
天窍闻言,眉头皱了皱,往上爬行两步,在他颊边轻蹭,又嗅了两下。
没有妖气,没有鬼气,没有邪气。
不是妖邪原因,应该只是普通的失眠多梦。
确认这一点,天窍松了口气,抬爪按在他眉心。爪下灵光一闪而过,化作暖流没入他的脑海,为他舒缓紧绷抽痛的神经。
“唔?”观昏晓哼出低沉的鼻音。
“喵呜。”
没事,安心睡吧,做个好梦。
入夜后,院子里挂起了彩灯,灯球从电线上垂落,一闪一闪,显得站在其中张开双臂,一脸“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临卿和像个奇葩。
“怎么样?好看吗?”他还有脸乐,“这是哥亲自为你挑选,为你安装的星空套装,你躺在躺椅上,不用抬头就能望见漫天星光,是不是很浪漫?”
观昏晓与蹲在自己肩头的天窍对视一眼,以莫大的毅力咽下涌到嘴边的“沙壁兮兮”四个字:“还……可以,就是略显复古和朴实,有一种与时代不符的梦幻。”
临卿和一眯眼:“晓,我是文字工作者,听得懂弦外之音。”
“哥,来,咱们进屋吃饭,汤底已经煮沸了,不要浪费时间。”
观昏晓二话不说,握住他的手臂就把他往屋子里拽。
天窍舔爪舔毛,心想:他们真不愧是血缘至亲,转移话题的方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客厅中支起圆桌,中间是咕嘟嘟地冒着泡的鸳鸯锅,侧边放了一圈肉菜,价值两千元的蛋糕另开一桌遗世独立,静静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临卿和下了一盘鸭肠,边涮边问:“这蛋糕谁买的?你朋友?出手这么阔绰,男的还是女的?是不是在追你?我……”
“据说涮鸭肠的时候话太多,鸭肠会硬得嚼不烂——表哥你能不能闭嘴?乱发散什么思维?”观昏晓白他一眼,热气扑得他面颊微红,眼眸半闭,平时自带刀光剑影的目光此刻却没多少威慑力。
“那你说嘛,谁送的?”临卿和吃了口鸭肠裹小米椒,辣得斯哈斯哈也不肯放弃八卦表弟的机会。
“土豪哥……别这么看我,请自动理解为我的朋友。”观昏晓把口蘑、金针菇和娃娃菜一并下进辣锅,只用公筷翻倒几下就捞到碗里,烟气蒸腾。
“他叫司巍藿,偶然认识的普通朋友,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就近给我点了最贵的蛋糕,还不肯收钱。”
天窍耳朵一动,左右转了转再向后撇,佯装与它无关。
“他很有钱?”临卿和凑近了问。
观昏晓眼神深邃:“他差点就因为和我投缘,送我一辆车。”
“……牛逼。”
临卿和顿时就觉得那花枝招展的蛋糕小意婉约起来。
天窍听得好笑,探头瞅着观昏晓碗里的辣菜,琢磨着要不要伸爪扒拉扒拉,让他分自己一点菜叶子尝尝。
蓦的,一种无根无由的异样气息被晚风送入厅堂,天窍扭头看向窗外,可爱的圆眼猛然眯起,瞳孔竖成针尖大小,隐隐逸散出危险的气息。
第22章 观哥:有妖!
另一边,刚斥巨资买完蛋糕的司巍藿从车上下来,提着两柄一臂长的短剑从路灯下跑过,寒风瑟瑟,人影绰绰。
别在耳上的无线耳机里传出林摹丑的声音,一反平时的玩世不恭,锋芒毕露:“报坐标。”
“北纬……草!我在槐花巷,再走二十米就是观家!”司巍藿忍不住爆粗口。
“知道了,凌洛会过去协助你。”林摹丑语调不变,“你能感应到那道气息此刻的方位吗?可以的话先将它堵住,别让它跑进观家惊扰两位先生。”
“……你说晚了。”司巍藿痛苦地摁住耳机,“你猜我现在停在谁家门口?”
“……”
耳机内静默半晌,传出凌洛温和的嗓音:“老子不想知道。”
月上中天,圆如银盘,洒落如霜如雾的辉光。
观家小院里,悬在半空的彩灯忽明忽暗,闪烁炫目,虽然卯足了劲发光发亮,却非但无法提高能见度,反而影响视物范围,看什么都觉影影幢幢。
黑暗处的土层凸起一条土堆,如同活物一般闪转腾挪,转折丝滑,悄无声息地来到台阶下,拾级而上,至门槛处才停,隐没在墙缝之间。
客厅中传来临卿和的声音。
“牛肉卷烫熟了,晓,你是寿星你先吃,我分你一半!”
临卿和边说边将牛肉全部捞进瓷盘,先拨一半倒进观昏晓的料碗,然后转身去调新的蘸料。
前后半分钟的功夫,他再回头,就发现盘里的另一半牛肉不翼而飞。
临卿和眨眨眼:“晓,你把我那份肉夹走了?”
观昏晓抬起头,咽下口感脆韧的口蘑,疑惑道:“什么?”
“我的牛肉不见了。”临卿和翻过盘子示意他看,几滴汤汁沿着盘底缓缓流下,“刚刚我捞上来的时候不是给你分了一半,另外一半留在盘子里吗?”
观昏晓扬了扬下巴:“是啊,你分我的那半我还没动,喏,就在这儿放着呢。”
临卿和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料碗里堆砌了一座牛肉小山,肉片褶皱里泛着热气,全然没被动过。
他搁下盘子,在地上、桌子底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一无所获,茫然挠头道:“你没拿,也没洒在附近,那我的肉呢?变成蝴蝶飞走了?”
观昏晓无奈摇头,瞥向天窍:“天窍,你看到他的……天窍?”
他转过头,身边空无一猫,就连装着鱼肉、淋满酱汁,铺了一片辣锅里煮出来的娃娃菜的猫食盆都不见踪影。
若不是桌面上沾着两个用油渍印上去的猫爪印,观昏晓会以为猫和食盆都从没出现过。
表兄弟两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客厅中一时安静得只听得见汤底沸腾的咕嘟声。
厅门外,门槛下的地板裂纹中缓慢地涌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凝聚成拇指粗细的无脸长虫,通体漆黑,并不凝练,唯有一双惨白的眼睛撑得很大,犹如实质。
眼睛下方裂开一条缝隙,是它的嘴巴。它打了个麻辣牛肉味的饱嗝,肚子部分涨大圆鼓,蠕动了好一阵才消下去。
它从门槛边伸出头,环顾客厅,望着四处找肉的临傻狍子轻蔑地咧开嘴角,旋即把目光放到观昏晓身上。
“天窍,你去哪儿了?怎么把碗也一起端走了?”
观昏晓离开座位,由于天窍这次离开留了个爪信,他倒不怎么担心,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走到门边念叨了两句。
他的手搭在门框上,指尖压着斑驳的木纹无意识轻叩。
纹路里渗出黑烟,眼看就要碰触到他圆润的指甲……
“呼——”
一阵猛烈冰冷的风扑面而来,观昏晓猝不及防被吹得倒退两步,耳边掠过一声短促如裂帛的尖叫,快得好像是他的错觉。
他怔了怔,不及多想就正好撞在临卿和的背上,两人差点摔成一团。
“哇,好大的风!”临卿和扶了表弟一把,伸长脖子看了眼天色,月亮隐入漆黑的云层,云边随风浮动不祥的光晕,让他缩了缩脖子,“祁县冬天会下台风或者暴雨吗?我看这天好像要来暴风雨了。”
“……”
观昏晓揉揉耳根,狐疑地左顾右盼,寻找那声不知是真是幻的尖叫来源,随口回答道:“暴雨有过,台风没有。”
“那……诶!”
临卿和还想再问,冷不防听见厨房方向传来东西打翻的声响,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家表弟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观昏晓快步冲进厨房,灯本就开着,他四下环顾,立刻看见料理台上的调料罐倒了一片,辣椒粉、胡椒粉混合,空气中满是刺鼻古怪的辛味。
他走上前去,两种粉末上各有半个猫爪印,爪印前亦各有一条细细的划痕。
天窍行事细心,不会无缘无故打翻调料瓶,它是……在追什么东西吗?
心头有个念头呼之欲出,观昏晓转身跑出厨房,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在院子里仔仔细细找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