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浩然天风
“没有啊!”临卿和一口否认,“我这是……搭配,对,搭配而已。”
什么农家乐,什么大锅饭,有表弟煮的粥熬的汤做的鱼好吃吗?
这事儿他用脚都知道怎么选。
为了一口吃的,临卿和毅然将嗷嗷待哺的剧本和男女主抛之脑后。
料理台上,天窍优雅地叼起盐酥小鱼干三两下啃碎,还不忘白他一眼。
破坏他们二人世界的讨厌人类!
临卿和被它瞪得一缩脖子,又觉得自己不该被一只巴掌大点的小猫吓到,于是恶向胆边生,伸手试图猫口夺食。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盘子里的小鱼,就见刚啃完一条鱼的天窍抬爪,弹出锋利雪亮的爪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如同剑客擦剑般从容地舔了舔。
临卿和“咻”地缩回手,若无其事地吹了声口哨,从冰箱里摸出一颗橘子。
“诶这橘子真甜,表弟你要不要来一瓣解腻?”
“不要。”观昏晓无情拒绝,“表哥,你去帮我买瓶酱油回来,要生抽。”
“哦哦,好。”临卿和扭头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搔搔头,好奇地问:“表弟,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做全鱼宴?是突然想吃还是就想喂猫?”
“这个嘛……”
观昏晓咂咂嘴,口中混杂着薄荷牙膏气味的烤鱼味仍旧在舌尖流连不去,让他莫名的对鱼很有食欲。
但这个解释太唯心,他懒得说,只催促道:“我就是早起看见水缸里那条死咸鱼心烦,心血来潮而已。快去吧,一会儿我要做蒸鱼蘸料。”
“马上!马上!”
另一边,豪华套房内,继半夜被老大吵醒之后,司巍藿三人又点亮了周六一大早被顶头上司吵醒的成就。
电脑屏幕上,视频通话的右下角冒出三张睡眼惺忪的脸,看乐了对面端着搪瓷缸嗦面的男人。
他一头如雪的白发,脸却很年轻,面颊光滑无皱,颧骨与眉骨略高,将一双灰蓝色眼眸压得深邃沉静。
“局长早……”
“早……”
“哈欠……早。”
三人懒洋洋地同他打招呼,态度是和面对连青酌时截然不同的散漫随性。
男人挑了挑花白的长眉,笑道:“你们仨现在的表情,扔消消乐里能被消除知道吗?”
说完,他伸筷子夹起一片烤鱼,送入口中。
林摹丑揉揉眼睛:“局长,你最近不是在养生吗?哪个蒙古大夫给你开的早餐吃面配烤鱼的食谱?”
“你们老大咯。”局长,安岳襄耸肩,“昨天大半夜闯进我家里,捞了我一条冉遗鱼烤了却不全带走,只片走鱼腹和鱼尾上最嫩的两块肉。你们也知道我不喜欢浪费,那烤都烤了,总得吃了吧?”
“……”
三人默然,脑子里那根警惕的神经开始抽动。
果然,下一秒他们平易近人的局长便露出一抹慈祥笑容,温柔地问:“所以我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告诉连青酌那小……我家中养了冉遗鱼?”
凌洛:“……”
对啊,是谁呢?
第28章 追求(一)
十点半,观家三口吃了一顿丰盛的早午饭,各自找地方消食。
表哥出门招猫逗狗,美其名曰取材,其实就是闲逛。观昏晓将躺椅搬到院子中央阳光最好的位置,和天窍一起躺着晒太阳。
周末无事,观昏晓照旧各个平台蹿,批阅完所有社交平台的奏折,才慢吞吞点开绘江河。
昨夜到今天,绘娘给他弹了无数条消息提示,因为连青酌的缘故,他故意忽略,一条也没打开。
但他知道,这种事越逃避越尴尬,何况他是被表白的人,天然立于不败之地,实在没什么可躲的。
这样一想,观昏晓心气顺了,撸着天窍软绒绒的背毛点掉后台红点,继而打开特别关注人新发的两条动态,准备好好欣赏美丽的新例图。
然而例图确实是正经例图,配字却令他如同湿手摸电线,麻了。
第一条动态发表于昨天下午三点,配图是两张彩铅速写。一张绘制了掩在烟云间的古色古香的茶馆,一张描摹了由外向内视角的茶馆窗景,木格窗明暗不定的格子间隐隐勾勒出两道相谈甚欢的身影。
配字:与心上人见面,他果然心缺一窍。
观昏晓:“……”
说他一窍不通呢。
第二条动态发表于今天上午九点,定时发送,配图是一张水墨人物,飘逸的线条与写意洇染勾勒出一道气质洒脱的颀长背影,斜洒下的淡金日光半拢着他微侧的眉目,看不清全貌,却给人一种这人肯定长得非常好看的感觉。
配字:晓看天色暮看云。
观昏晓盯着这句略显眼熟的诗看了半晌,上网搜索,搜索结果是唐寅的《一剪梅》。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观昏晓抬手捂脸,指缝间露出的肌肤渐渐浮起淡薄的红晕。
天窍趴在他腿上,仰头望着他同样微微泛红的耳廓,惬意地甩起了尾巴。
观昏晓最喜欢他的画,用画表白,果然是妙计。
自这条动态开始,连青酌向观昏晓发动了猛烈的追求攻势,还分了无形有形两个类别。
无形攻势自然就是一天一条定时发送的表白动态,据观昏晓估计,他可能把汉乐府和唐诗宋词元曲都翻了个遍,表白的诗词从不重样,而且几乎都是大众少有接触的冷僻句子,观昏晓想知道是什么意思,出自哪个地方,还得自己去查。
刚开始观昏晓以为他是随便选的词句,直到看见表哥为了写男主给女主表白的桥段,上网查找情话好词好句,才福至心灵,意识到这些诗词其实也是连青酌写给自己的情书——短小精悍、直抒胸臆,却又隐晦而点到为止的情书。
他查找诗句的出处、含义,便是在拆开情书的信封,阅读其中内容,以将单方面的表白变为双向互动,使滞涩于一人心口的情感在两人之间流动。
换句话说,他每查一次出处,就是在与连青酌心灵交流一次。连青酌甚至不用出现在面前,不用重复“我喜欢你”、“我在追你”之类的话,就能让他自己将这些意识凿进心中。
想明白这点后,观昏晓有些无奈地吐槽道:“你哪儿来这么多巧思?难道是情场高手的天赋?”
每当这时,天窍就会在旁边嘚嘚瑟瑟地抖耳朵,拍尾巴,绕着他转圈磨蹭,以示对他“夸奖”的回应。
观昏晓虽然不明所以,却也总会搂着它蹭蹭毛,疑惑于它怎么又莫名其妙地高兴起来。
至于有形攻势,则是那些人不出现,却永远都可以精准送到他身边的礼物。
第一份礼物是早餐外卖,出现在连青酌表白后的第一个周一。
那天,观昏晓因为起晚了,早餐都没来得及买就急吼吼地冲到快递点,刚打卡签到清点完进口邮件,又连着来了好几个寄大件货物的顾客,让他忙得满头大汗,差点犯低血压。
观昏晓后来回忆起今天的事,总感觉老天爷也在帮他,他点的早餐送过来时,观昏晓甚至没想起来问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工作地点的,狼吞虎咽吃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不该收他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雪中送炭的缘故,观昏晓没怎么在意他调查自己的事。也正因如此,让他认为送早餐是追人的好方法,这份早餐外卖便一直没再停过。
第二份礼物是巧合,或者说,是观昏晓视角下的巧合。
表白那天之后,连青酌曾给他发过几次消息,见他没回,便识趣地不再打扰。
观昏晓在线上冷着他,线下提起他的次数却没少过,并且倾诉对象是自家的小猫团子,仗着人家不会说话,嘴跟漏勺似的什么都往外倒。
巧合发生的前夕,连青酌发了新动态,配图是一幅工笔兰草,配字是《诗经陈风泽陂》里的“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有美一人,硕大且卷。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观昏晓查到这是一首女子思念心上人的诗后,跟天窍吐槽半天他的不讲究,念着念着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整条动态截图保存,留作纪念。
至于为什么要保存,观昏晓也有话说。
他们以后不一定能做恋人,但说不定可以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这条动态到时就是嘲笑他的最好素材,不保存可能后悔一辈子。
天窍静静听他胡扯,眼底满是笑意,入冬后越发厚长的毛发微微蓬松炸起,每一根毛尖都透出愉悦的气息。
吐槽之余,观昏晓还随口说到了最近困扰自己的事——临近过年,正是年货采购高峰期,观昏晓买的两箱砂糖橘因为邮路不畅快递积压严重烂掉了,店家的货刚好卖完,新货得等两天才能上,他又不想再费钱费心去筛选新的商家,只能等着。
“唉,过年不吃砂糖橘还有年味吗?”
观昏晓抱着天窍坐在门前台阶上,下巴抵着它的脑门轻轻磨蹭,它也乖乖压低耳朵任他折腾,顺便接收他倾倒的情绪垃圾。
观昏晓蹭够了,把半张脸埋进它软绵绵的背部:“我小时候的记忆早已模糊了,很多事都记不起来,很多人也面目不清,唯独过年要吃砂糖橘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一直记到了现在。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吃到这种水果就被惊艳了很久,也可能是……”
可能是他吃的第一个砂糖橘,是母亲亲自为他剥的,橘肉上还残留着母亲指尖洗不干净的檀香。
天窍不知道他的未尽之言,却听出他语气中的怅然,扭头亲了亲他的下巴。长长的胡须扫过他唇角与鼻尖,仿佛落下两个一触即离的吻。
观昏晓那天有点着凉,吃了预防的药脑袋晕乎乎的,所以比平常多愁善感了些。等睡一觉起来病气全退,他又恢复成了平时那个没心没肺的钢铁硬汉,把没买到砂糖橘的遗憾抛之脑后。
但第二天,两箱装在泡沫箱里的砂糖橘就被同城友商送到了快递点,快递小哥看他的眼神充满深意,让他一边签名收货,一边头皮发麻。
送走投递员,观昏晓用剪刀划开封在泡沫箱边沿的胶带,打开箱盖一看,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小橘子,表皮金黄鲜亮,蓬松好剥,还带着水珠与梗叶,新鲜得仿佛刚从树上摘下。
他剥开一个尝了尝,果肉饱满汁多,清甜可口,比他常在网上买的那家品质更好。
这个时节的砂糖橘可不便宜,网上一箱四斤要30出头,市场单斤能卖到十块以上,观昏晓也是因此不想到水果市场买。
这两箱橘子加起来至少三十斤,按照最低市价,再加上同城速运的快递费,怎么也得三四百了。
三四百啊……
观昏晓“啧”了一声,余光突然瞥见箱子角落里夹着的卡片,拿出一瞧,上面是一列竖体字,苍劲有度,风骨卓然。
——香雾噀人惊半破,清泉流齿怯初尝。朋友所赠,分你一半。
落款是个草书“酌”字。
“行文像君子,实人像无赖。”观昏晓点点从苏轼的《浣溪沙咏橘》中摘抄出的词句,轻哼一声,微扬的尾音却轻泻笑意,“这就是你不出面的原因吗?”
货架上,天窍抬爪挠挠发痒的耳根,猫猫嘴微微上扬。
——当然不是。
情场高手的心你别猜。
观昏晓没猜,当然也猜不中,拿出几颗橘子搁在办公桌上,把泡沫箱盖好,给连青酌发了条消息。
观黑白:谢谢你的砂糖橘,心意领了,下次不用。
观黑白:你的早餐外卖也是。
消息发出去后,连青酌很久没回,估计是在忙着赶稿,观昏晓怀着一丝微妙的心情关掉手机,抓过一只橘子剥开。
天窍扒在货架边沿,探头看他打完字,沉默地吃着橘子,竖起尾巴尖左右晃了晃,若有所思地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