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野堂
跟“他”?这个来路不明的奇怪“系统”?
燕拂衣小声说:“你不要生气。”
“……”
即使说刚才已经气炸了的话,现在也只剩下无奈和心疼。
李浮誉又很恨自己没有手,去使劲揉乱燕拂衣的长发,他只是无声地长长叹了口气,试图把长歪的孩子教育回来:
“我没有生气——我没有那么容易生气,拂衣,或者你也可以不必那么在乎。我是说,我们有时候只是观点不一样,但我可以理解你,最后也愿意尊重你。”
他想起来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这样,你在乎……在乎你的其他人也是这样,我们无非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对自己,而不是以另一种方式,成为你的负担。”
燕拂衣沉默许久,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
魔族开始大举进攻了。
不能说仙门众人没有想过这一天。
可自从魔尊从深渊破封而出,天下大乱,所有人聚集在延宕川之后,魔族那便反而不紧不慢起来,连续几个月,都只是少主相均带着金丹以下的妖魔,慢慢打,慢慢缠磨,大部队在后方按兵不动。
磨来磨去,反倒磨低了仙门中人的警惕。
到后来,许多宗派的主事人已经开始想着,莫非,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大部队”,莫非魔尊在千年的封印中,早已灰飞烟灭,或至少身受重伤了。
莫非这次魔族倾全族之力,可能只是想从修真界瓜分一点资源,并没有侵吞天下的野望?
开始的时候,这种想法还都只停留在自己的肚子里,可随着时间流逝,主和派的声音甚嚣尘上。
甚至有人提出来,也不是不能将一块贫瘠之地划给魔族。
——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修行讲究一个兼收并蓄嘛,修士们能和妖族和平共处,怎么就不能再多一个……
比如说,梵天魔宫呢?
各种各样隐秘的小心思,开始在不同的人心中滋长。
最现实的问题是,延宕川的仙魔之战每多打一日,各门各派要损失的精英弟子就多一日。
而若能暂时议和休战……反正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也没那么倒霉,魔族就非要跟自己的门派过不去吧?
这形形色色的声音在占据主流之前,不弃山掌门谢陵阳,终于赶到了。
不弃山的地位,在九州举足轻重。
不论是大陆上最后一位金仙,玄机老祖,还是仙人之下第一的陵阳真人,以及山门内独占鳌头的五名尊者,都让这个古老的门派,成为修士们心中的方外圣地。
所有修士,都以能拜入不弃山为殊荣。
修真界三十年一次的九州宗门大比,为的就是选拔年轻人才——大比的前十名,将被允许进入不弃山修行,整整三十年。
这三十年,将使他们的修行之路,与普通人彻底分出差距。
更别说,如果在这期间表现优异,还有可能被山中真人看上,收为亲传——那对于没有深厚背景的散修来说,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谢陵阳一到,始终聚集在延宕川千里之外仙宫的各大宗门主力,突然间战意沸腾起来。
“我早说过,魔族亡我之心不死,我们正道修士,与那些邪门歪道不共戴天!”
“就是,那么怎么会有那种幼稚的想法?要真把魔族放进修真界,从此以后谁还放心门下弟子下山历练?还有那些可怜的凡人……他们可怎么办!”
“现在连不弃山都来参战了,小小魔族还有甚可惧?有真人在,后面还有玄机老祖坐镇,我都想不到这仗怎么输,哈哈哈哈哈。”
“真人,这时机不赶巧,原本今年的宗门大比就是定在这几日……这还比不比了?”
“比什么比,生死危机在前,当然是以战事为重——打退魔军之后,再补办也不迟嘛!”
第35章
谢陵阳:“……”
“诸位, ”谢陵阳开门见山地说,“大轮明王阵破时,不弃山便早已令全部弟子出山, 我们不在延宕川, 是因为倾全宗之力, 也只能守在魔渊之口,勉强与按兵不动的魔尊维持平衡罢了。”
喧嚣的大殿突然间就一静。
与那日李清鹤来报前方战况时,大殿中的站位已完全变化。
谢陵阳毫无争议地坐在主位,另外三名身为尊者的真人列位左侧, 右侧则依次坐着修真界其余五位尊者。
除了金霞真人不在以外, 修真界如今九位顶尖的大能, 都聚集在此。
这些人单放一个出去,都有移山填海之能, 高高在上, 犹如神明,普通的修士一辈子都未必能看清他们的脸。
可如今被放在一处,收敛了气息,倒恍然亦如寻常。
寂静片刻, 还是昆仑道宗的掌门先开了口。
李安世探询道:“真人, 莫非魔族,竟仍如千年前的传说一般强盛?”
谢陵阳微微摇头。
好几位掌门面上都顿时一松,却又听谢陵阳道:“千年时间血海修行, 魔尊恐怕较从前更强——上一次见到他时,我还只是个方筑基的少年, 可论之深不可测,于我来说,他与那时完全没有差别。”
众人:“……”
啥意思, 据说千年前,魔尊就已是超越大乘的金仙之境,那时他给一个筑基小修士的压迫感,和现在给一位第一尊者的压迫感,是一样的???
谢陵阳面色凝重:“诸君,我绝非戏言,此战,为苍生诸界生死存亡之战,我山门众人皆已抱定必死之决心,即使满门命陨延宕川,也绝不坐视魔尊以天地为炉,炼这一方世界,做他飞升成神的登天梯。”
陵阳真人平静的语调掷地有声,便如钟震玉碎,让每个人心中蓦然一颤。
“请诸门派自行准备,”谢陵阳未给他们消化的时间,凛然肃声,“三刻之后,若诸君愿同往,我们全部押上,前往延宕川。”
大殿中落针可闻。
寂静之中,问天剑尊冷然声音响起,像在平静的冰湖之中,落下一只玉磬。
“昆仑道宗,愿往。”
“……”
“万妖谷,”红莲妖尊长身而起,美艳面容上一片肃穆,“愿往。”
在她身侧,一名身着似缀满星辰的长袍的老者微微一笑:“万丈点星斋,愿往。”
像是从一簇小小的火苗落入柴堆开始,烈火骤然散开,不论真心假意,大家始终意识到,此战,似乎没有生死之外第三种考虑的余地。
若不想被驯为肉鼎战奴,便只有战胜或者战死,两条路。
此起彼伏的请战声在大殿中炸开,场面一时群情澎湃、热火朝天,连问天剑尊常年冰封的脸上,都被激出一丝快慰的战意。
只有谢陵阳坐于正中,垂眉敛目,指尖轻点拂尘,似乎满含悲意,又似乎无动于衷。
天命。
他在心底最深的地方默念:真的,有可能改变吗?
……
李清鹤闷头将一只面目狰狞的魔斩成两段,幽蓝色的血溅了他一身。
延宕川太大了,这条山峡间的幽壑,几乎将大陆最南部生生劈开,即使是能御剑飞行的修士在飞越此川时,亦会油然而生此身渺小,不过天地间一粟的苍凉之感。
将各大仙门的精锐尽皆投放到此,分散开来,同门之间竟也难能照面。
李清鹤自己也受了伤,他都还未结成金丹。
虽说已经是筑基大圆满,金霞真人也说过几次,只要心境到了,以他的天赋,肯定能顺利修成至少七品的金丹。
可没结成就是没结成,筑基于金丹的天差地别,以他的实力,在这种规模的大战中,若非昆仑掌门之子和金霞真人亲传的身份,不过就是最普通的马前卒。
毕竟,魔军大举押上之后,化神和合体期的前辈,也都被迫投入了战斗,就连几位尊者,也在魔族大护法们出现时,出过几次手。
可李清鹤咬牙坚持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想去找父亲和师门寻求庇护。
没日没夜的战斗中,他其实远远看见过父亲,看见过卿月师叔,也看见过在师门守护的范围内的燕庭霜和萧风,昆仑道宗在两位尊者的指挥庇护下进退有度,是整个战场之中,除不弃山以外,牺牲损失最少的门派。
李清鹤看见,有不少小宗门也附庸在昆仑周围,甚至从前并不对付的其他大派——生死存亡之间,从前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保存实力、保住命,才为第一要务。
可李清鹤生来就是倔强,从前兄长还活着时,说他是“轴”,他不愿与那些人一起,就偏不要去。
可为什么呢?
仙魔战场又如何,也不过是另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秘境,要么活下来,突破;要么生死道消,没有第三条路。
李清鹤身上带着血,红的蓝的都有,他发狠地打斗、漫无目的地消耗着自己宝贵的灵气、任性地和全世界闹别扭——就是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在想,为什么还没有看到燕拂衣?
那个曾经在年轻弟子中光芒耀眼的天才去哪儿了?那个轻易承诺过会执剑守护师门、守护苍生的大师兄去哪儿了?
那个曾经总会护在他们身前的,沉默而坚定的身影,去哪儿了?
他不能想,他只要一想到上次见面时,燕拂衣决绝离去的背影,就头疼得厉害。
……以父亲和师叔的修为,燕拂衣悄悄来到延宕川,他们真的谁都没有发现吗?
那日在大殿上,看燕庭霜和萧风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们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吗?
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所以才让燕拂衣变成那副样子,即使面对他说不出口的、简直是已经放低了姿态的“挽留”,都能那么无动于衷?
可李清鹤随即又想起来,上次——上上次见面时,他自己对燕拂衣做了什么。
……他真的不知道燕拂衣拼命护着的那片山谷,和已逝的兄长有关吗?
其实。
他分明是知道的啊。
第36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明他们从小就一直在一起玩的, 可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兄长和燕拂衣,开始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有好多次, 李清鹤就发现那两个人又不见了, 他一直想弄明白他们消失时去了哪儿, 为什么每次消失前拂衣师兄看起来都很不好,回来时便又精神了起来。
好像那个秘密的地方,有什么灵丹妙药一样。
拂衣师兄好像因为这小秘密而觉得很对不起他,李清鹤看得清楚, 便常常借此撒娇, 他那时喜欢和拂衣师兄待在一起, 比与兄长一起更喜欢。
与兄长争夺师兄的注意力好像成为了很有趣的游戏,李清鹤点子很多, 他会装作被父亲斥责心情低落, 会在师兄指点时刻意让自己受点小伤,或者在三个人一起喝酒时,比兄长更抢先一步醉倒在师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