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哈斯塔在这方面的确理亏,“你可以把我们现在的工作当成剧本杀。”
高空坠落并不能让非人类感到刺激,但同样的失重感,却能让人类的身躯分泌出兴奋的激素。
当遥远的大地以极快的速度迎面拍来时,哈斯塔的确感受到了跳楼机这类游乐设施的乐趣。
身旁的G8273则巧妙地改变了他们周遭空气的密度,在他们真的拍上地面前让他们稳稳地悬浮在地面上方几寸。
哈斯塔觉得G8273比跳楼机好用多了:“分部周围的气温也比正常情况要高。”
G8273随意地扫了一下周围的热辐射分布,神情忽地一肃:“——你们的研究中心,有没有检测过地下的热能?”
“?”哈斯塔没听懂G8273指什么。
G8273提示性地指了指地面:“这颗星球最丰盛的能源是什么?”
——地热能。
哈斯塔的神情也变了:“你认为分部的人正在大肆抽取地热能,才导致气温异常升高?”
G8273缓缓升起,扫描的范围从脚下的方寸之地,扩展至更远、甚至更深的地方:
“不是认为,是事实。抽取的功率很大,我不认为是这个世界该有的科技水平,除非华生博士和潘多拉魔盒再次复现。”
“按这个速度下去,”G8273大致计算了一下,“地核会在半个月后凝固。”
“想象一颗没有温度,失去磁场和大气层的星球吧,那会是这里最终的结局。”
但这就很奇怪了,分部的人是可以脱离星球生存吗?还是说,他们的目的就是报复社会、毁灭世界??
没必要啊,真的,都有这种技术了,你干点什么不能吃香的喝辣的?
哈斯塔则联想起了之前在办公室初见律师时的事——在进行遗嘱宣读前,律师是不是赶走了三个据说是“跟踪而来”的老头来着?
假如跟踪而来的不止那三个呢?会不会有另一拨人,混进了分部?
那分部的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抽取地热能,就能解释得通了:
他们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当然不需要在意这颗星球的存亡。
巢穴被觊觎、窃取令哈斯塔胸腔中燃起怒火,但跳脱出来想,这未必全然是一件坏事。
G8273也在哈斯塔大致解释后意识到了这点:“我们或许可以借由这波人,追溯到P.L和囚徒的世界。”
谁说这不算是意外之喜呢?
虽然这一环扣一环的发展,只能说明世上并不存在偶发事故,有的只是早已埋下草灰蛇线的必然。
哈斯塔略作斟酌:“抱歉,临时改换活动内容。”
原本他还想着和G8273替换掉分部中哪几个员工,来一局角色扮演剧本杀,现在角色扮演估计是没那个闲工夫了,只能改成简单粗暴的潜入刺杀游戏。
他们各自切换回非人类的形态(哈斯塔使用的是常人大小的黄袍状态),褴褛衣袍为他们的潜入遮掩行踪。
G8273全程开着扫描引路,直接往热辐射能最高的地方走,堪称轻而易举地在分部东侧不远处,找到一家看似已被查封的工厂。
哈斯塔是得承认G8273还蛮好用的:“室外温度才53℃?如果这里的人开采的是地热能,他们一定有大型冷却系统——或者同样技术等级的辅助冷却装置。”
足以将人烫伤的温度,对于两个非人类来说毫无影响。
他们在扭曲的热浪中悄无声息地钻入撬开的铁窗,G8273扫描着工厂内部结构:“地下负5层,有个特制的冷却室。那些外来客多半藏在那里。”
准确地来说,不是“藏”在冷却室,是聚在冷却室里喝茶,顺便指点江山。
这群人估计打死都没想过,会有人能扒在几千摄氏度的墙壁外,隔着厚得足以隔绝热辐射能的隔离层,窃听他们的谈话。因此每个人都说得毫无保留——不论是内容还是音量:
“总部那边出结果了吗?P和那个囚犯真的死了?”
“就算出结果,谁敢信?哪怕是愚蠢的三皇子,都已经学会不再相信P会死亡的谣言了。他和那个囚徒你逃我追、同归于尽又重返监狱,这种循环都快成一种固定模式了,每三年就得来一回。每个人都在心里祈祷‘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可结果呢?P每一次都会在最后拎着那个囚徒回来,再把那些趁着他不在心存侥幸、手脚不干净的家伙清剿一遍。”
“……帕里拉,需要我提醒你,这一次‘手脚不干净’的是我们自己吗?”
“噢,我没有灭自己威风,涨敌人志气的意思。这一次和以往都不同,不是吗?P的假死从来不会超过半个月,但这回他可有点超时了。”
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了杂乱的闲谈:
“够了!你们有那个时间闲聊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加快速度榨干这颗星球的剩余价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件事拖得越久,就越让我心中不安。”
另一道嗓音清咳了几声:“容我提醒,咱们这次会面既不是为了闲聊,也不是为了讨论怎么改进我们根本看不明白的仪器。我们是为了囚徒的光碟来的。”
哈斯塔注意到旁边的G8273微微动了一下,流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怎么?”
他其实还想问:“囚徒是谁?P是指我老板?”
G8273说实话没听哈斯塔谈及过老板的事宜:“P我不清楚,但囚徒我见过。”
“我跟你说过没有?你会来我那边的世界,是因为囚徒在你的游戏上动了手脚,才把你送来我这边的。”
哈斯塔顿时明白了为什么游戏研发部花了半个月的时间,都没能修复得了他的游戏数据:
“我曾听Z他们、还有一个律师提及过,我老板是个典狱长,而且他的每一次批阅签名落款都是P.L。但律师说,他在半个月前和囚徒同归于尽了……?”
G8273:“?同归于尽……?”
他不敢苟同。
想想之前哈斯塔利用游戏系统作弊时,囚徒展现出的时间停滞和回溯能力吧,他和哈斯塔都能在即将同时赴死的最后关头悬崖勒马、重新再来,囚徒会死得那么轻易吗?
比起担心囚徒的安危,他更在意眼前的事:“这些人手中的光碟——这是游戏通关,囚徒寄送给你的奖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些人手里?你没有收到吗?”
“?”哈斯塔从未收到过任何光碟,“这里面有什么重要信息?”
G8273耸耸肩,他觉得可能是囚徒很在意的“最终反派宣言”什么的。对他而言,里面的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需要借这张光碟追寻到哈斯塔所在世界的隐藏坐标。
但对于小屋里的人来说,这光碟的意义俨然就不同了:
“这可是囚徒在死前,特地寄送向另一个世界的信息载体……里面一定有他想传达的消息!”
“但我们已经播放过一遍了,这是一张空光碟,根本什么都没有?”
“那就再检查一遍!你们觉得囚徒会无的放矢,闲得没事干到处分发空光碟吗?也许这张光碟中就记录了他和P接下来的落脚点是哪里,我们还来得及追上他们补刀!”
哈斯塔闻言不由地贴近了几分,听见屋里传来老式机箱打开读盘器,又重新合上的声音。
可光碟还没来得及播放,屋里就有人接到通讯:“嗯?又查到了几个P‘生前’曾驻扎过的世界?坐标发给我,我们马上过去!”
原本已经做好发两个小时呆的心理准备,开始提前嘬茶的其他人纷纷看向接到通讯的领头人。
领头人切断通讯,决定做得很快:“里奇,你留下负责最后的榨取和转运工作,其他人和我一起走。”
这帮人的对话听起来就相当官僚主义、昏庸无能,但行动起来效率却很高。
哈斯塔怀疑这些人很可能也是监狱的内部人员,多少带着点军队作风。
他和G8273盘膝坐在冷却室顶上,注视着五六个人离开负5层,才同时轻盈地翻身而下。
哈斯塔一触须抽烂了冷却室的大门,G8273则抬手禁锢住里奇周围的一切现实:“——真稀奇,他们居然没有带走光碟?”
哈斯塔不觉得敌人能这么疏忽大意——至少战略上不能提前预设敌人智商捉急:“也许他们不带走有不带走的理由。对吗?里奇?”
精神触须捅入太阳穴的同一时间,猛烈挣扎的里奇就爆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但G8273封锁住了他的声音传播出去、引起同伴注意的可能。
哈斯塔莫名有种这不是他们头一次共同审问的感觉,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又收回到眼前的正事上,将触须猝然抽出,再次重复:“对吗?里奇?”
里奇的嘴比从前哈斯塔遇到过的那些“硝酸甘油”好撬多了,仅仅短暂的五秒,他就肢体痉挛着涕泗横流:“我们——我们没法把光碟带离这个世界!!别,求你——”
哈斯塔半跪半蹲下身,微微压低身躯:“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说出你们世界的坐标。”
G8273已经在哈斯塔掌控局面时出门,去抓回另五个人了。
说实话,他们一开始放那五个人出去,只挑里奇这个落单的对付,只是基于老板和囚徒的实力,认为这群人也不会很好对付,还是逐一攻破比较稳妥。
结果上手一打,也就这样?
手感也没有比普通人类好上多少?
那这帮人是怎么有胆子在老板背后搞小动作的?还声称什么“追上他们补刀”?
他们带着“今天又被蠢货小小地惊讶了一下”的心情,将这帮人分开审问。撇除那些不相同的,得出一个重合率最高的坐标。
临动身前,G8273瞥了眼脚下瘫了一地的人群:“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他的手里抛接着一颗黑底红纹的球状物体,那就是这帮人用以抽取地热能的装置,根据里奇的供认,也是那位囚徒在落网前的杰作之一。
哈斯塔冷冷道:“斩草除根。”
侵略会因什么而停止?被侵略方的宽恕忍让?
不,是寸土不让的坚守,和足够令敌人损失惨重、感到畏惧、想要退却的反击。
G8273伸手握住哈斯塔的手腕——礼貌地隔着衣袖。
穿梭开始时,G8273眼中带着一种含蓄又肆无忌惮、仿佛即便哈斯塔要步向的是死亡,他依旧会欣然通往的眸光:
“你有没有想过,那一个世界的人既然能逼的P和囚犯都不得不遵守规则,或许拥有远在P他们之上的实力。”
哈斯塔头也不抬,这次记得在消失前给Z他们发消息:“所以呢?”
所以就忍气吞声,等着对面再扔另一波蟑螂过来?
哈斯塔收回手机,冷静地回视:“这场反击,要么是我成功给对面造成足够惨重的教训,要么是我死在前线。你要是害怕,送我过去就可以离开。”
G8273的身体微倾过来,视线紧盯着他的眼睛。
某一刻,哈斯塔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情不自禁的吻的前奏,但G8273仅仅是悬停在一段亲近、但又不足以引人反感的微妙距离处:“AI没有恐惧的情绪。”
哈斯塔的视线顺着G8273眸光明灭的眼睛,一路向下,划过对方笔挺的鼻梁,棱角线条锋利的下颌,落在G8273微微滚动的喉结上:“——但AI会有接吻的欲望?”
“我正在克制。”G8273不怎么诚心地说,但行为又足够守礼。整得哈斯塔产生一种污糟的错觉,好像自己在跟这AI玩什么令行禁止的情趣play。
下一瞬,穿梭宇宙罅隙的光斑甬道笼罩而来。
第60章
“轰……”
炮火轰鸣声, 脚下的对面一阵震颤。
哈斯塔仅来得及匆匆瞥了眼周围布满电缆和金属结构的黑色甬道,密集震耳的机枪声就在不远处响起。
一道身影狼狈地捂着染血的腹部,从甬道转角处踉跄出来, 抬眼冷不丁看见两个人杵在面前,差点条件反射开枪。
手指都压上扳机了, 才从进被血水模糊的视野中辨认出哈斯塔:“——你怎么会在这儿?!?”
哈斯塔同样意外:“律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