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缘君
谢春酌顿感窒息。
好险他并不是听之任之,逆来顺受的人,也不是平民百姓,若是换个身份换个位置,他恐怕要成为这两兄弟的禁脔。
“船上可不止有舞伎和下仆。”阿金好心提醒了一句。
谢春酌四处看了下,发现部分小厮身形高大,站立时脊背挺直,眼神坚毅,浑然不似普通的侍从,估计是专门负责保护魏琮的侯府侍卫。
阿金还给自己主子贴金,捧了一把。
“我们家主子箭术非凡,可谓是百步穿杨。”
谢春酌狐疑,魏琮之恶名传播甚远,他有一段时间还当下饭菜听得津津有味。
这纨绔竟还箭术非凡?
魏琮失笑:“怎么,看不起我?”
谢春酌哪里敢。
至少明面上不敢。
他低声道:“若我没记错,我们一路前行,似是到了淮州,便要开始走陆路了,是吗?”
“对。”魏琮靠躺在栏杆上,清风吹起他颊边碎发,俊美肆意的面容竟有一瞬的怅然,“到了淮州,再走三天,就到京城了。”
魏异看着手里凉透了的烤鱼,张口咬下,味如嚼蜡。
谢春酌估摸着日子,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真是折磨。
船夫不知气氛怎的又凝固下来,他不由在心里暗道:早知如此,要不是给的银子多,他就不接这单了。
谢春酌在甲板上待不下去。八月尾巴九月初的日子,秋意凌然,他只着薄衫,身冷脚寒,更别提面前还杵着两个他不想见的人。
“我先回去了。”谢春酌起身告退。
魏琮两兄弟没拦他,他扭身很快就消失在甲板上。
阿金默默瞥了两人神色一眼,带着其他人退到后舱,给他们腾位置。
“他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魏琮问。
魏异不语,只继续吃鱼。
谢春酌没有跟他在一起,而是他威胁、利诱、强迫。
“好吃吗?”魏琮又问。
这次魏异答复了,“好吃。”
是鱼好吃吗?还是其他的什么呢?
二人心知肚明。
而且对于其他事,他们也彼此心知肚明。
魏琮并不蠢笨,魏异必定答应了谢春酌一些事,而这些事最终是靠谁来达成毋庸置疑。
即使愤怒,他也没有忽略一件事:为什么魏异会笃定侯府一定会帮助他?
魏异有着与谢春酌一样的疑惑,却也一样没有正确答案。
他下意识抚摸胸口,在衣衫遮掩之下,他脖子挂着一块拇指大小,香炉形状的吊坠,这是他出京之前,他爹给他的,嘱咐他一定要保管好,就算是沐浴安寝都不能摘下。
回忆离京前后直至现在的种种,怪异蔓延在魏琮心头。
有什么秘密正在瞒着他进行。
而这秘密,与魏异有关。
他看向魏异,棕色长卷发,碧绿的眼眸,浑然没有半点中原人的模样。
真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魏异又为什么会那么听他的话?像是……有把柄在他手中一般。
魏琮心中突突一跳。
“可以不要跟我抢吗?”魏异放下手中的烤鱼,突然看向魏琮。
他很少跟魏琮说话,也很少反抗魏琮,这一次却是忍不了似的,说:“等我死了,你可以要他。”
真叫人心惊的一句话。
魏琮没回他,两兄弟坐在甲板前,视线不约而同地往上看。
月光明亮,二楼的舱间内的人,现在做什么呢?
-
谢春酌这一夜睡得心惊胆战,好在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潜入他的房间意图对他不轨。
他早起看了会儿书,直到侍从敲门,他出去,才知道昨日夜里魏异发烧,又犯了病,竟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谢春酌诧异,还以为魏异是装的,但随着侍从前去,看见人后大吃一惊。
短短一夜之间,魏异看上去竟如同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
十六七岁的少年人面色惨白,唇色发青,翠绿的眸子黯淡,病歪歪地躺在榻上,手露出来让大夫把脉,浑然是昏迷不醒的模样。
谢春酌还有疑心,想着,别不是魏异为了骗魏琮搞的鬼,结果近前去看,是真真切切地病了。
魏异身体有那么差吗?
昨天还好端端的。
谢春酌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大夫是魏琮身边惯常带的,对此情形倒是习以为常,他把脉后对药童说:“按照之前的药煎了让小公子服用就可以了。”
“之前的药?”谢春酌疑惑。
大夫这才像是发现他在,连忙起来行了礼,答道:“是啊,小公子总是会突然犯病,那药是他惯常喝的,喝下几天就会好转了。”
谢春酌不解,等到药童端着一碗散发着浓烈异香的药走进来时,怪异之感更甚。
尤其是当药童从他身边走过,他鼻尖地闻到了类似于硝石的气味。
电光火石间,谢春酌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了柳夔曾经跟他说的话:器人。
难道……魏异正在被制作成器人吗?
谢春酌看着药童与大夫扶起魏异,给他喂药,突然感到了一阵反胃。
啪嗒。
肩膀骤然搭上一只手。
谢春酌惊吓回头,对上一双平静的眼眸。
因着时辰尚早,光线昏昏,舱间内点了烛火,那人逆着光站在他身后,烛火摇曳,照在对方脸上,半明半昧,衬得那双眼睛幽暗可怖,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在想什么?”魏琮问。
第118章
在想什么?
他根本什么都想不敢想。
器人这两个字在此刻占据了谢春酌的思绪, 以至于他看着魏琮,觉得这人的脸几乎有种面目可憎的狰狞。
今上爱修仙炼丹,那么时人进贡奇珍异宝,是否也说得过去呢?
尤其是魏琮还是侯府世子。
魏异是同族兄弟, 母族是异域之人, 就算死了, 也没人会给他讨公道。
他之前私下还与柳夔论起此事, 还觉刺史看似迂腐老实, 实则心胸还算宽广, 竟接受私生子身上流着异国血脉。
不, 甚至有可能魏异都不是魏家人。
柳夔不是说过, 魏琮与魏异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吗?
谢春酌在宽袖之下的手攥紧了,指甲陷入掌心, 疼痛遏制了他生理性的颤抖。
他对上魏琮的目光, 表情从惊吓变为放松,随后自然而然地后退侧身一步, 魏琮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因此滑落。
“我只是在惊讶为什么魏异突然就病了,而且那么严重。”谢春酌回答着魏琮的问题,视线和身体方向却是对准了躺在病床上的魏异。
魏琮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见他轻声软语地说话, 声音在这舱房里有些低哑,又格外柔软, 像是船桨划过水面,荡起的波澜。
上前一步,依旧看不清,但能看见那秀致白皙的侧脸,密长的睫毛垂着颤着, 说话时,红的唇一张一合。
魏琮不合时宜地想起来自己触碰对方唇舌时的柔软和湿润了。
不知道吃起来是什么味道。
思绪间,谢春酌已经说完了话,正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吓人又突然不语。
魏琮微微笑了下,乐意为他解答:“魏异生来就患重疾,就算不下水,也会复发,你不用担心。”
谢春酌抓准了他话里的字眼。不下水?意思是下水会加重吗?
这话谢春酌没问,也没必要问,他不想为了魏异搭上自己的命。
他要进京,要做状元,做高官,做人上人。
只要事情不砸他脑袋上,只要不挡了他的路,怎么样都没关系。
所以他对着魏琮点头,说:“那要好好看护他了,生病总是痛苦的。”
魏琮也像个好哥哥,浑然不见昨日的阴冷,笑着说:“自然。”
两厢在这打了一回机锋,药童已经把药给魏异灌下去了,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奇效,昏迷不醒的魏异吞咽完,竟像突然有了意识,睁开眼睛。
他睁眼的瞬间,目光就准确地落在了谢春酌身上,这叫谢春酌不由得怀疑他刚刚到底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
或许是有意识,人却醒不来吧。
因想着器人一事,谢春酌看魏异的视线带了几分怜悯。
他上前一步,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病中的魏异,“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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