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花渡渡
“扑通”一声,衣服里掉下来了一个尺寸不小的墨绿色弹头型草本药栓。用塑封膜包着,骨碌碌滚到洛迦脚边。
“……”一想到这死玩意儿是用在哪里的,洛迦脸色就不由得一阵青一阵白,气得头顶冒烟,恶狠狠盯着那支破药栓,一脚踢开,“去死。”
洛迦气冲冲地下床,要往卧室里走,没想腿软得像面条,身体传来撕裂一样的疼痛。不信邪地一碰,痛得眼冒金星。
洛迦喘着粗气,整个人看起来快要爆炸了。
无奈,只能忍着一肚子怒火蹲下身,捡起那支有消肿止痛功效的药栓,奔赴刑场般,毅然决然地挪着小碎步进入浴室。
这澡洗了很久,湿漉漉的洛迦一脚踩在马桶盖上,咬牙羞愤地撕开药栓上的塑封膜,捏着头小心翼翼往里放,痛得龇牙咧嘴。
试了好几次才放好,气冲冲地洗手,边洗边骂:“死公狗!烂黄瓜——”
迈着不自然的小碎步下楼,洛迦要去找他口中的死公狗算账,前前后后却都没有找到,只在草坪上看见了心神不宁的白鹤。
“老师?”洛迦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您看起来不太好。”
白鹤闻声回头,看见洛迦,心稍微定了定,垂下眼眸,把手里的袋装牛奶吸得干瘪,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您看到庭深了么?”洛迦问。
白鹤没有回答,反而拉住洛迦的手,急切道:“洛迦——你告诉老师,你一定要找回那只保险箱做什么?那里面是装着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一定要不顾一切去拿回来?法庭的判决书上不是写只是几支Omega改造试剂吗?用以改善Omega紊乱期依赖?”
白鹤语重心长地劝道:“洛迦,只是几支改造试剂而已,咱们现在这样,用不到它的,不值得我们冒着生命危险去取!”
洛迦的脸色沉了沉,白鹤一句话就将他拉回他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如实道:“改造试剂,只是幌子。”
“……什么?”
“我花了12年秘密研究的心血,怎么可能只是几支改造试剂而已?老师未免太看不起我了。”洛迦回过头,看着白鹤,一字一句说道,“保险箱的提手里,藏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蜡丸,那里面装着的,才是足以让这个世界为之战栗的变异基因武器。”
洛迦嘲讽一笑:“放眼整个星系,多少废物Alpha科学家,他们自诩高等种族,抽了多少Omega的骨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投入研究,穷极一生却也造不出一个5S评级人类。他们一边拼命研究,一边疯狂打压Omega,不让Omega投身科学研究领域,就是怕有朝一日会有Omega先他们一步研究出令他们恐惧的5S,甚至更高级别的变异试剂,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不是Alpha研究出来用在Alpha自己身上,他们族群就不再是宇宙最强的主宰者。”
“他们不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洛迦轻轻一笑,“去年被捕前夕,我的实验体各项基因检测已经突破4S评级,达到了6S。也就是说,我做到了。”
说到这里,洛迦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但可惜的是,我销毁了我的实验体,打算将试验成功的药剂注入自己身体里时,陆庭深率军队来了。”
“同盟会与联邦军拉开了毫无预兆的激烈战争,同盟会大楼起火,我和同盟会成员不得不紧急撤离,幸好我的实验室建造在地下,实验室内一切物品无一损坏,有惊无险,我顺利拿走了我的心血。但那个时候,我已经来不及给自己注射变异药剂了。因为注射之后,身体的排异反应和适应时间需要1个月左右。也就是说,一旦注射,我需要在保护舱里躺上1个月。当时的情形已经不容许我这样做了。被联邦军抓到,秘密就败露了。”
“我只能将药剂藏起来,我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任何一个Alpha发现变异试剂的存在,因为这足以让所有Alpha疯狂,他们一定会夺走它,用来注射到Alpha身上,真到了那一天,我的心血才真是为别人做嫁衣,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为了掩人耳目,我将保险箱的提手拆开,把我的心血装进中空的提手里,两头填充棉花,以免它在里面滚动造出异响引人察觉,再将提手原封不动安回去。至于保险箱里放着的那几管Omega改造试剂,”说到这里,洛迦不屑一笑,“毁了就毁了,我分分钟再造一万支。他们却以为这个就是我的毕生心血。其实,那玩意儿我在落地玫瑰星后的前几年就造出来了。老师您看,Alpha们那点可怜的想象力也就这样了。”
关于荆棘审判对于洛迦十条罪名的陈述,其实基本全是不实的。
毕竟黑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败者没有反驳的机会。
洛迦真正在做的秘密实验,连Omega盟友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那些半路叛变的Omega回到帝星,向联邦政府陈述的“事实”也全是不真实的。
没有人知道基因变异武器已经悄然问世。
早在经历被玫瑰星原著Omega背叛一事之后,洛迦就已经明白人心难测的道理,即便大家同为Omega,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大家就都誓死追随他。所以,秘密研究变异基因药剂一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连方祁也不例外。
白鹤震惊许久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以商量的口吻问道:“那……还有重新制造出来的可能么?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要冒险去拿了,你再重新制造一枚呢?”
还不等洛迦回复,白鹤仿佛是怕他生气一般,急忙补充道:“老师的旧居也有全套实验室的,就在我们去过的那片枫林里!如果可以……你去那里重新研制一枚?那里很隐蔽,庭深一定会保护你不被任何人……”
话音未落就被洛迦不耐烦打断:“老师——您也是大名鼎鼎的脑科学家,您不知道一个东西的研究问世有多难么?十二年!我花了整整十二年啊!您要我从头再来?就算可以从头再来,我去哪里找原材料?!早他妈被陆庭深炸光了!没了!”
“……”白鹤郁郁垂眉,不再说话了。
“我得去拿啊,老师——”洛迦的语气变得轻轻的,“凭我区区一个4s,我拿什么和他们斗?我爸爸死了,方祁师哥死了,如今帕沙也死了,加文老师深陷虎口……太多太多条命了!我不想让他们白白死掉,他们仰仗着我!”
很不巧的是,陆庭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缺了一只胳膊,左边的袖子下空荡荡的,软软地垂着。一言不发地将洛迦说的所有话都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倚在车边抽烟,把赫德等下来,带着他又出门了。
看着那两口背着他不知道干什么去,洛迦的心就阵阵发紧,扭曲,身后的痛密密匝匝地提醒着他昨天的事情,洛迦不由得更加气愤,忍不住对白鹤气道:“你们一家人好好的就行,我去闯司令部,被抓的是我,被折磨的还是我,我的死活,与你们何干。”
他决绝转头就走,离去之前,抹了把伤心的泪。
“可是洛迦,”白鹤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我问你这些,不是在心疼你,是在心疼庭深。”
“你爱心疼谁心疼谁,关我屁事!”洛迦狠狠怒吼,语气里染上了哭腔。
“洛迦,今天早上,庭深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白鹤说,“他要为你,为我们,去闯司令部。哪怕那里是个九死一生的地狱,唯一的通道只有一个完全密闭的电梯井。”
“我也问他为什么,我问他明明洛迦可以死而复生,而你只有一条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这样做了,洛迦也不会感激你的,只会觉得你蠢。”
“他说死而复生也会痛的。他说他不想再看你受苦,不想再看你受伤。他还说,强壮的Alpha有责任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他不要你的感激,你原不原谅他都无所谓,他什么也不要,只是不想再看你哭。”
“他还让我和你说,之前对你做的那些坏事他感到很抱歉,让我代替他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洛迦仿佛被柏油沾在原地,动弹不得。
脑海里隐隐约约地闪现一些晦暗不清的片段:
“叫我什么?”
“老公……”
“我听不见,大声点。”
“老公!!!”
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陆庭深嘴唇的温度。
“洛迦……我没有碰赫德,我是干净的……”
一声声无意识的老公喊出口,陆庭深的心蓦地化了。
“洛迦,东西是我亲自送进去的,也应当由我亲自去拿回来。”
“对不起……洛迦。”陆庭深在他身上颤抖,哭泣,“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多到我的痛苦和你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这条荆棘之路,我陪你们一起走。”
……
洛迦一瘸一拐地追出去,只在路的尽头看见一辆早已远去的汽车。
·
一栋白色的别墅孤零零地伫立在山林前,别墅前的花园里,白蔷薇开得正灿烂。应是刚浇过水不久,花瓣上的露珠熠熠发光。
赫德呆呆地站在其间,不可置信地环顾四周,嘴唇有些哆嗦,转头向陆庭深抛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陆庭深没有说话,抬脚走进了别墅里,赫德心里隐隐有预感,紧紧攥着手指跟进去,上楼左拐,来到最里面的一间房,打开门,向身后的赫德扬扬下巴,示意他进去。
赫德屏住了呼吸,走到了门口,颤颤巍巍抬起眼,看见眼前景象的一刻,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他扑到病床边,扑通一声跪倒,抱住病床上的人放声大哭!
床头柜的花瓶里放着一朵饱满的白蔷薇。
空气中氲着淡淡的温暖的侧柏香。
监护身体机能的仪器上,各项数据平稳地跳动。
他还在啊。
没有被烧成灰!
陆庭深不爱看这种哭哭啼啼的相见戏码,自己走到远离病房的走廊另一侧,倚着窗抽烟。
赫德真能哭啊,哭声一传十几米,钻进陆庭深的耳朵里。
真是一个好命的爱哭鬼蠢蛋。
陆庭深抽完了一支烟,耳朵实在受不了了,走进病房让赫德闭嘴,赫德瞬间不敢再哭,抱着床头的纸巾擦眼泪和鼻涕。
一个人哭大了突然让他别哭,理智可以控制,但身体不行,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抽泣。
“……”陆庭深无奈地看向病床上依旧一动不动的段声寒,苦涩一笑,“段哥快点醒过来吧。我真受不了你老婆了。”
“也不知道你这样优秀的Alpha,到底是怎么看上这个笨蛋的。”
吐槽完后,摇摇头离开,下楼回车里躲清静。
赫德像一只受尽了委屈的小猫,紧紧抱着丈夫的脖子不撒手,眼泪飞进他的脖子,喃喃地道:“哥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我不想……我不想再呆在别人家里了……”
啜泣一下,道:“他们都骂我笨……我……我想回家……”
第50章
洛迦失魂落魄地在大门口站了好久,直到白鹤出来寻他,带他回去。
安慰他道:“庭深就是要去,也不在这几天。至少他得等到机械臂装好之后。”
听到这里,洛迦稍微定了定心,这代表着他还有机会和陆庭深谈谈。
心情复杂的洛迦在府邸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看到花园边忙碌的佣人,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连忙回了自己的仆人居所,换上干净的佣人服,去找Robin先生报道。
Robin在收藏室监督手下人打理擦拭雇主的藏品。
洛迦来了,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白手套带上,要一同加入忙碌的团队中,被Robin拦下,他恭敬而有礼地向洛迦行了一个礼:“少爷。”
“……?”洛迦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向Robin,“您叫我什么?”
Robin没有回答,只是让在场忙碌的佣人先离开去整理隔壁藏酒室。大家有序离开,偌大的收藏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您跟我来。”
Robin轻车熟路地来到一个陈列柜前,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丝绒戒指盒,打开,放到洛迦跟前。
洛迦一愣,随即大惊失色,猛地一把夺过,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双目顿时失焦,不多时,眼眶里已是一片朦胧。
那是一对银色的戒指,左边那只圈口稍大些的已经破破烂烂,变成了黑色的,像一根烧焦的铁丝,歪歪扭扭的勉强看出来是一只戒指;右边那只圈口稍小的还很干净,即便多年不曾佩戴,也没有黯淡它的光泽,一直被保存得很好。
洛迦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圈口内侧,两个并排的L依旧清晰。
那是他和陆庭深的婚戒。
Robin先生平静地说:“元帅阁下曾经痛恨极了这一对戒指,命我拿去毁掉,扔得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让他看见。但今天早晨,他失魂落魄地找到我,他问我戒指去哪里了。我就回到我的房间,拿出来还给了他。”
陆庭深没有抱多大希望能找回这对戒指,毕竟当初是他严令Robin丢掉的,但是没有想到,Robin一直保存得很好,并为两只肮脏破烂不堪的戒指做矫形、保养。一直藏在自己房间的保险箱中。
失而复得的陆庭深在Robin面前情绪崩溃,抱着戒指盒失声痛哭。
“我还没有成为元帅阁下的管家之前,在原来的雇主段声寒元帅府邸做一名普通的执事,那时候,陆庭深元帅还是一个浑身重度烧伤的可怜孩子,暂宿在段元帅府邸中。我被段声寒元帅委派照顾当年一无所有的他。他终日抱着戒指哭泣,我年长他两轮,他将我当做唯一能倚靠的长辈,我因此知道了一些他的过往经历。”
“你知道的,作为一名以雇主为自己世界中心的合格的执事,我们必须充分了解雇主的性格,甚至一些过去,才能最好地为雇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