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冥魑
他裸露的身体上，全部是各种狰狞的疤痕，覆盖了他的每一寸皮肤，方然甚至都分不清那些伤疤是由什么造成的，它们堆叠在一起，就好像他的血肉被剜去了一层。
除了经常显露的手脸，对方身上简直一块好皮都没有，他觉得受过这种程度的伤，这人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他会有这样的表情，在齐旻的意料之中，任何正常的人类看到他的身体，应该都是这种反应，所以他总是喜欢把自己包得很严实，把这些丑陋的疤痕都藏起来，“很难看吗？”
他的声音让方然回了神，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他慌忙摇摇头，“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对不起。”
齐旻没在意，走到床边坐下来，指指自己手臂上的伤处，“你不是要帮我看伤吗？现在看吧，看完了我再穿衣服。”
天气在逐渐转凉，光着膀子坐在这儿还是会有些冷的，方然赶紧答应着去拿放在一边的药箱，里面的东西都是他在之前的城市搜寻的，各种用具和药品都挺齐全。
他用酒精给小剪刀消过毒，动作娴熟的把缠在胳膊上的纱布剪开，看到慢慢显露的伤口时，就皱起眉，“枪伤？这么严重的伤，你竟然就随随便便上点药包上就完了？伤口附近都有些坏死了，这些不清理干净，不进行缝合，伤口什么时候能好？！”
方然见他把这种程度的伤处理得这么马虎，就忍不住开始教训起人来，手下把粘连着伤口的纱布清理掉的动作却很温柔，“到现在没有感染，真的是运气。”
取下来的纱布丢到准备好的垃圾桶里，他把其他的工具都从箱子里取出来消毒，拆了一次性的针头吸了麻药打在他胳膊。
坏死的肉要全部都切掉才能缝合，方然做这事儿的时候神情很专注，拿刀的手非常稳，跟有些心大的性格不一样，倒是个挺靠谱的医生。
齐旻全程都把手撑着膝盖上，胳膊摆成一个方便他上手的姿势，低垂着眉眼，神情很冷静，好像被动刀子的不是他一样。
期间沈拓有来敲过门，说是煮了面问他们要不要吃，被方然头也不抬的给赶走，凶神恶煞的语气跟白天的时候判若两人。
沈拓显然习惯了他这种双重人格一样的状态，在门外耸了耸肩就转身走了，反正食物就放在那儿，他们等会儿饿了可以自己再去煮。
缝上最后一针，方然把线剪断，给他的伤口抹了药用纱布包好，才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之后每天都要换一次药，伤口才能好的快。”
齐旻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因为打了麻药的关系，还有些木木地，过一会儿应该就能恢复，“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对我来说也算是举手之劳，你脖子上的伤我也顺手帮你再包一遍吧。”方然扭了扭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酸的腰，就伸手去碰他的脖子。
齐旻迅速抬手捏住他的手腕，自己往旁边挪了挪，“这个只是小伤，不用管它很快就能好，就不麻烦你了。”
握着他腕子的手很有力，甚至有些疼，让方然稍愣了愣，在对方放开他的时候，转动了下手腕，“身板不大，力气倒是挺大的。”
齐旻站起身，把他刚刚放在床上的羊毛衫拿起来套头穿进去，衣服的领子有些大，敞到了锁骨靠下的位置，狰狞的疤痕露出来了一些，他扯动了几下都没能盖住。
方然看他遮了这里露了那里的忙活，起身又去自己装衣服的包里翻了翻，找出一条浅灰色的毛线围巾，走回来挂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连他缠着纱布的脖颈都一并遮住，“这下就没问题了，围巾还是我自己织的呢，就送给你做礼物了。”
柔软的围巾将他露出来的皮肤包裹严实，齐旻心里才算有了安全感，他抬眼看向眼前人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眸光很纯粹，是真正的内心柔软的人，“谢谢。”
“你今天跟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谢谢。”他圆圆的脸蛋半掩在灰色的围巾里，显的更是稚嫩，方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犹豫着问道：“你身上的伤疤是……”
“没什么。”齐旻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就算这人是个好人，也不代表他就能毫无顾忌地说出自己的秘密。
这样的回答就是有他不想说的难言之隐了，方然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他笑了笑，道：“忙了这么久也有些饿了，我去弄点东西吃。”
他体贴的岔开话题转身出了门，齐旻抬手放在自己身上，隔着衣服摸了摸，这些疮疤背后所蕴藏的秘密，是他最不愿想起的回忆，如果可以，他想永远的将其埋葬。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耳朵里隐约间听到些动静，齐旻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格外的清亮，他侧头看了看另一侧睡得正熟的人，动作轻巧的起了身，走出房门站在二楼围栏的位置向下张望。
因为坏掉没办法锁上的大门被人推开，先前听不真切的说话声立刻清晰起来，“门口停着车，这房子里应该有别的人吧？”
伴随着他的话，一楼的灯也“啪”的一声亮起来，进来的人统共有六七个，都是成年男人，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些匪气，面相凶恶的不像善茬。
“哼，有就有呗，敢对我们废话就揍他！”其中一个人接了话，嗓门挺大的一点都不顾及，还跃跃欲试的捏捏拳头。
齐旻站在二楼看着他们，每一个人都打量了一遍，其中坐在沙发上的络腮胡男人应该是领头的，他也不管沙发上的一层灰尘，身体往后就靠上去，没怎么说话，神情却很阴翳。
一侧的房门发出“咔哒”的一声响，他侧头看过去，沈拓正开门走出来，看到他站在外面愣了一瞬，随后走到他身边跟着一起向下看，皱着眉压低了声音，“看着是伙不好惹的。”
好惹不好惹的齐旻不知道，但对方已经发现他们了是真的，络腮胡男人抬头四处张望的时候，正跟他的视线撞上，连带着看了一眼他旁边的人。
“楼上的两位兄弟既然醒了，就下来聊聊吧。”
他的声音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看到站在二楼的两个人，大嗓门儿那个眼睛一瞪，指着他们吆喝道：“偷偷摸摸地站在那儿想干嘛？！”
沈拓简直要被气笑了，这算是贼喊捉贼？一声不吭闯进来的人是他们好吗，“到底是谁偷偷摸摸的，你心里没数吗？”
“操！还敢顶嘴！”那人被他激怒，伸手往腰后一掏就拿出把枪对准他们，“他妈的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看到对方有枪，沈拓的表情就变了变，本来他们的人数就多，而且每个看着都挺壮实，现在再加上枪，要是起了冲突肯定讨不了好。
“别动不动就拿枪吓唬人，能遇上就是缘分，快收起来。”络腮胡男人看似在劝诫那人，望着他们的眼神却并不和善，“下来坐坐吧二位。”
“外面怎么这么吵？”
没等他们说什么，方然就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一脸迷糊相，俨然是睡梦中被吵醒的样子。
“呦，原来是三位啊，那就一起吧。”络腮胡抬脚放在茶几上，摆了个更舒坦的姿势看着他们。
方然已经走到了围栏边上，看见底下一群面色不善的人，瞌睡虫就飞地没影了，“这群凶神恶煞的人是谁呀？”
麻烦说人坏话的时候把声音放小点儿成吗？沈拓真是服气了，没见对方看他们的眼神更不友好了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人也只有在身为医生的时候能聪明点儿。
“我们大哥叫你们呢，傻愣着干嘛？还不快下来！”见他们还站在那不动，拿枪的人恼火的又举了举枪，神态很嚣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人多势众，他们也只能忍一口气，沈拓拍拍两人的肩，沉着脸先走在前头。
一觉睡醒就莫名其妙的被人用枪指着，方然感觉自己还没睡醒，像他这样的良好公民，除了在警察叔叔身上，哪里见过枪啊！
离的近了，这些人身上那种匪气就更浓烈，一看就是见过血的，不是指他们杀过很多活死人，而是他们一定背负着不少同类的性命。
络腮胡好整以暇的靠在沙发上，来回在三个人之间打量，除了个头高点儿的那个强一些，另外两个完全不足为惧，“哥几个是打算去哪儿啊？”
“m市。”沈拓往前面挪了一步，顶住他的目光，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凉水都塞牙，睡个觉也有麻烦找上门了。
“m市？”旁边的人递上一根烟，男人接过来，就着他按开火机的手点燃，“那离这儿也不远了，明天就能到了吧？”
沈拓一时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沉默了会儿才接腔，“如果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的话，天黑前就能到。”
“既然离的这么近……”络腮胡说到这儿停了停，抽了口烟才继续道：“你那车上的物资应该是用不上了，不如就留下吧，我们兄弟人多，消耗的比较快。”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沈拓抬眼看了看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心中恼怒对方的恬不知耻，“这位大哥是在说笑吗？要是有什么事儿耽搁几天，没有食物我们岂不是要饿死在路上，而且车子要是没油了怎么办，不如各退一步，你拿走一半。”
要让东西给这些人，他心里当然不畅快，但为了保命也只能忍一时之气，不然他们仨都走不出去。
他们两个人在交涉，齐旻的注意力却放在别处，他打量了几眼每个人的站位，不动声色的往拿着枪在手上把玩的那人身边靠近了些。
“那是你们的事，我要全部。”络腮胡往地上弹了弹烟灰，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你要是不想给的话，不用等你们饿死在半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个了结。”
沈拓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打在他脸上，还好他头脑是清醒的，知道这么做以后他们的后果会是什么，深深的吸了口气，把那股恼火压下去。
“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吧？”脾气一向不错的方然也皱起了眉，他这简直就是强盗行为，他们辛辛苦苦找来的物资，凭什么拱手让人。
“年轻人，世道已经乱了，现在谁的拳头大谁就说了算，这是规则。”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就知道是个心思简单的，络腮胡冲他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角，把烟蒂按在茶几上，“一句话，要么留下东西你们滚，要么你们三个就把命给我留下。”
沈拓伸手拦住还想要跟他理论的方然，黯下眼神盯着对方嘲弄的目光，咬了咬牙就要点头答应，身后的人却突然冲了出去。
他的行动很突然，速度也很快，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去掏枪的时候，他已经把最先跟他们叫嚣那人的手反拧在背后，另一只手正握着他的枪，枪口对准了络腮胡男人。
“我操，臭小子，你放开我！”被他制住的人疼的呲牙咧嘴，态度却一点儿没放软，捏着他的手一用力，声音立刻走了调，“疼，疼，别用劲儿！操！”
那群人手里的枪全都对准了齐旻一个人，他像没看见一样，只盯着坐在那儿的男人，“很抱歉，东西和命，我们都不打算留。”
沈拓和方然讶异的看着他，对方站在他们身边，他们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手，那么瘦瘦小小的，没想到还有两下子。
“小朋友，身手挺利索呀。”络腮胡坐着没动，眼神却阴沉了几分，“但是你拿的可不是玩具，按下去可是会要人命的，你敢开……”
“砰！”
一声枪响，子弹打在他的脚边，飞起的碎石弹到他的脸上，有些刺痛，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抬手摸了下脸，出了点血，他用手指搓了搓，阴翳的目光紧盯着他，“倒是个有胆色的。”
“我不喜欢杀人，不是不会杀人。”齐旻看了看其他举着枪的人，把扳机微微往下压了压，“你最好让你的人放下枪，把手都举起来。”
络腮胡跟他对视了很久，才抬起手挥了挥，一向是他胁迫别人，这次竟然看走了眼被个小子胁迫，心里可谓是恼火到了极点。
所有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缓缓地放下枪丢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情势跟之前一下有了反转。
齐旻把注意力分散到那些人身上的时候，络腮胡突然从腰后拔出了枪，朝着他就扣了板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子弹入肉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鲜艳的血液从胸口迸溅出，滴落在地面上，像是朵朵红梅绽放，血腥又美艳。
方然捂住嘴不让自己出声，瞪大的眼睛中显露出惊恐，他身边的沈拓比他好一些，只是被那枪声吓了一跳。
“砰”的又是一声枪响，络腮胡拿枪的手腕被子弹贯穿，他痛叫一声，□□掉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齐旻把挡在身前的身体丢在地上，对方的胸前被一片鲜血染红，双目紧闭着早已没了意识，他抬眸不再去看这马上就会没命的人，目光更显几分冷漠。
络腮胡紧攥着自己在冒血的伤口，心里暗恨，这小子反应太快了，就像早有准备一样，害他白白错失了一次机会。
其他人连捡枪的姿势都来不及做，就折了一个人，老大也受了伤，命还掌握在对方手里，他们也不敢乱动弹。
“你们先回车上去。”齐旻手里举着枪，侧脸看向有些呆愣的另外两个人，他们开了这么多枪，这里已经染上了血，很快就会吸引来附近的活死人，不能再久留。
沈拓和方然对视一眼，沉默着先行离开，他们在这儿帮不上忙，指不定还会让对方束手束脚，先去车上等他过去也好。
他们一走，齐旻就上前几步扯住络腮胡的衣领，把他拉拽到身前，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你们在这里待着别动。”
他带着人慢慢后退，出了门的时候一脚把大门踹上，隔绝了所有人投注过来的目光，一群恶贯满盈的人，兄弟情谊倒是深厚。
方然见他出来，就已经把车后门拉开迎接他，“小旻，快上来，活死人已经在靠近了。”
活死人低哑的嘶吼和脚步声早就传进了齐旻的耳朵，他带着人来到车边，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上，转身上车的时候又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在他大腿上补了一枪。
已经接近的活死人，碰上浑身是血还行动不便的血肉，会发生什么完全可以想象，看着坐在身边的齐旻淡漠的侧脸，方然猛的打了个寒颤，有句古话怎么说来着？对了，人不可貌相！他今天算是有了深刻的体会，古人诚不欺我啊。
☆、第二十一章 被撞的女人
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头顶上，暗沉沉的让人总有一种被压的喘不上来气的感觉，发闷的很，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开车的人换成了方然，沈拓盖着件外套缩在副驾驶上补眠，怕打扰到他，没有人说话，车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车辆行驶的声音。
齐旻盯着外面发呆，车玻璃上倒映着他的脸，眉眼淡漠没有很明显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被有些沉默的气氛影响。
倒是前座的方然觉得无聊，本来开车就很枯燥，现在这样简直要了老命了。他时不时抬眼通过后视镜看看安静坐着的人，心里默默地吐槽，对方这种状态，别说二十五岁了，说他五十五都信，真的是毫无朝气。
就算是隔着层镜子，时不时瞟向自己的目光齐旻也感觉的到，他转过头看了眼还在休息的沈拓，就对上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声音压低了些道：“怎么了？”
心里正腹诽人家呢，对方就看了过来，就像是被抓包一样，方然心虚的笑笑，“没事，就是有些无聊，你不觉得吗？”
“习惯了。”齐旻摇摇头，他跟人交流的很少，说不说话对他来说都一样，“而且看着天空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这比老人家在公园散步赏花还要无趣好吗，方然真想知道他以前是怎么过的，一点娱乐精神都没有，想到这儿，他又问道：“你的家乡是在哪？还有别的家人吗？”
“家乡？”齐旻垂眸想了一会儿，他不清楚一直待着的那个算不算家乡，因为那里并不是家，“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