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18章

作者:无射 标签: 玄幻灵异

  片刻后,水面上的浮标有了动静。

  “嘿,上钩了!”印云墨兴奋地叫道,腾地起身拽动鱼竿,“力气够大的,肯定是条大家伙。”他一面拖着竿遛鱼,一面转头对印暄炫耀。不料鱼线那头猛一使劲,将他拉得一个趔趄,眼见往水面栽去。

  “小心!”印暄右手一抄,拦腰将他抱稳,左手握住了竿,助他遛起鱼来。

  足足扑腾了两柱香,那鱼才显力竭,被拖上岸来。

  “看,黑色的!至少十斤重!皇上,你又输了,哈哈……不用懊恼,等晚上红烧了,我分你半尾。”印云墨得意洋洋地将鱼放进水盆里。

  印暄狠狠瞪着那尾通体乌黑的大鱼,“怎么可能,明明一池子都是红鲤……你事先染了色!”

  “就算我染了色,也不能保证上钩的就是它呀。”印云墨笑,“愿赌服输。”

  印暄不甘心地检查过鳞片,找不到一点猫腻,只得板着脸道:“好吧,这回又是你莫名其妙地赢了!想要什么,说吧。”

  “只要是这皇宫中的一样,什么都可以?”

  “不错,君无戏言。”

  “我想想……”印云墨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印暄目不交睫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淡薄疏懒的神色中挖掘出深藏的心绪来。

  “唔?”印云墨忽然低头看盆,似乎被什么惊动。他蹲下身,伸手拨弄了一下扭动的鱼头,喃喃道:“有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不是鱼。”

  印暄弯腰看盆,奇道:“有鳞有尾的,不是鱼是什么?”

  “水鬼,一个喊冤的水鬼。”

  印暄愕然看他,“胡说八道什么,鱼怎么会变成水鬼?又喊得什么冤?”

  “不是鱼变成水鬼,而是水鬼化作了鱼,难怪成了黑色。他说昨日有人逼他做一件事,肯做便给他一锭银子,不肯做便要杀他。他被逼无奈做了,最后仍被灭口于这方池底。”

  印暄见他一本正经,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顺话问道:“是谁逼他做何事?他又是什么人?”

  “他说我做不了主,只有皇上能给他做主。”印云墨一指水盆,笑道:“要不,皇上您亲自问问?”

  印暄直起腰,面色冰冷地逼近:“你敢戏弄朕?!”

  印云墨后退一步,脚跟踩到了岸边湿泥,“没有,绝对没有,我哪儿敢呢……”

  印暄冷笑着揪住他的前襟,用力往后一推。

  背后便是深池碧水,印云墨后倾失衡,“啊”地一声惊叫,双手在半空乱挥,死死攥住了龙袖。

  “你也知道怕?嗯?”印暄大笑,将他上半身又拉了回来。却原来并未松手,仍牢牢抓着他的衣襟。

  印云墨脸都吓白了:“……这天寒地冻的,我又不识水性,皇上竟然开这种玩笑!”

  “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下次再敢戏弄朕,朕便一脚将你踹下水去。”印暄揪着他,离岸边好几步远后才放了手,笑得很是愉快,“别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欺负的小孩子。歪脑筋别动到朕的头上来,否则朕有的是办法治你!”

  印云墨撇嘴拍打衣襟,嘟囔道:“知道了,下次不跟你开玩笑就是了……那赌约还是要算数的。”

  “朕说过了君无戏言,你想要什么?”

  “皇上说只要是这宫里的,什么都可以,那人算不算?”

  “人?”印暄如同一头发现猎物的猛兽,慢慢眯起了眼睛,“既然这么说了,当然也算。你想要谁?”

  “一个武艺高强、能打能抗,水性好能救我、轻功好能跑腿的贴身侍卫。皇上您看如何?”

  “不错。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

  “论身手,宫中要属紫衣卫最佳,不过那是皇上的亲卫……”

  “无妨,朕准了,”印暄不动声色地再次问,“你想要谁?”

  印云墨微微一笑:“谢豫。”

  印暄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压住了情绪,并未露出意外之色,颔首道:“好,朕让他明日去找你。”

  谢豫快步进门,对坐在圈椅上喝茶的魏吉祥兜头便揖:“何事有劳魏公公亲至,卑职受宠若惊。”他面上热忱恭敬,心中却有些发虚,不由再三揣摩起昨夜行事可有破绽。

  那个假传历王口谕去向紫衣卫统领讨人的宛宁宫小太监,事后被他捆上石头喂了鱼,死不见尸,最多摊上个失踪人口。这宫里年年都有失踪者,多他一个不多。谢豫想来想去,觉得天衣无缝,这才心下稍定。

  魏吉祥放下茶杯,端着声儿道:“受宠的不是咱家,是谢郎将你。”

  “什么,郎将?”谢豫疑惑道,“公公错认了,卑职只是个校尉。”

  魏吉祥意味深长地道:“已经不是了。”他一挥手,旁边过来个小太监,手里托盘上端正地叠着一套紫衣卫郎将装束与腰牌。

  谢豫又惊又喜,“这、这是怎么回事?”

  “天恩浩荡,还不快谢皇上恩典?”

  谢豫稀里糊涂地叩头谢了恩,心道:莫非皇上已查知匿名举报的人是我?定是如此,皇上最恨被人瞒骗,左景年私通历王,依皇上的性子,必是死罪无疑。皇上要奖赏我,这才将我提拔为郎将。

  他喜不自胜地接过托盘,小太监又递上一斛美酒,澄净的酒液在玛瑙杯中微微荡漾,芬香扑鼻。

  “另赐贡酒,望你日后不忝其职,忠心为皇上效力。”

  谢豫再次叩头:“微臣定不负圣恩,忠心为皇上效力!”言罢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上路吧,郎将大人。”魏吉祥满是褶子的老脸上,笑容殷勤而冷漠。

  上路?上什么路?谢豫正欲发问,却赫然发现,涌出双唇的不是话音,而是大口大口的污血,夹杂着黏糊糊的肉块……

  酒中有毒!他的脑中闪过四个字,便在剖肠割肚的剧痛中失去了知觉。

  “死了?”印云墨睁大了眼睛,“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

  印暄轻啜一口清茶,淡淡道:“命太医验过尸,说是隐疾发作,暴病而亡。”

  “可惜呀,”印云墨遗憾地叹道,“我还想将他讨来当侍卫呢。”

  “看来是他福薄,经不起恩典。既然死了也没办法,这样吧,朕为补偿皇叔,就赐五十名紫衣卫给你做亲卫,如何?”印暄取出一卷黄帛递过去,“这是名单,你看看。”

  印云墨接过来,迅速扫了一眼,勉强点头道:“一换五十,看来我也不亏,就这样吧。”

  “何止不亏,你占了朕的大便宜。”印暄笑,“对了,你说红烧了要分朕半尾的那条黑鱼呢?”

  “呃,我吃光了。”

  “……”此乃意料之中,没什么可奇怪的,皇帝默默扭头。

  圣驾离开后,印云墨起身走到庭中,望着桐林下的一池碧水,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冤已伸,仇已报,你可以安心轮回去了。”

  一尾黑鱼浮出水面,朝他叩首似的连连点头后,尾巴轻甩,隐没于阴暗的水底。

  印云墨从袖中取出黄帛,望着上面的名单叹气:“只是这么一搅和,小左又不知何时才能回到我身边了。”

  印暄回到寝宫,正宽衣沐浴,魏吉祥忽然弓着腰小跑着进来。

  他坐在温泉浴池中,撩了把水花在身上,一边皱眉道:“又什么事,火急火燎的?”

  “回皇上,六百里加急……”魏吉祥低头奉上奏折。

  印暄接过来一看,在哗然水声中猛地起身。衮袍加身时,他是一副高挑修长的体态,然而脱去衣物后,便见肌肉贲张、块垒分明,又从修长之外显出健硕来。水珠在他光滑而结实的赤裸肌肤上滚动,一颗一颗打向池面。

  “这些马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运往震州的军粮辎重也敢劫!”他怒叱,“昶州、旭州连年马贼为患,朕多次下令剿匪,邢厉天这颗毒瘤却至今无人能拔除!边军卫所如此不堪,难道非要朕派出京军三大营,才能解决吗?!”

  皇帝罕有的强烈愤怒令魏吉祥伏地不起:“圣上息怒,龙体为重……”

  印暄深深呼吸着,逐渐平复了起伏的胸口。

  他已很久没有这般震怒过了。这一次,他会令世人尽知,帝王一怒的代价,天底下无人可以承受。

  (紫微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剧情→皇宫地图已经通关,请玩家点算战利品,提交目前挖掘出的伏笔、揭示的悬念可换取大量经验值。余下悬念留待下个地图解决。

  新地图资料正在加载中,由于九州地域广博,预计需要24小时,请玩家耐心等待。

第二卷:九州卷

第21章 紫微出垣天星动,圣人不死大盗昌

  云熙二年冬,颢国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御驾北巡,在五千紫衣卫与五千京军的护卫下,由京城洛陵向西,计划经中平府的卉阳、山阴府的昶州、旭州,沿沁水一路北上,直抵震州的震山关。随行的除了部分户部、工部、兵部大臣外,还有刚回朝不久的皇叔历王。

  此前先帝亦曾出巡,宫帐车马并不奢侈。皇帝不欲逾之,也少带了随行军士、銮舆卤簿,一路上龙旗凤盖、宸车御马不过绵延数里。

  圣驾虽从简,各州府官员接驾却丝毫不敢马虎,无不费尽心思地安排接驾,贡献的方物饮食、奇珍异宝,堆山塞海而来。

  龙銮便在这一场接一场的迎奉中,不疾不徐地按既定路线而行。

  入冬后连下了几场大雪,山川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皎洁世界。积雪压得道旁枝杈沉甸甸的,不时发出毕剥断裂的脆响。

  燕来镇是一个位于卉阳与昶州交界处的小镇,镇上唯一一家客栈从大早就被一行二十几人包下。这伙客人驷车锦服、出手阔绰,为首的是两名年轻贵气的公子哥,其余的看起来像是侍卫随从。客栈老板难得遇到这样的大主顾,催赶着伙计又是烧水打扫又是端茶送饭,椅垫被褥都得按客人要求重新换过,忙得脚不沾地。

  客栈最宽敞的天字号房内,印云墨裹着棉被、披着狐裘,额上扎条月白色的退热带子,怏怏地半倚在床头。

  印暄坐在床沿,面色阴沉:“不就下场雪吗,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小孩子还在雪地里撒野,这下舒服了?”

  印云墨因为刚烧过一场,浑身乏力,顶嘴的声量也小了许多:“不就偶感风寒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吃两剂汤药就好了,被你训来训去的我就舒服了?”

  印暄气得够呛,恨不得伸手掐他,因对方爆出的一串咳嗽,只得转而去拍抚他的后背。

  “大公子,药煎好了。”左景年端了碗赭黄刺鼻的药汁进来。

  印暄接过来,没好声气地道:“吃药。”

  印云墨嫌弃地别过脸:“什么味儿这是……要是换我开方,非但不苦不涩,药效也会强许多。”

  “这镇子太简陋,连药铺里的药材都不全。前面离昶州还有好一段路,我看还是让人送你回卉阳,先叫御医将你的病彻底看好再说。”印暄道。

  “我不回去,一点伤风而已,犯不着小题大做。再说,你不也抛了銮舆仪仗,偷偷摸摸地赶路,你怎么不回去?”印云墨在嘴角扯出点哂笑,伸手去接药碗。

  “咳嗽就别拿碗,当心洒床上。”印暄拂开他的手,亲自拿汤匙舀了药汁往他嘴边送,“我为什么轻装简行,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州府官员在御前除了阿谀奉承、粉过饰非之外,还会什么?我若不脱了銮驾,恐怕满眼见的都是歌舞升平,北巡又有何意义?”

  印云墨皱着鼻子一口一口地抿药,“你嫌马屁精烦,我就不嫌?反正我不回去。”

  “不回也得回!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印暄沉着脸将空碗搁在桌上,吩咐左景年:“二公子就交给你了,点半数人,将他安全送回卉阳。”

  左景年拱手道:“遵命。”

  印云墨不甘地嘀咕:“凭什么你是大公子,而我是二公子?好歹我也是公子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