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里春秋
商离行忍着心口剧痛道:“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
事到如今,谢留尘已然不打算再隐瞒些什么了,他恨声道:“因为那个人说,我只有杀了你,才能获知自己的身世!”
商离行几乎是不可置信般开口:“原来你——”
谢留尘见他目光哀怜,陡然心生怒意,霍地一声将剑身抽出,冲口而道:“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呸!什么师长关爱!什么用情至深!假的!都是假的!”
商离行捂着伤口后退一步,眼底猩红一片:“你不信?”
谢留尘嗤笑一声:“哈!你觉得我会信?”
他本殊无杀人之意,出这一剑也只为了取信于黑袍人,但此时意气上头,好似将半年来的满腹委屈心酸尽数报复在商离行身上,深觉痛快异常。
恶从胆边生,他眼中恨意迸出,诸般狠毒之语再度由那张年幼的嘴唇冰凉吐出:“我只是一个无人教养的弃徒,从来就没有人关心我……却能意外得到商门主垂青,还,还煞费苦心帮我铸炼修明剑,哈!我既无过人本事,又无聪慧才智,唯一有值得商门主看上的,就是我身上的魔族身份。若不是别有居心,堂堂商门主怎么可能会为我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弟子做这么多?你当我傻吗?”
商离行疼痛难抑,冷风吹来,顿觉全身又冷又痛,却全然比不上心中的痛。他苦涩道:“若我说,我确实别有居心呢?因为我喜欢你。”
谢留尘大叫:“你还来装!你为了自己的地位,连自己的兄弟都能出卖,骗我一个小小弟子根本不在话下。”
商离行猛地抬头:“你还是不信?”
谢留尘大声道:“是,我不信!”
商离行突然觉得眼前这人陌生得很,他退后一步,苦笑着道:“那你之前都是在假意迎合?”
谢留尘看着他脸色倏忽惨白,心中无由来的心虚,刻薄之语一时倒说不出,只迟疑着点了下头。
商离行道:“我只问你,你对我说的那句‘愿与我尝试一段时日’也是假的?对不对?”
谢留尘听到这里,又点了点头。
商离行惨笑道:“原来你也并非那么毫无城府,好一招假意屈从……与我逢场作戏这段时日,你一定很委屈吧。”他低下头兀自笑了几声,眸中星辰几近熄灭。
谢留尘壮起胆子道:“是,你少得意了,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说完这话,将剑抱在怀里,打算撤退。
商离行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又猛地抬头:“你怀疑是我向掌门告的密?”
谢留尘见他目光凶狠,像是下一刻便要扑上来,心中打了个突,退后几步道:“没错!不然我在云山上好好待了十年,何以从来没人对我下手!魔气之事肯定是你告诉掌门的!”
商离行见他要走,立时紧咬牙关,手下运力重开法阵,谢留尘遭到法阵束缚所致,一个不慎,扳倒在地,被商离行紧随几步掠上来,欺身而上,死死揪住他的衣袖。
商离行眼中的怒火几可迸射出来:“你想走?”
谢留尘生怕再次被他抓住,死命挣扎,他手下用力过度,竟将一只手指斜斜插入商离行心头伤口。
伤口裂开,鲜血流淌一地,商离行闷哼一声,霎时松开双手。
法阵再度熄灭,谢留尘得以脱身,不管不顾,立马转身站起,谁知商离行却拼着伤口红血急涌不管,出手如爪捏住他的脚踝:“谁教你遇事就逃的?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以后就再难洗脱通敌嫌疑了。”
谢留尘出脚踢他,颤着声道:“你……你莫要怪我,我本不想杀你,可谁,谁让你先骗我的?”他踢了几脚,终于迫使商离行松开手。他抱着剑撒腿便跑。
商离行瘫倒在地,身心俱疲。他有心为自己辩驳几句,嘴巴动了动,终是一字未吐。原来自己所以为的一世欢情,转眼竟成一场镜花水月。
谢留尘走出十余步,突然又停住身,回头望着他卧倒在地的身影,几度不忍,开口道:“你,你放心,等我找到身世真相后——”他本想说“我会回来向你请罪”,但一想到自己今日这番遭遇,眼前这人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话到嘴边,硬生生又转成了“——到时要杀要剐都随你便!”
落下最后一句,他咬咬牙,朝着泗海边掠身而去了。
商离行全身发抖,满含恨意看着谢留尘飞鸟一般远遁而去的身影,无力的眼皮,终是不甘阖上。
第四十九章
谢留尘粗气急喘,冷汗涔涔,在重重山林中一路狂奔,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不断在心中盘旋:“我对他动了手!我竟然对他真的动了手!”
月下轻烟寒鸦,自山林中发出簇簇尖锐叫声。他被林中乍起鸦鸣声惊醒,蓦地停下脚步,擦了把额边冷汗,不住安慰自己道:“我在慌什么!盼了多年,终于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应该高兴才对啊!”慢慢朝着山林窄道走去,直至终于走出山林,迎来孤冷月色,皎洁如玉,似在为迷惘彷徨的他照亮前路。
冷静半天,打算自怀中拿起那日黑袍人所留传送符,却意外触到怀中外状嶙峋之物。原来是那纸团还好好地塞在他的怀中。他将纸团拿出,展了又展,抚平褶皱,又再度贴身而放。他明明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此时却心虚地仿佛自己真伤害了商离行一般。他暗骂自己一声:“真不争气!不就捅了他一剑嘛!至多以后让他捅回来不就行了!”
深吸几口气,拿出传讯符,离开秋水门,传送到了黑袍人所在之地。他四处打量,发觉自己站在一处檐屋墙外地上,茂盛林荫遮挡近半条窄巷,只见乌云欺月,远处似有恶犬狂吼。此处高屋建瓴,门第次落,像是凡人富贵人家所有的居所。
那黑袍人站在远处屋檐上,声音不带任何起伏:“任务完成了?”
谢留尘慌乱的一颗心仍是静不下来,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他受了我一剑,已然伤重不治了。”
黑袍人声音颇为意外:“嗯?死了?为何我这边还未听到消息。”
谢留尘低头垂眸,脸不红心不跳道:“对,商离行确实已经死了。我杀了他。”
那黑袍人一向当他听话好哄,闻言也不多问,只顺着他的话应道:“看来人族那边还未将消息扩散。”
谢留尘接着道:“此际各族动乱,秋水门不会将他死讯公布,最多只会说他受了重伤。”
黑袍人首肯道:“没错,只要商离行这段时日不会再出现,便可证明他其实是死了。”
谢留尘激动开口:“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以兑现了吧?”
黑袍人摆手道:“现今仍未确定人已死亡的事实,等明日再说吧。”
谢留尘自是不甘,加重声音道:“那我如何确定这是否不是你的推托之辞?”
那黑袍人冷笑道:“跟阴险的人族混多了,你倒是也学会讨价还价了。”
谢留尘连声道不敢。
黑袍人笑了几下,动了一**子:“也罢,你跟我来。”他走前一步,命令谢留尘跟上,谢留尘不知为何他不当面告知,反而走远,心中满是不惑,也只好跟上。
在树荫下走了片刻功夫,两人绕过窄巷,来到另一处巷口,空中突然袭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只见一处大宅门口树影不动,门前灯笼半明半灭,一只垂垂老矣的家犬正在仰天狂吠。
谢留尘往宅院门内望去,顿时悚然一惊——院中尸横遍野,血流遍地,俨然一幅人间地狱惨景。谢留尘看着眼前地狱般骇人场景,不由退后几步:“你带我来这里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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