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恺撒月
沈雁州大怒,将他百般惩罚,挠了全身的痒。
沈月檀一边嬉笑告饶,一面仍是冒死下了断言,“雁州哥哥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从不受限于规则,反倒将规则为己所用,灵活变通,又知进退懂权宜,放眼修罗界,能与君并肩者屈指可数。”
沈雁州仍不放过他,俯身去衔住了耳朵,又磨又咬,“如今夸我也迟了。”
沈月檀便涨红了脸,捂住耳朵正色道:“我不是有意夸你。一言蔽之,与哥哥敌对,是棋逢对手、乐趣无穷。与叶凤持敌对,那就是胜之不武、欺负人了。”
沈雁州失笑:“归根结底,原来是自夸。”他手底下宽衣解带愈发殷勤,嗓音暗哑道:“既然如此,那先与我棋逢对手斗一斗。”
沈月檀自食其果,半点也不棋逢对手,被压榨得溃不成军,求饶而不得,退亦无可退,结结实实被“斗”了个里外透彻、骨酥身软。
尽管与沈雁州说起时半是调笑,然则沈月檀说“不愿与叶凤持为敌”时,却着实字字发自肺腑。
纵然情势所迫,不得不敌对,倘若出现变化,他仍是难以克制,隐隐抱了些许期望能有所转机。
想必叶凤持心中所想亦如是。
如若不然,有外敌干涉时,叶凤持也不会将他先打落洞中后,自己独力去面对。
磨盘早已破损无法运作,头顶坑洞倒塌大半,封住了出口。
好在他离开师罗城时,便准备得尤为充分,在储物袋中搜索片刻,取出一粒大回灵香点燃了放在随身香囊中。
随后左手握住佛牌,自其中汲取纯净弦力。
右手的阔剑亮起了微弱莹白的光芒,随后往头顶一挥,成片泥石轻易被削了下来。
他在修罗界土生土长,肉身受道力滋养,原是对弦力接纳不良,当初贸然动用,还累得沈雁州自毁脉轮救他。
好在,如今有了真知轮的加持,弦力入真知轮,便转成了修罗众亦能动用的拟似道力。
他等同调用源源不绝的磅礴力量源泉,唯一的困难,便是真知轮调用太过频繁,劳损精气神,等同消耗寿数换取眼下的力量。
原本不过一点阻碍,若换了沈雁州叶凤持全盛时期,甚至于就连换作侯赟在场,只需全力一击就能破除困境。沈月檀如今却不得不依仗手中工具防护,春燕衔泥般缓慢开拓。
耗费了不知多少时候,待头顶洞口传来风的动静时,天色早已黑透了。
沈月檀吃力爬出地面,鬼鸣山中火焰已熄,过去了这些时候,热力仍未散尽,烧得瓷实的地面散发着焦热。
他一身狼狈不堪,血混着泥污了颜面,破烂衣袍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时间仿佛垂垂老矣,杵着剑蹒跚迈步。
他隐约记得叶凤持飞身的方向,朝着那边行去。
不过几里地之外有一处新的深坑,泥土从地底深处翻卷堆积,是不曾被烧过的湿润黑色。
坑底深处有一条人影如泥塑般静止不动,沈月檀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忙唤道:“叶……叶兄!”
一开口才发觉嗓音干涩嘶哑,他加快步伐,走下斜坡时甚至滚落几圈,险些被自己的剑伤到。
然而走近了才察觉异样。
叶凤持任他靠近,不动亦不开口,甚至连眼睛也不睁开。
夜风轻拂他一头银发,隐约几点星光映照下,宛如一座白玉雕像。
叶凤持赤着上身,胸膛被一支黄金箭矢贯穿,分开腿站在原地,右手长剑反过来抵着地面。
破烂不堪的衣衫围着略显细瘦的身姿,在旷野里巍峨如战神。
沈月檀全身发凉,一颗心愈沉愈深,小声唤道:“叶……叶凤持……你遇到了什么人,竟能……伤你?”
他顿了顿,又小心朝叶凤持伸手,笑道:“既然有救我的余裕,想来是能自保……莫非是乏力了?伤得重不重,让我瞧……”
他才碰到叶凤持肩头,那人就自他指尖触碰之处开始溃散,无声无息,眨眼化作虚无。
伤痕累累、边缘卷翘的长剑,与仅剩一粒的砗磲佛珠串沉沉跌落在地。
当是时,散弥天地间的阿朱那遗骨之力,仿佛寻到了出路一般,突然间蜂拥聚集而来,宛若一股撼动山岳的暴风将沈月檀团团包围。
因要抵御遗骨中魔力与怨念的反噬,原本要利用佛牌炼化、再以真知轮转换才能挪为己用,如今曾被叶凤持所用的分部,毫无阻碍地侵入到沈月檀三脉七轮之中。
顿时从眉心轮到海底轮,一阵阵撕裂爆炸,显出森然可怖的血洞。
刘崇等人在山间搜索了许久,如今见到异动,急忙自四处赶了过来。
而映入众人眼中的,便只有倒在血泊之中,生死未卜的青年。
天人界,善见城。
距离主城甚远、偏僻一隅的寻香宫中,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争执。
一名金甲的武将从府邸门口往里硬闯,正将拦路的仆从一个个提起扔开,竟是轻松至极。
一直闯到了后院大门口,才遇到了守着大门的紧那罗,沉着脸怒道:“迦楼罗,你发的什么疯?我哥哥在为天帝调香,不见客!”
那武将肤色微黑,一头银发扎成高高的马尾,后背收束着一双羽翼,顾盼之间神色睥睨,有一种常年立于不败之地的自信傲然之色。
他突然笑了笑,目光落在紧那罗面上,“天帝正宠爱新欢,有几个月没有召幸过你兄弟二人了?你倒还有底气搬出天帝来压我,到底是俱摩罗养过的狗,愚昧不堪。”
紧那罗面如寒冰,显是已怒不可遏,一扬手便召来了金色圆鼓,“狂妄的蠢货,四堕天陨落在先,这才轮到你捡漏,还真当自己是天界第一武将不成?今日我倒要讨教讨教,看是你的诛星天弓强,还是我的珈乐大梵天鼓强!”
迦楼罗却全然没有应战的态势,只抱臂冷睨,一字一句笑道:“在这里打起来,就不怕妨碍到乾达婆为天帝调香?”
紧那罗僵了一僵,却听那人语调冰冷,续道:“更何况——乾达婆,当真还调得了香?”
迦楼罗六识敏锐,自然不会错过那人眼中稍纵即逝的慌乱,心知自己猜中了,面色却愈发阴冷。
紧那罗正慌乱想着如何遮掩过去,身后大门开启,乾达婆温润嗓音柔柔传来,说道:“罢了,迦楼罗,请进来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