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子酒
荼兆不明所以地抬头:“师尊有什么吩咐?”
明霄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用了最耿直的表述方式:“你不必这么客气,你是我的弟子,也是太素剑宗未来的宗主,若有要事寻我,可以更……理直气壮一点。”
他好像是费了点心思才想到这个形容词,表情里有点真切的苦恼,好像是个不懂得交际的孩子在发愁如何与新朋友打好关系。
荼兆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家师尊的意思,心里尚未来得及升起什么感触,脸上的笑容已经不由自主地拉开来:“荼兆知道了。”
明霄“唔”了一声,将手在他肩上轻轻一点:“回去睡吧。”
灵力一触即放,荼兆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他想了想师尊方才对他说的话,微微笑了笑,一扫心中的抑郁,步伐轻快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然而在经过院子中的石桌时,他的脚步开始迟疑了起来。
他好像想起来那股香气是什么了。
前几日山下弟子采买时,有将一些其他宗门进贡来的珍宝送到主峰来,里面有一种白角烛,是用海中妖兽白角鱼的角熬制的,那个弟子跟他说过,这种蜡烛有一种奇特的功效,就是在一定范围内将高浓度的灵力降下来,一般是用来保护凡人的,毕竟高浓度的灵力对凡人而言,侵蚀性也是足够的可怕。
这东西对修者们却是没什么用,修炼的时候恨不得身边都是灵力才好,哪有嫌弃灵力过多的?
荼兆的脚步彻底停了下来,他想起来方才师尊种种奇怪的举止,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轰鸣而来。
刚才……师尊的寝居里,是不是有人?
白角烛对凡人有效,对魔族,是不是也有效?
太素剑宗主峰之下有灵脉埋藏,锋锐灵气对修者而言是大补灵药,对魔族而言是不是刮骨钢刀?阿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不适,是为他下术法的人替他考虑到了这一点吧,那明霄又是在为谁考虑呢?
荼兆霍然回头,死死盯着太虚宫的方向,那里,有谁?
第44章 双生(十八)
折桂宴只是小辈们切磋交流的场合, 成名已久的大能们不可能自降身价上场,甚至为了减轻给小辈们的压力,除却同龄人们,连旁观的长者都不多。
明霄更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坐在静室里, 隔着水镜看着解剑山下的热闹场景, 一身玄色衣袍的魔尊则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仿佛在熟睡。
这个场景若是被旁人看见, 足以让人惊愕到恨不能抠出自己的眼珠子。
白衣的仙尊正襟危坐,乌发束在冠冕内, 神情冷静地看着面前水镜中的画面, 而衣冠散乱落拓不羁的黑衣男人懒洋洋地靠着他, 肌肉线条有力的长腿一直一曲, 一贯矜贵暴戾的脸上出奇地展现出了一种堪称温柔平和的安谧, 好像沉入了某个美妙的梦境里。
如果他们的身份不是应当站立在对立面不死不休的仙尊魔尊的话, 这个画面应该算得上是唯美。
明霄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事实上, 为了想个办法安置鸣雪这个化身,他昨天晚上琢磨了好久,没有天道神识操纵的化身和大型人偶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连基本的防御能力都没有。
昆仑山上凝聚着浓厚的灵力, 明霄居住的白玉京更是有着属于剑修的锋锐灵力,鸣雪若是有自主行动能力,那么这点灵力对他当然没有影响, 但是失去神识后的鸣雪连护体真气都放不出来,几乎是任凭灵力往他身体里涌。
明霄为了保存鸣雪这具化身,只好翻找出了弟子们送来的白角烛,刚点上没多久,荼兆就来敲门了,差点把明霄吓了一跳。
水镜里的少年少女们都有着意气风发的蓬勃气质,明霄用手指拨了两下,找到了低调地站在角落里的荼兆和荼婴,这对兄弟正把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明霄调整了一下鸣雪的姿势,大袖覆云一样拢住鸣雪的上半身,将下巴压在他头顶,开始观赏起水镜里弟子们的比试来。
在实力强横的大能们眼里,这些后起之秀的比试并不具有横山移海的力量,且弱的轻轻松松就能被碾压,但是他们能从这些孩子身上看到无限的可能性,那种如青松翠柏一样昂扬着的劲头,他们将是修真界下一代的中流砥柱,看着这些孩子,就仿佛能看见灿烂光明的未来。
擂台上的弟子们察觉不到,但是明霄能很轻易地发现,和他一样在关注着这个现场的人,要比看上去在场的人数多得多了,而这个数目,在第三天的时候,暴涨到了一个顶点——似乎整个修真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方小小擂台上。
明霄大概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因为下面即将上场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弟子荼兆。
荼兆的对手是天刀门的一名刀客,青年身高挺拔,一身短打,容貌算得上俊朗,嘴角时时刻刻带着爽朗的笑意,背后交错绑着两振别无装饰的长刀,看着荼兆的眼神里满是直白却不令人厌恶的好奇。
荼兆的佩剑还是入门时给门中弟子统一配发的那种,明霄叮嘱过他可以去藏剑阁选一柄自己的佩剑,但是荼兆一直没有去,直到现在用的还是制式长剑。
这种剑并不会因为是制式量产而显得劣质,甚至比起天底下大多数剑来看也是很好的,不过是缺乏了一点特色而已。
需要提的是,明霄所用的佩剑也是这种,只是或许剑随主形,那振普普通通的长剑在明霄手里,总是有着非常不一般的气场,连同平平无奇的外观,也带有了一种低调神器的味道。
高隐贤双手抱臂,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对面走上来的荼兆:“你就是明霄剑主的弟子?”
擂台边有长老们设下的阵法,用以保护外面的人不会被比斗中的灵力撞击伤到,围观的弟子们眼里满是兴奋,却下意识地噤了声。
台上的两人,一个洒脱爽朗,一个俊秀挺拔,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台下太素剑宗的青衣与天刀门的短打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派,各自望着自己宗门的师兄弟,神情殷切。
“是我。”荼兆简短利落地承认了。
高隐贤长长地“唔”了一声,话锋一转:“我听说你有一个双生弟弟来着,他今天也在这里吗?”
台上的荼兆和水镜前的明霄同时蹙起了眉头。
荼兆神情不变,克制着自己的视线没有往阿婴的方向看去,淡淡地说:“他和我们今天的比试没有关系。”
高隐贤后知后觉地从他的反应里感受到了自己似乎问出了什么不太礼貌的话,尴尬地用手指搔搔鼻尖:“啊……那个,我就是有点好奇……”
荼兆没有等他说完,长剑出鞘,剑尖礼貌地垂向地面:“拔刀吧。”
高隐贤依旧笑眯眯地,双手伸向背后,“呛啷”一声,两振锋芒隐隐的长刀霍然出鞘,他的刀抚一出鞘,就引来了场下不少弟子的低低惊呼。
那两振刀竟是通体乌黑,刀面喑哑,刀刃如一泓细长的秋水,一看便知锋利异常,和高隐贤阳光开朗的外貌不同,这刀处处透着一股狠辣的味道,反差之大令人心惊。
水镜前的明霄忽然蹙起了眉,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高隐贤,神情有些不能确定的疑惑,一边看着水镜里的画面,一边开始搜寻自己的记忆。
“我练的刀,是杀人的。”高隐贤说这话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台下弟子们表情变得惊疑不定起来,天刀门的子弟倒是神情自如,看起来他们对于高隐贤的这种宣言并无异议。
剑是君子之器,以正太平,以清天下;但是刀自古以来就是杀人的,没有这么多讲究,就像是凡人的江湖里,刀客总是快意恩仇,持刀的人好像天生就比握剑的人少一些禁锢。
荼兆对高隐贤这番“我要杀了你”的宣布没什么反应,很平淡地点点头,两人相对行礼,山脚下鼓荡的风忽然安静了下来。
高隐贤双手各持一柄长刀,那姿态有些滑稽,但他往那里一站,一种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场就从他身上扩散了出来,这方天地的虫鸣颤颤,草木伏跌,他收敛了微笑,仿佛死亡一样的寒意慢慢充盈四周。
——一个笑起来阳光朗润的青年,练的竟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充斥死亡的刀法,刀气迫人,一些修为低弱又离得近的弟子被这冷冽肃杀的刀气迫得往后退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