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鸣啾啾 第46章

作者:酒痕 标签: HE 玄幻灵异

尧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拉过闻不凡的手小心握住。

他三哥曾说世间一切自有天道安排,尧白倒十分想问问所谓天道,落在闻不凡身上的造化到底是什么用意。

第35章 你不能跟他比

有个正在蜕皮毫无防御能力的黑蛟在,两人只能在山林里过夜。

叶盛如盖,即使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的枯叶还是很干燥,踩上去还会脆生生地响。闻不凡拢了堆枯叶,又捡了些曝晒干了的树枝,在漆黑寒夜里点了取暖火堆。

朔风穿林而过,火星噼里啪啦炸开,燃烬的柴灰在眼前飘飘散散。尧白嫌弃灰落在身上会弄脏衣服,爬上树摘了几片厚实宽大的树叶编在一起,做成一把简易遮伞。两个人挤在伞底,还顺便挡了树上雪化的滴水。

火光烤着脸有些热腾腾的。两人靠得很近,尧白总忍不住侧头去看闻不凡。他闭着眼,像是已经入睡的模样。

闻不凡总是好看的。不管是何种境遇以何种身份站在他面前,都总是好看的。他向来觉得自己是只肤浅的鸟,只要是好看的它就怜惜喜爱。可今天他静静握着闻不凡手的时候,心里竟有别样的情绪滋芽而生,颤颤巍巍又万分欣喜地冒出一个嫩芽,势如破竹般咻咻地直往上窜。这种感觉奇异又陌生,他甚至觉得只要挨着闻不凡更近一点,那个疯狂生长的芽孢会突然“嘭”地一声开出花来。

和尚的脸好看,和尚的手好摸。他视线缓缓凝成一束,落在闻不凡轻合的双唇上。就这样看了许久,尧白突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一点点地往前,触到闻不凡指尖,再一寸寸掠过手背,最后将他的手拢在掌心,将自己的手指嵌入,合掌握紧。生在心上的芽孢仿佛遇上春日暖风,正曳曳生姿。

手上的异样惊动了闻不凡,跃动的火苗印在浅色无波的双瞳。他循迹望去,看到两只交握的手。

尧白浑然没有被逮住的自觉,仰脸笑得分外满足,“你醒啦。”

闻不凡的目光依然停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似乎有些疑惑。

“我怕你冷。”尧白索性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捂着闻不凡的手来回搓着,搓得自己心里也酥麻起来,“有没有暖和些?”

闻不凡点头,“暖了。”

夜里雪化,滴嗒滴嗒落在伞叶上。尧白就这样听着声儿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是不是火烧得够旺,睡在四面无挡的野林中竟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格外地舒适熨帖。

第二日,太阳掀开叠嶂般的树叶将温度和光亮带到林中。

尧白在一阵异响中醒来,睁眼就看到盘在枯叶堆上的黑蛟。他蜕了层皮,外皮颜色看起来更黑,却不似之前沉闷的黑色,蜿蜒间尽见光泽,阳光照上去折出绚烂的光。

尧白睡得亮眼发昏,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看到黑蛟如同泥里的泥鳅,趴在树下缓慢地扭动身体,扭着扭着就扭成了一个人。

尧白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揉了揉眼睛。树下果然躺着一个浑身黑不溜秋的人。只见他摸摸索索坐起来,先是茫然四顾,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快速转过身。

他先是看到尧白,然后才看到坐在尧白身后的闻不凡。他忙爬起来,也不说话,先拘谨地朝两人的方向做了个揖。

那人身材高大,如同他蛟身形态一样壮实,身上的粗布衣衫撑得鼓鼓的。有趣的是,他有这样雄壮的体格,却长着一张圆嘟嘟的娃娃脸。那脸圆的恰到好处,多一丝显浑圆痴憨,少一丝又不见稚气可爱,端的是一副干净可人模样。一双大杏眼看上去水汪汪,衬得他更显无辜纯良。想是蛟类生在水泽中,天生眼睛便是如此。

尧白故态复萌,竟一时忘了昨日恩怨,先上去打了招呼,“你感觉还好吗?”

黑蛟点了点头,笑起来还有两个挺深的梨涡。他看向闻不凡,又道了声:“谢谢。”和昨日脾气狂暴的黑蛟如同两个人。虽然听说过以怨煞气为源的仙灵大多是行为癫狂,神智分裂混乱,可真实遇上之后尧白还是惊了一把。

——

黑水滩出来的黑蛟名叫黑水,名字是自己取的,彼时刚满三千岁。其蛟生的前三千年一直在岷江流域安心修习,偶尔兴风作浪,直到南方大地祸乱四起。

黑蛟微垂着头,“人界生灵饱受疫病之苦,凡人修士将我洞府围了,指责我是疫病之源,扬言将我斩杀。周围精怪仙灵对我百般驱赶,让我永不许再回黑水滩。”他顿了顿,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把心中憋屈和怨念咽下去,而后又道:“我朝他们求情,同他们打架,什么都做过了。他们还是毁了我的洞府。我气急了,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我出来之后还不断有人找我寻仇,打得过的我都杀了,打不过的我就逃。”

他说完便往身后树干懒懒一靠,听天由命似的双眼一闭,“遇上你们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说吧,你们预备怎么料理我?”

尧白看他一副“爱死死,反正老子活着也不快活“的模样,一时有些张口结舌,和闻不凡对视一眼。

“自然是你运气好啊,你知道他是谁吗?”尧白指着闻不凡。

黑水眼皮也不掀开,他是脑子不活络,又不是傻的,昨日那么精粹的佛光帮他压住浊气之灵,对方起码是个能登梵境的级别。只是这个佛者不像人界佛修,他是有头发的,脖子上也没挂一串看着就很重的佛珠子,更没有开口就是阿弥陀佛回头是岸。

尧白见他不说话,便自顾介绍道:“礼嘉佛尊知道吧,他是礼嘉继任者,往后的梵境之主。”

他颇为自得地说完,见对方满目震惊不敢相信的模样很是满意,遂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虽然你不走正道,死有余辜,但是佛祖有好生之德,只要你真心——”

一声嗤笑打断他,尧白看到黑水满脸嘲弄之色,犹如方才听了一个荒谬笑话,“你在劝我回头?”黑水看着尧白,说:“佛祖总劝人回头是岸,可从不教人怎么回头。”他重新倚回去,叹道:“佛祖高高在上不涉尘世,哪晓得这世上大多人回头都没有岸。”

他那双水汽氤氲的眼里尽是空洞洞的寂静,仿佛对前路毫不在意,管他是今日死还是明日亡。

尧白见他油盐不进,一时不知怎么办好。他没有佛祖那么慈悲为怀,只觉得眼看着他踏进深渊挣脱不得挺不忍的。黑蛟虽脾气捉摸不定,偶尔还十分臭,但长得挺合他眼缘。

尧白这鸟最擅以貌取人。总觉得黑蛟一副纯良天真的模样,品性应该还没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他只得再次看向闻不凡,他似乎对方才黑水的一番话并不在意,正拿着树枝专心剐蹭鞋边的泥。觉察到尧白在看他才抬起头,淡然道:“他说得对。”

旁边黑水听见这话从闻不凡嘴里说出来有些诧异,愣了一瞬不由大笑几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不愧是佛尊,同那些整日念阿弥陀佛的和尚很是不同。”

闻不凡将树枝扔进炭火零星的火堆里,这才看向黑水说:“昨日出手救你是我自愿,不会以此为挟,去留但凭你意。”

黑水乌黑的瞳仁一闪一闪,像是藏在水里的星光,随后又听闻不凡道:“但你昨日害了十数生灵性命,我既看见了就不能不管。”

呵,果然,他扯着嘴角展出一个讥讽的笑来,双眼危险地眯起,“你要如何管?”

闻不凡波澜不惊,像是任何情绪都不能影响到他,“我会教你念往生经,待亡灵放下怨念重入轮回你就可以离开了。”

听这意思不仅不能去留凭意,还要时刻跟在他身边念经。果然天下和尚都一个样,说的比唱的好听。

黑水默不作声地思量:反正家也回不去了,都是在外飘着,跟谁飘不是飘呢。况且这和尚没有想象中啰嗦烦人,本事还了得,说不定能时常帮他压一压体内浊气。

他很随意就决定了去留,转念又想到了什么,说:“您带着我一邪灵去梵境,不如现场给我来个十大酷刑更痛快些。”

尧白适时开口道:“谁说要回梵境,我们准备要去南边。”

黑水一听还要回伤心地,粉雕玉琢的脸顿时皱成苦瓜,顿时后悔了:“我能拒绝吗?”

闻不凡语气平和,“可以。”

直到黑水跟着他们两人走下山,走在雪融的大路上,他都没整明白到底是自己贱得慌还是闻不凡说可以的时候太没诚意,导致他没敢跑。

他很郁闷,以至于看到闻不凡的背影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尧白倒是心情不错,草屋到市集的路走过很多次,要么是蹲在闻不凡衣袖里,要么是背篓里。恢复人形以后可以自己走,踩踩松软的小路,摸摸路边野草,一切都熟悉又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