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夕林
一个他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第一条信息是添加好友时温千华主动给他发的:【欢迎随时来找我玩哦~小池^_^】。
再下面那条,是池殊几个小时前,被脑海中那些杂乱的思绪折磨得哈欠连天头痛欲裂时,眯着眼睛迷迷糊糊敲下的:
【睡不着】
——那人既然熟悉过去的他,或许会在这方面有办法。池殊当时是这么想的,现在回头看,只觉十分后悔。
果然,人在半夜神智不清的时候总爱干些蠢事。
在他还没有摸清楚温千华底细的情况下,这种举动还是太草率了。
青年苍白的指尖抵着发胀的额角,垂眸继续往下看。
……算了,发都发了,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呢。
对方是在半个多小时后给他回复的。看上去那人的作息跟他一样阴间。
【失眠了?】
【怎么,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吗?】
【哈,开玩笑的,今天中午十二点,到这个地址,我会带来你想要的。】
【不见不散。】
池殊的视线在对方发的那个“地址”上停留了几秒,关掉终端,把自己扔到椅子上,有些无神的目光望着天花板。
天还没完全亮,池殊也没开灯,只有淡薄的光线从打开的窗帘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打到墙上。
青年脖颈后仰,下颌扬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他一腿支着,脚跟抵着地板,椅子腿在空中慢悠悠地晃荡,他的指尖垂在半空,随着摇晃的节奏轻轻颤动着。
忽然间,池殊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呼,高悬的椅腿猛地一顿,而后仿佛失去平衡一般,木头与地面摩擦出一个粗粝的音节,他的身形毫无征兆地往后倒去。
墙面上的影子也随之下坠。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一道鬼魅般的影子突然出现在青年的背后,而后,一只苍白的、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抓上了椅背。
失去平衡的椅子就这样悬停在那里,房间重归死寂,池殊脚尖虚虚点着地面,重量几乎完全压在椅子上,头往后仰了仰,眼尾的余光越过空气,对上一双幽暗阴沉的眼睛。
男人银白的发尾顺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五官深邃俊美的轮廓被描摹出一层浅淡的暗影,昏暗的光线下,他尖锐诡异的气质被削弱了几分,看上去宛如一尊冷峻精致的雕像。
池殊冲他露出一个晃眼的笑容来。
没有任何意外、惊慌、或松了口气之类的神情,青年微微扬起的眉梢暴露了他已然预料到这个结果——他胜券在握的时候往往会这么笑。
“你在啊。”
并不惊讶的口吻。一句陈述。
对上那双弯弯的眸子,这时候,余渊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又被他骗了。
刚刚那一下,只是这个人类为了勾引他出来而布置的陷阱而已。
对方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内闪着光,笑意盈盈,余渊发现自己无法挪开视线,他盯着青年的脸,说:“……如果我刚才不在呢。”
“没有如果。你就是在。”池殊轻巧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抻了个懒腰,衣料颤动,露出一截清瘦冷白的腰线。
余渊的视线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慢悠悠走到衣柜前,把自己埋进去,从中挑了一套扔到床上,啪得一声合拢柜门,直起腰,两手抓起衣摆往上撩,脱到一半,池殊眸子一转看向房间里的那个不速之客,以目光逼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商为0的那家伙无法理解他的肢体语言,心累地叹了口气,道:“我要换衣服。你可以消失了。”
他话语说得轻巧,宛如对待一条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余渊也听出来了,眯了眯眸子:“没必要。只要我想,我可以一直看着你。”
来自男人的视线赤裸而直白,池殊想了想,觉得对方貌似说得也没错,丢了句“随你的便”,径自脱下了上衣。
青年站在光影的边界处,上身未着寸缕,一束狭长苍白的光束打到他的身上,沿着锁骨起伏的轮廓一路到腰腹,肌肉修长优美的轮廓清晰可见,他随手把遮住眼睛的发丝撸到脑后,转身就去拿衣服。
在他扭头的瞬间,一道危险冰冷的气息忽然扑了上来。
池殊眼前一黑,男人的阴影笼罩住他的视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下意识倒退半步,脚跟撞上衣柜,来自对方的压迫感令他的神经微微紧绷,池殊的睫毛颤了一下,抬眼道:“你堵着我了。”
青年的身体正被他困在手臂与木板之间,给他一种能把这人永远圈住的错觉,余渊垂下眸子,缓缓道:“你很讨厌我?”
池殊沉默了一下。
……这人今天吃错药了?
在余渊面前,他没必要伪装什么,直言不讳道:“还行吧,只是有时想把你给杀了而已。”
余渊倒不意外他的答案,开口道:“你昨晚……为什么要那么做?”
闻言,池殊眉梢微扬,笑了:“只是想要个人来抱我,而你恰好出现而已。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他答得毫不犹豫,字句脱口而出后,室内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池殊从余渊的神情中终于觉察到一丝端倪,恍然地啊了一声,摊开双臂,一副任凭摆布的模样。
“你还想抱我?那来吧,抱完我要穿衣服了。”
余渊忽然发现,这个人类什么都不知道。
他漫不经心地、灿烂地笑着,仿佛不管对他做什么都是无所谓的姿态,他根本不在乎,在某些方面,甚至称得上迟钝……余渊的眸子不禁沉了沉。
但他真的没意识到吗……那么机警、狡诈、惯常拿捏人心的一个人,即使是情感再细微的变化,也应敏锐地捕捉。他不可能不知道。
唯一的解释……他明明早就清楚,却自己选择了逃避。
见余渊迟迟不动作,池殊眨了眨眼,慢慢放下手:“不想吗?好吧,那就让让,你挡着我了……”
“池殊。”
对方忽然开了口。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亲口叫他的名字,用一种有些生涩的、缓慢而喑哑的语调,那两个音节在他的唇舌间碾过,仿佛一句世界上最短的誓词,他叫出池殊只用了两秒,而黑暗中无法看见的地方,那个人类的名字顺着怪物的血液流进他的心脏,它从此刻在那里了,就像他亲手给自己带上了枷锁。
“你被多少人抱过?像昨晚那样。”
第105章
阴影中, 两人四目相对。
直到池殊发出一声轻笑,打破了死寂:“我似乎并没有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义务吧。”
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他没穿上衣也不觉得寒冷, 但或许是来自男人的视线过分强烈,如有实质地扫过他光裸的皮肤, 池殊莫名有些不自在。
那人总喜欢直勾勾看着他,仿佛有一瞬间的分神自己就会凭空消失了似的。
池殊不愿多想, 单纯地把这归咎于怪物对人类的探究与好奇。
接触得久了, 他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注视, 但此时此刻,他却产生了一种随时都可能被男人剥皮去骨吃干抹净的错觉。
对危机天生敏锐的感知令池殊心头发毛。
余渊的目光中,有什么事物变得不一样了。
池殊依旧能清晰记得, 副本内那两个神格看他的眼神——恶意, 疯狂, 危险, 来自顶级掠食者的视线,毫不掩饰对他的独吞欲与占有……而在他们融合成为现在的余渊后, 来自对方的目光变得更加隐晦。
犹如恶兽终于学会了如何用温驯的皮囊来伪装自己,蛰伏在黑暗中舔舐着爪牙, 如果池殊不刻意留意, 很多时候几乎难以意识到对方在看他。
但现在……
脚跟撞上的衣柜板提醒着池殊已然退无可退, 青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放轻呼吸, 仿佛要借助这种方式来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小。
少有地, 他眸光颤动,避开了来自余渊的视线。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蜷紧了。
池殊的心中有一个不太妙的猜想。
在余渊诞生后,和他唯一有深入接触的人就是自己, 他可以从别的玩家那里获得有关人类本身、以及人类社会的各种信息,可在情感这一方面,却只有自己能带给他。
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的学习对象。
池殊从来都认为怪物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拥有人类感情的。但在刚刚那一瞬间,这个想法出现了一丝裂痕。
没由来地,他竟然有些……紧张。
左胸口处微凉的触感拉回了他的思绪。
男人苍白的手掌正贴在他的胸前,指骨修长、冷硬。他说:“你心跳变快了。”
余渊微微俯下身,使自己的目光恰好与青年平视:“因为我让你恐惧吗?还是说……有其他的理由?”
他眼睛的颜色很深,但又不是纯黑,里面宛如潜藏着一片暗海,将一切汹涌、罪恶与危险都掩盖在平静之下,随时都可能倾涌而出。
池殊忽然笑了。
他唇角掠起,弧度浅淡凉薄,优越的五官在这一笑下显出几分颇为秾丽的味道来,投来的视线坦然而无谓:“你刚才是想说‘喜欢’吧。不,你想多了。”
那双晦暗的眼睛盯着他,余渊缓缓道:“你,有喜欢别人吗。”
“当然。”池殊说,“我有很多朋友,我们相处得很愉快,我很喜欢他们。怎么,你想通过这个问题,暗示我什么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笑容未变,仿佛已然预见了对方会在这场交锋间成为彻底的输家。
余渊知道,青年所说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但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清到底想从那个人的口中得到什么。
于是他决定让对方完美从容的伪装出现裂痕。
男人的手掌沿着池殊的胸口一寸寸往下。
池殊的腰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咚地撞上木板,不知从哪里伸出来的触手缠绕上他的脚腕——在对方压倒性实力的禁锢下,这个举动几乎显得多余——青年的呼吸变得紊乱,素来冷静自持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愤。
“你干什么。”
衣柜被撞得摇摇晃晃。肌肤相触的感觉令池殊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禁攥紧,那陌生的、微凉的刺激,沿着他的上身赤裸的皮肤传遍每一根神经末梢,他肩膀发颤,做着深呼吸,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忽略那异样的触碰。
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并非怪物黏腻的触手或冰冷的骨爪,余渊用的是人类的躯壳。
青年吸气的时候,轮廓清晰紧实的腹肌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紧绷,线条劲瘦优美,人鱼线更深的阴影没在裤腰下,小腹白皙,凸起的髋骨露出一截惹人遐想的弧。
只有真正上手摸才知道,池殊的腰很细,最细的那段腰线往内收去,给人种两只手一合就能握住的错觉,他的脊背因紧张绷成一张弓,锁骨中央的凹处伴着呼吸颤抖、起伏,宛如一块世界上最小的海峡。
青年久未打理的发梢已然够到了脖子下方,乌黑的发贴着雪白的颈,刚睡醒的发丝是乱的,不加任何修饰,殷红的耳钉藏在头发下,不时闪出妖异的光。
余渊的手握住了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