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应歌夜月华
第1382章
‘凭什么！凭什么连这个无能又弱小的家伙都能指责我？！’泽拉克黑着脸，在脑中疯狂咆哮，看向艾泽林的视线简直淬了毒。
艾泽林丝毫不惧，他早已受够了泽拉克干活时不见人影，分东西时必有一份的厚脸皮，以前算是他瞎了眼，平白耗费力气帮泽拉克干活，今天他可不会让这个讨厌鬼再讨到好处去！
“你一点活也没有干！”艾泽林控诉道，“我们在辛辛苦苦忙碌的时候，你躲在哪里偷懒呢？！就连普拉在上完祭司课程都专程跑来干活，这里的樱桃绝大部分都是他摘下来的，一点力没有出的你凭什么来讨要？！”
泽拉克被他这样当众指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见所有的孩子们连同附近的大人们都朝他看了过来，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面子，他故意装作难受的样子咳嗽了几声，结果被口水呛到，真的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场。
艾泽林不由得被他突如其来的呛咳吓到，退后了几步，满眼厌恶地看着他。泽拉克不以为意，故作虚弱地道：“我、我难受，我身体不好，大家都知道的！我下午不舒服，就休息了一会……”
“呵！干活时不舒服，分果子的时候就跟没事人似的。”艾泽林冷嘲热讽道，他还惦记着之前好意与泽拉克搭话，却被他使唤的事。过往的不忿积压许久，此时便如火山喷发，源源不绝。
泽拉克过去在艾泽林这儿种下了因，如今确实地尝到了结出的苦果，他此刻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又羞又气又恨，非但没有反省自己一贯好吃懒做占人便宜的恶行，反而恨上了挑事的艾泽林。
此时他当然可以选择灰溜溜的离开，但是那样就坐实了自己是不劳而获过来占便宜的，泽拉克磨了磨牙，以退为进地狡辩道：“部落里对病人与老人一直都很照顾，我只是想来领我与奶奶应得的那一份，既然你们不想给，那便罢了！”
伊亚利恩眨了眨眼，他没想到就分野樱桃这种小事都能闹得剑拔弩张，他低头看了看筐里的果实：“……这也没有好吃到这个地步啊？”
他们这些孩子在摘樱桃的时候就吃了不少，酸酸甜甜不假，但也就是一般野果的味道，当个零嘴吃吃还行……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东西打起来吧？要不他再去摘点？反正爬树怪好玩的，他还没有爬够哩！
失去了自己的表层记忆，而原本的普拉又对泽拉克漠不关心——普拉毕竟是未来的祭司，泽拉克只敢在他身边打转套话蹭课，不敢真正使唤他替自己干活——这就导致伊亚利恩此时对面前所发生的冲突颇有几分找不到重点，倒是有人此时对着这个闹剧笑出了声。
“几个果子怎么就让你们吵成这样。”‘普娜’……或者说奈亚拉托提普乐呵呵地走来，挥了挥手中的粉色羽扇。那是用普娜的契约羽蛇脱落下来的羽毛所制成的女士折扇，尽管工艺普通，在这个时代这个部落里，却代表着羽蛇加成的强大战力。
族长一发话，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两个互相推搡的孩子也被人们分开，普娜收拢折扇，敲了敲掌心：“其实吧，我们部落一直挺照顾弱者的，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老人、病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幼儿……都会受到族里的赡养。
可是，所谓赡养，便只是给予满足生存的衣食照料，要想得到更多额外的东西，那至少也得为族里做出些微贡献才行。
我们部落在给弱者的赡养之物上，可从未短缺过分毫。
只是，这些果子本就是孩子们用自己的时间和努力摘回的额外零嘴，不算是族里共同劳作的产物，自然只有出力之人才有权分享，若是让没有出过一分一毫力气的人白嫖了去，岂不是会寒了真正辛苦做事的人的心？”
她狡黠地笑笑：“若是泽拉克你真的很想吃的话，好声好气地跟小伙伴们商量商量，没准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那份分给你呢～？”
泽拉克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退出队伍。孩子们这才满意，他们依次有序且十分克制地拿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果实，一个个脸上带着喜气，乐呵呵地回了家。
因为普拉的突然加入和给力表现，孩子们今天获得了大丰收，普拉对于爬树十分感兴趣，还主动答应把自己采到的果子分给他们一部分。绝大部分的孩子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选择了先吃掉自己采摘的那些果子，再把普拉答应多分给他们的带回家里。
这些懂事的孩子们每日四处采摘野果野菜，也都是为了贴补家用，给家里多添一份口粮零嘴，若是家里人多，那他们自己能吃到的份量就少。普拉不求回报的分享，让孩子们都十分开心，而泽拉克非但没有出力，还想来抢一杯羹，着实让所有孩子都感到了不爽。
“这个时期的异瞳，着实太不会做人了。”莫驭评价道，“仅仅是这么一点小事，他就把所有孩子都赶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着实是小肚鸡肠、鼠目寸光、锱铢必较了。”
人总要在社会里跌打滚爬过才知道苦痛、学会成长，泽拉克由于自己的天赋而盲目自信，自视甚高却又不知天高地厚，只把所有人都当做蠢材，就好像，他活在一个自己幻想的世界里。
“人贵有自知之明，而后自省，终而自律……只可惜，这三点，异瞳一样都没做到。”
人群逐渐散去，盖娅却悄悄跟上了泽拉克的脚步，她跟着泽拉克走到僻静的后山，泽拉克才终于停下脚步，转身问道：“盖娅……阿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盖娅冷冷地道：“泽拉克，我们部落可曾对不起你？为什么你会如此憎恨我们？”甚至，不惜置所有人于死地！
第1383章
“……姨，你在说些什么啊……”泽拉克笑的僵硬又虚伪，“我怎么会憎恨你们，憎恨部落呢？这里可是我的家，你们是我的家人啊！”
盖娅突如其来的质问显然令他慌了神，他不知道盖娅究竟是察觉了什么，才会有此一问，可盖娅确实戳中了他心中最为隐秘的那处黑暗。
是的，他一直憎恨着这个部落，憎恨着这个温暖祥和、却独独将他排挤在外的部落，厌恶着那些家庭美满、天天都勤劳努力的孩子们，厌烦那些对他呼来喝去、指手划脚却不把他当回事的大人们。
尽管他已经不记得最初的梁子是在何时，又是因为什么而结下，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与部落之人三观不合、格格不入，他在这里，始终感觉自己是个备受歧视的异类。
或许引发这些憎恶的并非什么特定的恩怨，只是如同今日分发樱桃这般日常而细小的摩擦，在一天天的日积月累之中不断增加、扩大，最终量变造成质变。
一棵树即便结出了万千颗形状完美的好果实，偶尔也会结出一颗畸形丑陋的坏果，基因变异、鸟兽啄食、细菌病毒与风霜雨雪都会进一步扩大这种病变带来的危害，如若没有及时摘除这种坏果，最严重的情况下，坏果上携带的病菌与腐烂的死气，会随着连接的枝条向上延伸、蔓延，直到把整棵植物都拖入死地。
“人性是极度复杂的，”旁观的莫驭感叹道，“天性与外界环境缺一不可，内因与外因共同作用之下，才有了最终的结果。人又不是什么实验室动物，能够精准地被某种高端存在控制变量，得出最佳的产品……
对于异瞳而言，别人的欢笑，就是对他的讽刺……像他这样的不定时炸弹，根本说不好何时就会突然引爆。”
异瞳也并非不期待家人，只是他从未把图纳部落的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他显然在寻找会崇拜他、敬仰他、能够无条件被他使唤利用的‘家人’……
就像是后来的伊萨卡部落的人们，就像是光明教会的那些信徒们。
“异瞳的喜好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明确啊。”莫驭嘀咕道。
投影的画面中，被异瞳的回答激怒的盖娅上前一步，对着他伸出手去，但她的动作却被一柄粉色羽扇挡了下来。奈亚拉托提普顶着普娜胖乎乎的脸，笑得无比诚挚：“哎呀，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好妹妹！”
祂揽住盖娅的胳膊，不动声色地制住盖娅的动作，对着泽拉克挥挥手：“泽拉克，你奶奶在找你呢！你快点回去，别让她等急了！”
泽拉克忙不迭地应了一声，火急火燎地跑走，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他平日与盖娅并无太多交流接触，但刚刚盖娅的举动却狠狠地吓到了他——她好像来自地狱的复仇恶鬼，向他来索命了！
泽拉克虽然自觉一生之中没发生过几件好事、过过几天好日子，可他没来由地更害怕死亡——想想吧！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再多的聪明才智、再高的天赋异禀，都会化作一滩腐烂恶臭的血肉污泥、几根白得瘆人的骸骨，被鸟兽啃食，籍籍无名，身体还未凉透就已被人彻底遗忘。
他极度畏惧这种毫无意义的死亡，因为这种死亡同时也意味着他的人生毫无意义，他的存在可有可无……泽拉克最害怕的，便是被人彻底地无视、鄙视……仿佛他是土里的微不足道的尘埃。
可与此同时，他却不吝于将这种恐怖施加于那些他所不喜的人。泽拉克最喜欢鄙视他周遭的孩童，把所有人都视作蠢货、傻子，也总是在谋划着如何让他不喜欢的人们悄无声息、不引起人们任何注意地死去……可以说也是非常双标了。
“为什么拦我？”泽拉克的身影再度消失在了视野中，盖娅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自己的一腔怒火，哑着嗓子质问道。
“游戏才刚刚开始，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奈亚拉托提普亲昵地靠在她的耳边：“我的好妹妹，你只是场上的一个演员，甚至不是参战者，就让这出戏码好好演到结局，我还没有看够乐子呐～！”
“你是——！”盖娅猛地意识到了祂的身份，话语还未出口，就被奈亚拉托提普用粉色羽扇抵住了唇：“嘘～嘘～不要太过激动，这件事，我们心知肚明就好。”
“你想做什么？！”盖娅警惕地问。
“我不想做什么。”奈亚拉托提普露出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温和的笑容：“我只是想看看，某位护短的领主大人到底设下了一个什么局，他的那只小奶狗，到现在还没恢复记忆……”
祂精明狡猾的双眼在盖娅身上来回打量：“该不会，你就是他们唯一的倚仗吧？若是单纯靠搬救兵赢得神战，那可就没意思了！”
“套我的话也没用。”盖娅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措辞，“我不会给你任何提示。”
“不如，我们两个结盟吧？”奈亚拉托提普眯了眯眼，笑得像只狐狸：“我想，我们大家都有着一致的目标，我们可以一起除去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不必互相争斗，平白浪费力量。”
“……你继续说……”
“我嘛，最喜欢观赏一出好戏。”奈亚拉托提普诚恳地道，“那位领主和他的小奶狗，着实很有意思，十分符合我的喜好。相比起来，那只有着异色双眸的流浪猫，就有些阴晴不定，所有举动都能被我轻易预测，显得颇为无趣了。
在这两方之中，若我要选择一方支持，那我自然选择有趣的那方。”
盖娅的眼眸微微闪动。
“我的要求也很简单，你让我看完这场好戏，我便不出手干涉你们的计划，甚至还会在你们求助的时候帮帮你们的忙……”祂拍了拍盖娅的手臂：“要是这出戏演得令人拍手叫绝，我便会把那只猫咪盛在银盘上端给你；可若是太过无趣，那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1384章
“我接受你的提议。”盖娅说，“希望你能遵守你的承诺。”
“我对能够取悦我的人一直很宽容。”奈亚拉托提普嘻嘻一笑，“你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我，看来你对那两位也满怀信心啊～”
“那是自然。”盖娅回答的铿锵有力，“他们是我所选择的盟友，已经多次用实力证明了他们足以被我信任。”
“噢～”奈亚拉托提普饶有趣味地发出一声感慨，“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两位神明在无人之处敲定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同盟之约’，而另一位参战的神明，此时却仍毫无恢复记忆的征兆，急急忙忙地赶回了自己与奶奶的小山洞。
“奶奶，我回来了。”他咕哝着，掀开洞口悬挂着的挡风的布帘，看到奶奶正弯着腰趴伏在地上，一张编织到一半的草席在她的面前铺开。老人家正用斑驳多茧的手，在地上搓着同样粗糙的茅草绳，然后将它们一根一根地编织成席子。
这是很辛苦的活计，本不该由这个年岁的老人来做，但一张席子能换取整整一块的肥肉、或是满满一瓶的菜油，泽拉克不喜欢吃没有荤香的食物，而部族里用来赡养老弱的食材虽然富有营养，但却清淡不含太多油水。
“泽拉克，你终于回来啦，”老人家抬起头，艰难地坐直了身体，她保持佝偻的姿势太久，此刻一时爬不起身，只得缓缓、缓缓地把自己僵硬的背慢慢挺起。
泽拉克几乎都能听到她骨节咔哒、咔哒的响声，这让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别做席子了。这对你的腰背不好。”泽拉克说着，却连过去搀扶老人的意思都没有，他环顾着小小的山洞，问：“晚饭吃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篮水灵灵的樱桃上：“……樱桃？谁拿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拿着樱桃就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吃了几颗，又大又甜的果子在嘴里爆出甜蜜蜜的汁水：“我知道了，一定是艾泽林那小子，他是想跟我道歉？呵，我才不原谅他呢！”
“不是艾泽林。”老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扶着自己酸痛的腰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桌前，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是普拉，那个好心的孩子，他给附近所有的孤寡老人都送了一篮樱桃，也没漏过我们。”
泽拉克拿着樱桃正要往嘴里送的手僵在半空，而后怒火涌上心头，直接掀翻了那个篮子，红彤彤的樱桃滚落满地。
他尚不解气，又对着那个篮子踹了几脚：“假惺惺！假惺惺！既然要给，为什么不当场给我？让我丢了那么大的脸，出了那么大的丑，看够了我的笑话，现在再来假惺惺地做好人？！”
“泽拉克！你干什么！”老人怒道：“你要感恩！感恩！我们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这也不愿意做、那也不愿意学，天天做着当祭司的梦！你配吗？！你配吗！
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在集会上呼呼大睡，不去和孩子们采摘樱桃，一个下午不见人影，等人家丰收回来，你却觍着脸上赶着去讨要！
还差点和艾泽林打起来！
现在人家普拉发了善心，不计前嫌给我们也送了一份，你还在这浪费食物，浪费人家的一片好心！”
她挣扎着弯下腰去，艰难地捡着地上的樱桃，心疼地吹了又吹，摸了又摸：“我都没舍得吃，一直留着等你回来……”
“行了行了。”泽拉克不想听她絮絮叨叨，径直走到山洞的最深处，往自己的床上一躺，“我累了，不吃了，直接睡了！”
老人家长叹一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作孽哦……作孽哦……我那该死的儿子，怎么留下你这样的种……”
泽拉克窝着一肚子无名火，在土床上翻了个身。
‘普拉、死老太婆……’他想，‘早晚把你们都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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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异瞳完完全全深陷在自己儿时的记忆之中，品味着自己当年自找的苦与恨，而伊亚利恩却以普拉的身份玩了个不亦乐乎。
在光明教会中从未体验过幼年孩童应得的快乐时光的伊亚利恩，在图纳部落中却当了个自由自在的开心宝宝，每天除了学习祭司应知应会的各种知识技能，便是在部落里外各种放飞自我，每天不是上树摘果子就是去溪里摸鱼……
没去野外的日子，他就帮部族里的孤寡老人们做事，把一个个多年不见阳光的昏暗山洞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就连老人们的被褥都洗了晒了弹了棉花，送回来时不但干干净净松松软软还散发着阳光的香气。
这下不只是那些跟在普拉屁股后面混的小屁孩们，部落里的老人们也对普拉赞不绝口。
泽拉克：“……”他怎么那么闲啊？！上完祭司课程学完那么多东西还有时间精力干这些？真是一天天使不完的牛劲儿！
伊亚利恩一点也没觉得累，他根本闲不下来，这里有太多好吃好玩的，学到了新知识让他喜悦，帮助了人让他开心，每天都笑容洋溢，弄得灰头土脸浑身脏兮兮也不觉得有一丝掉份儿……不如说，他根本没觉得未来的祭司就必须端着架子，每天脏兮兮的回家时，就像一只滚满了泥点子但异常快乐的煤球萨摩耶耶。
在伊亚利恩的潜意识之中，他总觉得自己的童年没有这么的快乐、这么的轻松，但管他的呢！有人告诉他，只要快乐地做自己就是对的，他记住了！
奈亚拉托提普自然也不会责备这只泥点子萨摩耶耶，祂只是好整以暇地无痛当了个‘妈’，乐滋滋地看着小奶狗怎么一边无脑快乐刨土，一边就把异瞳的心窝子给掀了。
“有点意思。”奈亚拉托提普感兴趣地摸着下巴，“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看似什么都没做，却招招戳人心窝子，有趣，嘿嘿，有趣！”
第138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