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11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媒体都盛赞哈里森.贝卢的慷慨。

  但他一清二楚,这慷慨都是樊成云耐着性子,用一首一首古琴曲磨出来的。

  然而,多梅尼克能够理解樊成云,能够理解《悲歌》,却不能理解钟应。

  因为,钟应和樊成云截然不同。

  他十分年轻,还没有奠定属于自己的地位,不像樊成云似的名利双收,无欲无求。

  可他的行为、他的言语,只比樊成云更加执着。

  多梅尼克止不住心里的困惑。

  这琴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师徒两人如此着迷!

  “孩子,告诉我,你那么优秀,拥有大好的前程。你只要弹奏曲子,整个意大利、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听众,都会为你疯狂。”

  他难以置信的问道:“可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就只有那张琴吗?”

  钟应面对他的质疑,显得格外平静。

  他手指轻柔的置于弦上,停下了随性的琴声,依然能感受到钢弦阵阵作响,仿佛琴在代替他回答多梅尼克的问题。

  “也许您觉得,一个音乐人应该有更高的目标和追求,我的行为不可理喻。但我来到这里,弹奏乐曲,只是为了找到它。”

  每一个日日夜夜,钟应都在万里之外的中国,透过沈先生的日记,听到十弦雅韵远离故土、思乡心切的悲鸣。

  “先生,它老了,我想带它回家。”

第8章

  哈里森.贝卢九十六岁,再过几天,他就是九十七岁。

  平静安详的灵魂支撑着他日渐虚弱的躯体,令他每一天都满怀期待地打开书房的暗门,走进同一间收藏室。

  那里有一张布满纹路的十弦古琴。

  贝卢自十六岁时见到它,这琴就是这副快要碎掉的腐朽模样。

  谁知道七十九年过去,连他自己都满身皱纹,垂垂老矣了,这古琴仍是曾经初见时候的模样。

  他控制着轮椅,靠近琴桌。

  稍稍抬手,就能用他苍老干枯的手指,轻巧熟练的勾挑琴弦。

  冷冽如霜的琴弦,发出阵阵悦耳声音。

  虽然不成曲调,贝卢却随着这琴声,产生了渐渐恢复青春的幻觉,一声一声的回到了第一次去到中国的年纪。

  他觉得,只要这琴还在,他还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哪怕浑身遍布丑陋皱纹、灵魂腐朽枯萎,他也能和这张琴一样,带着对沈聆的怀念,继续活下去。

  突然,收藏室的监控里,传出了助理的声音。

  “先生,多梅尼克先生来了,他还带了一位年轻的斫琴师。”

  贝卢回过神,看了看琴弦未静的雅韵,收回了手,控制着轮椅走出书房。

  书房里等候已久的助理迎上来,将他稳稳的推到了庄园宽敞明亮的会客厅。

  那里等候着紧张的多梅尼克,还有平静的钟应。

  钟应今天没带琴箱,身穿简单衬衫西裤,轻装上阵,刘海都梳成了成熟可靠的模样。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经验丰富的斫琴师,被多梅尼克请来修理贝卢的古琴。

  “哦,贝卢,看看我给你找到了多么优秀的斫琴师!”

  多梅尼克一见老朋友出现,就迎了上去,“他在中国的时候,就帮很多琴行调弦修琴,这次专门来意大利唐人街帮古琴行修理乐器,我正好见到了!”

  经验丰富的钢琴家,吹嘘起钟应来,一点儿也不显得虚假。

  毕竟,他确实喜欢走街串巷,也喜欢去唐人街看看热闹,还经常给贝卢买点儿中国人的有趣小玩意儿,给老朋友解闷。

  所以,钟应安静的站在一旁,听多梅尼克毫无章法的夸奖他,并端详着那位九十六岁的老人。

  贝卢老了。

  他白发稀疏,五官都被皱纹遮盖,依靠在轮椅里的姿势仿佛随时都会一命归西,又神色严肃得如同枯木雕塑,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他的眼睛浑浊,听完多梅尼克的描述,转过来看向钟应。

  贝卢微微眯起锐利的视线,反复打量起这位经验丰富的斫琴师。

  他穿着古板的衬衫西裤,梳着严肃正经的发型,像是游走于商界的精英人士。

  偏偏一双眼睛澄澈透亮,饶是贝卢老眼昏花,也能感觉到属于年轻人的执着锐利。

  贝卢显然不太高兴。

  “朋友,你选的斫琴师会不会太年轻了?”

  多梅尼克眨眨眼,脸不红气不喘的解释道:“有吗?我只看到他经验丰富,调弦上弦手法娴熟,就算只有——”

  “哈里森.贝卢先生。”

  突然,钟应打断了钢琴家差点自爆的辩解,礼貌克制的自我介绍。

  “在我们这行,从来不以年龄评判斫琴师的水平。我三岁开始跟随爷爷学习古琴,五岁就能独自完成古琴的调音工作,七岁开始帮忙上弦涂漆,十岁已经能够独立制作属于自己的第一张古琴。”

  “二十五年来,我经手的名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不知道您需要给什么琴调弦?”

  他说话直切主题,甚至带有一点儿天才斫琴师自视极高、屈尊纡贵,来做调弦这种小事的味道。

  语气很是狂妄,仿佛准备调完弦就走,免得在这儿耽误时间。

  贝卢上下打量他,产生了一丝丝困惑,“你学习斫琴二十五年了?”

  钟应点了点头,笃定道:“我今年二十八,确实已经学习斫琴二十五年了。”

  二十八……

  “对!”多梅尼克严肃的点点头,认证了这位年轻斫琴师的年龄。

  “老贝卢,中国人都显年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带不专业的人过来。唐人街那些四五十岁的老师傅,最多斫琴十几年、二十年,都没有钟应的从业时间长!我这才把他请过来的。”

  多梅尼克喋喋不休,简直是在用自己的多话掩盖骗人的紧张。

  幸好贝卢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无论他怎么解释、怎么举例,贝卢都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钟应能够感受到贝卢的谨慎。

  即使他们再怎么用语言证明,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年轻斫琴师,似乎也无法打动面前充满疑问的老人。

  钟应想了想,站起来理了理衬衣袖口,直视贝卢,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您的古琴,是什么材质的?”

  贝卢沉默看他,表情充满了审视,拒绝回答。

  钟应也没有指望他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古琴通常选用优质的桐木、杉木、松木制作,因为大多使用钢丝尼龙作弦,所以琴的音质更依靠琴身木头的材质。”

  “《梦溪笔谈》曾言:以琴言之,虽皆清实,其间有声重者,有声轻者,材中自有五音。它说的,就是用不同木材制作的古琴,声音轻重都有差异。您的琴需要调什么弦、得什么音,都要看琴本身的材质。”

  “其中,桐木琴醇厚古朴、杉木琴澄澈清凉、松木琴爽朗圆润,同样的木材里又各有其音,趣味更是大相径庭。”

  “不过,人无心不活,树中空漏音。我认为最好的材料,从来不是局限于什么桐木、杉木,而是活木。”

  “活木?”贝卢仿佛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终于升起了一丝丝好奇。

  钟应抓住了对方兴趣所在,立刻眉眼温柔,一派斫琴大家风范,认真回答道:

  “活木,就是在天地灵气孕育的深山林木之中,一些年岁过百的老木材。它们遇到狂风刮过,树木躯干巍然挺立,迎风簌簌回声连绵,便是活木。我们一向评价这样的活木,‘树老心不老,可以成名琴’。”

  贝卢沉默许久,皱起了眉。

  他竟然喃喃复述了钟应的话——

  “树老心不老……”

  钟应看得出他的动摇。

  苍老的贝卢,萎缩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局促的摩挲,一直在犹豫什么。

  像是在琢磨这句树老心不老,又像是在怀疑他对活木的阐释。

  半晌,那双浑浊的眼睛,想起什么似的,骤然放光,死死盯着钟应。

  “树老心不老这句话,是你从哪里听说的?”

  “这是爷爷教我的行话。”

  钟应勾起笑意,提到那位作古多年的斫琴师,语气里满是怀念和尊敬。

  他声音温柔道:“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斫琴师,懂得我们这行的许多道理。他将这话教给我,就是希望我能继承他一身本事,在斫琴的时候,选良才、取好弦,做出历经岁月不老的传世名琴。”

  “行话……”

  贝卢动了动手指,轮椅便缓缓转了起来,“我好像也听过相同的话。做你们这一行,总有许多规矩。”

  助理赶紧去扶住轮椅,依照着贝卢的想法,推着他缓缓走出会客厅。

  他们的背影渐渐前行,终于飘来了一句喟叹。

  “来吧,年轻人。”

  贝卢的声音似乎更沧桑了些,仿佛凭着这一句“树老心不老”,信了钟应的二十八岁。

  “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贝卢的轮椅,领着钟应穿过宽阔的庄园长廊,还有整洁华丽的庭院。

  这条不长的路,钟应走得沉重,心里焦急的想要见到雅韵,又怕贝卢请斫琴师来保养的古琴不是雅韵。

  身边多梅尼克直喘粗气,几次默默的看向钟应,脸上写满了担忧。

  钟应清楚他的意思。

  不要冲动、学会忍耐,贝卢庄园保镖保安不计其数,还有隐藏的防卫武器惊喜,在这儿引发冲突,贝卢家族完全可以判他个意图不轨、非法入侵。

  也许是他非同一般的执着,令钢琴家产生了长辈般的担忧。

  多梅尼克一边帮助他,一边照顾他,唯恐钟应为了一张琴丢掉小命,自己无法向樊成云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