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127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想说爷爷斫制的五张古琴,各有音色,件件精品。

  想说爷爷赠予师父的四张古琴,量身定制,远胜老琴。

  还有那张尚未完成的秋思,哪怕他仅仅斫成了木坯,十根琴弦横过岳山,依然音准决然。

  然而,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了,沉默的看着雨。

  这样好这样优秀的斫琴师,英年早逝,和柏辉声一样,和连生熠一样,和他们一样……

  只剩他庸人自扰,孤寂缅怀。

  “……你比较像爸爸,还是比较像妈妈?”

  一声好奇的疑问,打断了他越来越深沉的思绪。

  钟应转过头,仿佛不能理解这个问题似的,错愕出声,“什么?”

  厉劲秋笑着说:“我是说,你如果像爸爸,那你爸肯定帅气沉稳,如果你像妈妈,那你妈肯定温柔漂亮。”

  厉劲秋挑了一个轻松愉快的问题,字字都带着对钟应父母的表扬。

  爷爷不在了,爸爸妈妈那么年轻,总是在的。

  能把钟应的神志从逝者那儿唤回,大约只能依靠所向无敌的父爱母爱了。

  可惜,钟应澄澈的眼睛看他,在他礼貌的笑容里,困惑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厉劲秋愣了。

  钟应说:“我是被爷爷收养的,我不知道父母是谁。”

  整个秋雨的气氛变得凝重沉稳。

  哪怕钟应神色如常,厉劲秋也面无血色。

  如果天上有雷,他一定冲出去找雷劈死自己!

  他最擅长的音乐,已经聊死了话题,把钟应给聊走了一次。

  想不到最不擅长的家长里短,强行开启话题,直接踩到了雷区!

  厉劲秋忽然尴尬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我刚才听樊大师说得那么高兴……”

  还说得眉飞色舞、慈祥安稳,想来钟应绝对是讨人喜欢的孩子,必然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拥有温柔健康的父母,樊成云才会那么兴高采烈!

  谁知道——

  “那个,对不起……”厉劲秋发誓,绝不再聊亲属话题!

  “没关系。”

  “还有就是……你师父知道这件事吗?”厉劲秋真的很困扰。

  钟应漆黑眼眸困惑瞪大,反问道:“他有可能不知道吗?”

  这一问,彻底把厉劲秋给问服了。

  也对,樊大师看着钟应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收养的。

  可那位慈祥的老先生,聊起钟应小时候透着那股长辈看晚辈的喜爱,句句都在说:嗯,像林望归。

  半点儿没有捡回来领养的感觉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厉劲秋和钟应一起看雨,终于觉得有些话说得对。

  “难怪彤彤说我这人什么都好,可惜长了一张嘴。”

  钟应没忍住,笑出声。

  还没等他重回严肃,装作若无其事,又听厉劲秋道:

  “她还说,这世上如果有毒舌罪,那我肯定罪无可赦,牢底坐穿。”

  “她昨天还在发消息骂我,说我今天绝对会因为没心没肺不会说话天打雷劈——”

  虽然这场秋雨淅淅沥沥,快要停了,但是厉劲秋的心里跟惨遭九重雷劫似的,满是悔恨和痛苦。

  “原来今天暴雨打雷,就是在提前劈我。”

  “也没有吧。”钟应想安慰挫败的厉劲秋。

  “我觉得你说话没什么问题啊。”

  “都是大实话。”

  如果他的表情没有那么幸灾乐祸,还笑容灿烂,厉劲秋肯定信他。

  然而钟应笑容灿烂起来,也让厉劲秋挫败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

  他看钟应笑得那么开心,终于决定伸手去揉乱那一头短发。

  漆黑、柔软,和樊大师说的一模一样。

  厉劲秋得偿所愿。

  “哼,笑吧。”他说,“你就坐我旁边,到时候天打雷劈一起劈!”

  年轻人待在一起就是容易吵吵闹闹。

  樊成云坐在琴行,清楚听到钟应的笑声,还有他邀请厉劲秋去听琴。

  他的徒弟手伤了,心伤了,能有朋友陪着,也许能慢慢好。

  忽然,樊成云幽幽叹息道:“你说我不让厉劲秋来,是不是做错了?”

  宁雪絮整理着账本,头也没抬的说:“也没错。他来有什么好啊?问个问题、说个话就那么伤人,他是仙人掌吗?还不如他妹妹来呢。”

  樊成云:?

  樊成云还不知道,厉劲秋在宁雪絮这儿的风评也不好。

  毕竟是个傲慢狂妄的年轻人,时常说些话,夹枪带棒,他听得踌躇满志。

  他不怕钟应学坏,他怕钟应伤心。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脾气性格他最清楚。

  伤心了不会说出口,一个人默默的拂弦弹琴,像极了林望归。

  樊成云就这么坐着,不去协会,也不回琴室。

  直到雨停了,钟应送走了厉劲秋,他才穿过长廊,走进琴馆。

  推开门,就能见到林望归温柔微笑的彩色遗像,还有安静摆放的乐器。

  林望归为遗音雅社付出了一生,尝试复制了不少遗音雅社的乐器。

  真正留下来的作品,除了他的那四张长清、短清、长侧、短侧,就只有琴馆里的游春、渌水、幽居、坐愁、秋思。

  樊成云慢慢踱步过去,伸手拂过秋思琴弦。

  这是林望归的遗作,是他送给钟应的十弦琴,更是他送给樊成云的惊喜。

  秋思琴声清冽,比雅韵更加轻盈。

  林望归不过是一个天赋平庸的斫琴师,却能做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琴。

  他一根一根挑过秋思琴弦,缓缓坐在琴凳上。

  十弦秋思,正好伴着秋日思绪,渐渐回荡于琴馆之内,带起琴师的一片深思。

  樊成云并不会弹十弦琴。

  他不过是随性抚弄琴弦,让它们发出悦耳声响。

  不一会儿,室内琴声慢慢消失,归于平静。

  樊成云叹息一声,稍稍侧身,就能抹响旁边那张坐愁。

  坐愁是张九弦琴。

  九根丝弦清泠冷冽,琴身取自老杉木,绝佳良才斫制而成。

  费了林望归不少功夫。

  自古伏羲作琴,舜帝定为五弦,增一弦为文,又增一弦为武,古琴本该是七弦。

  可宋太宗又增两弦君、臣,变为九弦琴——

  君、臣、文、武、礼、乐、正、民、心,弦弦有意,音音动人。

  樊成云就是用这张坐愁,登上法国的音乐舞台,得了个千古遗音的名头。

  然而,他根本不会弹奏九弦琴。

  只不过是学了大名鼎鼎的朱文济,以九弦之中的七弦,奏响一曲《风入松》,故意要引得近在意大利的贝卢,知晓他“樊成云”罢了。

  九弦动七弦,仍是绝世佳音美名远扬。

  他记得,这琴弦上响彻的《高山》,获得法国新闻争先恐后的报道,仿佛真是什么上古绝响,惊艳西方。

  一连十天半月,他忙得只顾得上给林望归发消息,叫助理打电话给宁雪絮询问林望归的病情。

  再回来,就是天人相隔,不复相见。

  “嗡!”

  一声沉闷的响动,樊成云也不爱弹它了。

  坐愁坐愁,这琴没取错名字,更懂了蔡邕的古意。

  要不然,他怎么会坐在这儿随手剔弦,就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樊成云放下那张九弦琴,笑了笑,拿过了那张自己熟悉的七弦琴。

  七弦幽居,尽是欢喜。

  他记得,这琴是在樊林诞生的第一张琴。

  那时樊成云倾尽所有,抵押了别墅、古董,还欠了大把人情,才将这栋原属于沈家的老宅院给买回来。

  僻静偏远,离最近的市场采买也要开车几十分钟。

  但是林望归说,这里好,人杰地灵,山清水秀,适合他练琴,也适合林望归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