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趣 第30章

　　“我去过之前的房子那里找你，但是现在换了人，是卖了吗？”时年妈妈问。

　　“没有，租出去了。”时年老实回答。

　　“租出去了？那你住哪里？”

　　“我……”时年略微想了一下，“我住公司宿舍。”

　　“你工作了？我还以为你今年毕业。”时年妈妈微微皱眉，“我还以为你是应届生，你没有考研吗？直接工作了？”

　　“没有考研。我对学习没什么兴趣。”时年淡淡的说。

　　“嗯，那倒是，你以前就是对学习不太上心。”时年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时年差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个学渣，虽然他的确算不上顶级学霸，但是不知考上为什么985这件事在他妈眼里还是学习不上心的表现。

　　“现在工作怎么样？”

　　“就那样。”

　　“果然，当时填志愿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专业不靠谱。”时年妈妈用勺子一圈一圈搅着服务生刚刚端过来的咖啡，“你那时候就应该听我的，读个金融之类的，现在也不会不好找工作。”

第55章 愧疚是一种无用的感情

　　“你找我什么事。”时年忍不了了，他的耐心在他妈的这些话中消耗殆尽，学生时期他还可以躲在自己房间里，倒是现在他反而无处躲藏了。

　　时年的妈妈停下了勺子，她把勺子拿出来放到一边，然后端起咖啡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你现在妈都不叫了吗？”时年妈妈收起了笑脸颇为冷淡的看着时年，“你的礼貌去哪里了？我是你妈妈，并不是别人，我知道你怪我这几年没联系你，但是你也没联系我不是吗？何况我也不是没有联系你，我给你打过电话的，但是你换号码了对吗？我的号码可是一直没有换，甚至我在国外的时候号码也一直在使用，就是怕你联系我的时候联系不到。”

　　好感动，时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摆出什么表情才配得上这份感动，原来失联的那几年都是自己的错。

　　虽然她在出国之前也失联了两年，那时候时年还没有换号码，当然她也没有换，只是突然就不联系了而已。

　　“我这次回国安顿下来后就来找你了，谁知道你把房子租出去了，我没找到你人，还好碰到姜焕他妈才知道你的号码。”说到这里，时年妈妈停顿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皮放低音量说，“我怕你还怪我，所以不敢给你打电话，今天也是求了姜焕妈妈后才来这里等你的。”

　　“我不怪你。”

　　我早已经过了需要怪你的时候。

　　时年妈妈停了这句话，轻轻叹了口气，她说你这点像极了你爸爸。

　　时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妈也没有再解释，她只是白着一张小脸淡淡的说：“不管你怪不怪我吧，我找你的确是有事。”

　　啊，终于来了，时年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腰部，他想说不定里面的东西就要没有了。

　　咖啡加姜这个搭配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来的，时年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他想下次见到连清一定推荐给他，这样他俩不能同甘，但是可以共苦。

　　“我其实这几年在国外的时候想了很多，我之前对你的确是不太耐心，当时我和你爸爸的婚姻状况实在是糟糕所以我也不能保持一个很好的状态，当然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了，总之我也有我的苦楚。”时年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颇为哀怨，她甚至从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我和你爸刚离婚的时候，我没有什么钱，房产当初说好要留给你的，所以我没有分割，我是想养你的，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爸去世了，也没人再为我作证了，我当时是强烈要求我要你的，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亲手拉扯大的，我不可能不要你的，但是我那时候经济状况不允许我带你在身边，我只能把你暂放在你爸爸那里，后来我情况好转了，我就马上来找你，要带你去国外的，是不是？”

　　“是。”

　　时年已经无话可说了，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要失去的是身体的哪部分。

　　“我那时候就让你跟我去国外读书，你那个葡萄酒什么的，在国外读才好，但是你不听我的，你一向不听我话，算了，这个事我也不追究了，”

　　时年想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谢谢？

　　“现在我回国了，生活也稳定了下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生活。”

　　时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今天他妈过来是为这个事。

　　可是他已经成年了，而且也不再读书了，现在才来谈一起生活的事，是不是晚了点，而且也没有什么必要？

　　“我已经想好了，你可以搬到我那边去住，你，你叔叔，就是我再婚的对象也已经同意了，他是个真正的绅士，他很欢迎你过去，当然你们年轻人可能不愿意和我们老年人一起住，这个我也想到了，那样的话，我就给你买套房，地方你自己选，另外工作的话，现在的辞掉吧，来你叔叔的公司工作，他也是做葡萄酒这个行业的，你正好专业对口——”

　　“等等。”

　　时年突然出口打断他妈妈的话。

　　“为什么？”

　　时年不解，他妈在这里说什么？

　　“你为什么让我去和你一起住？为什么要我辞掉工作？你甚至都没问我一句我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一点都没变。

　　“你是为了你的愧疚吗？因为愧疚所以你想补偿我？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如果仅仅是因为你偶尔想起来你还有个儿子而你的儿子可能混的并不好的话，我跟你说你真的不需要对此感到愧疚，因为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就像你说的，是我学习不好所以我没有考上好大学，是我一意孤行所以我没有选择好专业，也是我换了号码所以没和你保持联系，当然也是我，是我自己没用才混得不好，都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所以你真的不用愧疚，错的是我。

第56章 想念也是种无用的感情

　　时年的妈妈沉默了。

　　她审视着时年，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时年说完刚刚的话，就又垂下了眼皮，不看妈妈的眼睛。

　　他话虽说的硬气，可是他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看自己的时候，难免有些不自在。

　　其实在时年内心的深处他一向还是怕母亲的，就如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母亲开口，他就会紧张，这种感觉深入骨髓，直到今天依然深深影响着他。

　　即使他们已经几年没见，即使他也已经长大。

　　“我能理解你。”母亲终于开口说道，语气竟还有一丝怜悯“小孩子么，总会有点别扭的，因为你们还没真正长大，还没进入社会，别和我说你读过大学，上过几天班就以为什么都懂了，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懂，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我懂，嘴里说着不是赌气，其实就是在赌气，我们不如换个方向想，我是你亲妈，你理应可以继承我的财产，那我现在先给你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你大学这几年我没有出钱，这个钱我也应该给你——”

　　“你把房子给我了。”时年低声说，“已经够了。”

　　时年妈轻挑了一下眉，解释说：“那是我和你爸离婚的时候说好给你的，只是你当时在外面读书不好办手续而已，这和我当时该给你的学费生活费是两回事。时年，你真的不要把妈妈想的太坏了，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要，我只要你的，但是你爸不同意，为了这个我们拉扯了很久……”

　　说到这里的时候，时年的妈妈微微叹气，她皱着好看的眉毛，说：“算了，我知道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我只是想和你说，我是你的亲妈，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我走的时候就想我有能力的时候一定会来接你，我熬了这些年，我终于可以兑现我的承诺了。”

　　嗯，这样说起来，妈妈还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时年默默的想。

　　“搬来和我一起生活吧，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一杯加了姜的热拿铁已经冷透，时年也用勺子一圈圈搅着，看棕色的液体泛起涟漪。

　　“谢谢，但是我不想去。”时年停止搅动，把手里的勺子放到一边，他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位他最熟悉的陌生人，说：

　　“我不想和你住一起，我也不想去什么公司，如果你觉得这是小孩子幼稚的固执，那它这就是……所以作为一个成年人的你能不能满足你眼里的小孩子的一点要求呢？哪怕一次也行？”

　　时年的妈妈也看着他，她温柔的说：

　　“孩子，你会后悔的。”

　　时年点点头：

　　“是的，说不定我会的，也许我明天就后悔了，这都有可能，但是你是我亲妈对吧？你刚刚也说了，你不会让我吃亏的是不是？那么等我后悔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可以吗？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一点？”

　　沉默，又是难熬的沉默，时年其实还有点不习惯，如果换做以前，他敢这样和妈妈说话，他妈早就骂他或者打他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妈用沉默代替了咒骂，不知道这是金钱的力量还是爱情的力量，总之这些力量让他妈维持住了起码的体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在时年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时年的妈妈终于扯起一丝牵强的笑，她轻声说：

　　“好，谁让我是你妈呢……”

　　听到这句话，时年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看看腕上的手环，假装在看时间，他适时的表达了惊讶，他说自己今天还要上班，只是请了几个小时的假出来，现在还要赶回公司去。

　　这次时年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在时年站起来的时候说：

　　“你想通的时候就来找我，我的电话没有变过。”

　　“嗯。”

　　时年转过身，没有留恋，可他才走了两步，袖子就在后面被拉住了。

　　他美丽的优雅的母亲，眼角含泪，她用极低的声音，颤抖着说：

　　“时年，我真的很想你，这几年我一直都很想你。”

　　时年回身抱了抱妈妈的肩膀，他说：“我知道了，谢谢。”

　　我也很想你过，独自去往大西北的时候，回到江州面对你们离婚的时候，爸爸去世的时候，还有你飞走的时候，我都很想你。

　　可是想念，好像也是无用的东西，就像愧疚一样。

　　时年出了咖啡店后就沿着这条梧桐大道一路往前，道路两边都是花园洋房还有大使馆，时年记得小时候也曾经来这里玩过几次。

　　其实想想一条路而已，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什么好玩的呢，可那时候时年就是会很高兴，因为妈妈很喜欢，这里代表了江州泊来的优雅，也代表了高档的怀旧，妈妈会选一个晴天，让穿上裙子，如果是秋天那就再穿一件风衣，款式不一定是最新颖的，但一定是最经典的，她也会把时年打扮的很整齐，还有年轻的爸爸，帅气的爸爸，穿着毛呢外套，一家三口就在路上悠闲的散步。

　　路过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西餐厅，他们也会进去吃一客西餐，这些都是时年最美好的回忆。

　　而现在，这条路依然还安静优雅的存在于这里，百年不变。

　　可是他们却已物是人非。

　　比如那家西餐厅，现在变成了葡萄酒专卖店的大厅。

　　时年看了一眼招牌，轻轻叹了口气。

　　他妈不是说他还是小孩子吗？那他就做点大人该做的事。

　　他掏出手机，在微信里找到了那位对接专员的号码，他直接发了一句：

　　【约吗？】

　　这位专员回的倒是很快，就是内容不太正经：

　　【怎么了？想我了吗？想我哪里了？】

　　时年看着心烦，他直接回了一句：

　　【拉黑了，再见。】

　　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连清那边乱糟糟的，手机里的声音很嘈杂，连清语气不太好说时年怎么这么小心眼动不动就拉黑拉黑的。

　　时年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他也不想和连清多说，他只是觉得自己找连清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也语气不善的说我就这样，要不然你就换个人，反正你有钱，可以找个更像的，现在文个痣也挺便宜的。

　　“你心情不好？”连清忽然问。

　　时年一下子就有点绷不住了，他咬着嘴唇，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我心情也不好。”连清闷声闷气的说，“等我回去，咱俩喝一杯吧。”

　　等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