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致哈莉特
燕鸣山没提出异议,微微颔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我忽然觉得有些呆不住了。
“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老师。保证书?检讨信?您说个数字,我保证按时按量给您交上来。”
对面的人显然没想到我一反常态的态度端正,虽说仍旧打算数落我,但架不住我听他说什么都回“对对对”,生生让他一拳拳打到棉花上。
“行了,你也回去吧。”
我终于等来了赦免令,当即头也没回就往外冲。
这会儿间操刚刚结束,走廊上零零散散有了不少人。
我跑着步在形形色色的人间迅速穿梭,朝着和我自己教室相反的方向。
我四处搜寻着一个人的身影。
错过这次机会,我很难再和燕鸣山搭上话。
我并不是很明白我为什么一定想要和他说话,但冲动就是冲动,我没什么功夫探究原因。
我在临近A班门口的地方看见了燕鸣山。
一个手撑着墙,我挡在他的路面前。
“同学。”
跑了一路,我说话的气息不怎么稳。
“今天……挺巧的。”
燕鸣山站在离我两三步远的地方,神色淡漠地看我。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面对面站得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发现,即便我的身高在同龄男生是佼佼者,仍旧需要以略微仰视的角度看他。
“让开。”他冷声道。
他向左迈了步,想要绕开,我看准时机,也往左跨了一大步。
燕鸣山没料到我还会再拦这么一下,整个人差点撞在我身上。
“先别急着走,我就是问问。”
我往后退了点,接着道。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见过的。在画室里。”我没死心。
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记得。”
燕鸣山的声音没带什么情绪。
“所以现在能让开了么?”
我愣了下,随即骤然笑开。
燕鸣山还记得我,已经足够能令我心情愉悦。
“那我能和你交个朋友么?”
我朝他走近了一步,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会儿的样子有多像个地痞流氓。
“我觉得我们有缘。而且……我喜欢跟长得好看的人一起玩儿。”
燕鸣山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将我上下扫了个遍,最后停留在我明显血统特殊的脸上。
“临城付家?”
闻言,我眼里的笑意淡了些。
“不是。”我顿声道。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对我交朋友的提议,燕鸣山没有拒绝,但我却觉得,他的话,来地比拒绝更让我觉得羞辱。
面对这个学校的任何富家子弟,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自卑情节。
但眼下的我,人生中第一次为我卑劣的出身而羞赧。
我不明白燕鸣山为什么这么问。
雄厚背景的世家间难道并不相互联系么?那个临城的付家有没有一个混血的少爷,对他来说分明应该显而易见。
我扯平嘴角,朝右迈了步。
我忽然觉得有点没意思。
“怎么搞得跟我非要逼良为娼似的。”
“走吧好学生,不烦你了。”
我说完,下意识去看燕鸣山的反应。
但结局依旧令我失望。
燕鸣山什么回应也没给,我说让他走,于是他便真的走。
再多看我一眼也没有。
那天之后,我对燕鸣山的执著和热情在褪去了大半。
很正常吧,当自尊受到打击时,没多少人还会贱到上赶着羞辱自己。
我不记恨燕鸣山无心一问对我的刺痛,甚至隐隐有些感谢。
感谢他帮我祛魅,把我从对他有些诡异的偏执中解救出来,一脚把我踹了个清醒。
像我这样的人,本身就和他产生不了什么交集,走不到一起,更做不了朋友。
我放弃燕鸣山了。
斩钉截铁地,我下了断言,并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么认为着。
直到本性在一日重新压抑智,夺回对我的控制权。
那天我因换季而高烧,蒋开给我叫了假,没让我去跑操。
我趴在教室的课桌上,歪着头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分针一点点走着,眼看快到查楼的时间。我忽然起了身,走出教室门,往我熟悉的方向走去。
等到我又一次坐在了燕鸣山的位置上时,我才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
“操……”我摸了把额头,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不打算再多留。
高烧让我没什么力气,我低头用手撑着桌子,借力试图起身。
但还没等站直,我视线触及一物,全身的动作在一刹那间僵住。
回过神,我猛地蹲下身,肩膀磕在了椅子背上都没在意。
我盯着面前的东西,揉了好几回眼睛,确认不是我发烧烧出了诡异幻觉。
燕鸣山干干净净的课桌角落里,放着卷在一起的两块五毛钱。
第19章 爱刃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自作多情”和“自以为是”,是最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两个词。
所以即便高温让我头脑不怎么清醒,我仍旧为课桌里出现的钱找到了许多更具可能的由。
去小卖部后随手放进课桌里的找零,班里组织活动需要缴费,或是谁的钱掉到了地上,却被错误的塞进了燕鸣山的抽屉。
但纵然有无数多的可能性,我却仍旧无法控制快要溢出来的那种喜悦。
手在发凉,脚也在发凉。心脏被无形空气从四面八方挤压,跳动带来的震动传遍全身。我无法分清这究竟是高烧不退的后遗症,还是执念满足后兴奋的颤栗。
那天回到家,我请了三天的假。
付秋白怀疑我是病毒性发烧,在我回来的当天晚上转给我点供我看病的钱,转头去了相好家。
我在床上没什么意识地晕了一天,仅有的醒着的时间也只能浑身无力地躺着,身边没人,连口水也喝不到。
我庆幸自己命大,虽说烧着难受,但体温一直在40度以下,恢复了点力气时,强撑着去了附近的诊所。开了药吊了水,便又回去躺着。
我浑浑噩噩熬过了三天,闭眼的时候连梦也没做,睁眼的时候就想燕鸣山。
想他记不记得我叫什么,想他课桌里的钱,想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他这个时间会在做什么。
想如果燕鸣山听说我病倒了,会轻描淡写说的一句“哦。”
想来想去的结果是,病一除,我就跑回了学校。先前决定放弃的念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重新当起了外卖小哥。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叫,是因为燕鸣山本人,似乎真的是在和我开展某种业务关系。
无论我送过去什么,燕鸣山都会在原位放上那个东西原本的价钱,分毫不差。
他也不再多光顾食堂,从早到晚除了间操和他自己固定的锻炼时间外,就坐在教室里一动不动地学。
他似乎发现有人帮他带饭倒能让他方便不少,又不想跟我扯上什么不明不白的关系,索性直接给钱,把我彻底转化成个外卖员。
我倒一点没受到打击,毕竟从一开始,我抱着的目的就是让燕鸣山多吃点什么。他给的钱没让我受挫,反倒让我养成了存钱的习惯,毕竟每次从他那儿拿回来的钱,我都没舍得再递出去,久而久之倒是积累了一小笔应急用的。
现在想想,我不喜欢花燕鸣山给我的钱的臭毛病早就能见端倪。任谁看了都得喊一声卑微情圣,花自己的钱的时候倒一点不手软。
送饭送水是家常便饭,而对燕鸣山无端的维护和推崇,更是浸润了我每根神经。
一反常态自告奋勇替年级各班搬书,然后挑出最干净最平整的几本塞进燕鸣山的抽屉。求素来看不惯我的学生会调换年级各班室外值日顺序,为了燕鸣山不被耽误去画室的时间。
我做了许多事。
许多自己不解缘由,不明白目的,不为了自己的事。
而这些事,都在沉默中,被我深埋心底,
我如此地大公无私,却忘记了自己本质上是人,而人性生而恶劣。
会嫉妒,会贪婪。
那是全省新联考成绩放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