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垂天青
“嗯。”
“可是哥哥,他那种混吃等死只知道吃喝赌的废物,一只胳膊就可以换来我的前程吗?”闻瑟像是在跟闻烛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语速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但事实上,他都用不上胳膊,因为我是女孩儿,因为我是他生的,所以我天生就应该被他压迫,到死都得困在……”
“闻瑟!”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冰冰的厉呵打断,闻烛侧身利落的攥住了身后冲着他脑袋来的藤蔓,藤蔓上尖锐的细刺在他手上拉出一道口子,在他手上扭动挣扎着,闻烛脸色极其难看,盯着闻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是什么?”
第37章
“臭娘们!”
“那臭娘们生的小婊/子!过来, 给老子把桌子清出来!”
“写什么作业?你他妈女孩要那么好的成绩干什么?”
“你是不是也想像你娘们一样跑了?”
闻建业把闻瑟破旧的书包里的书都拿粗来撕了个干净,又把那唯一一个属于闻瑟的小小的粉色的书包丢进了炉子里。
自作聪明的哼着小曲儿去喝酒,嘴里还哼笑:“老子跟你说, 没门!”
那时候, 闻瑟只有七岁,
小孩子的创造力只能给自己制造另外一个子虚乌有的玩伴。
——恨他恨他恨他恨他!
——讨厌他!
闻建业喝了酒, 不管她和闻烛在干嘛,准会被拎出来暴打一顿, 如果闻瑟跟闻烛躲在法医叔叔的家里, 事后回来只会被打得更惨。
那时候,闻烛不到九岁,性格阴沉、懦弱。
每次被揍完之后, 他只会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去房间里睡觉。
两个同命相连的人却苦到实在没力气去在意身边的东西。
闻建业更喜欢打闻瑟, 因为他说,
女孩不打怕了就总想着离家。
十岁那年,闻烛跟同学出去玩, 掉到了池塘里,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法医叔叔看了都直摇头。
小小的闻瑟站在旁边,直愣愣的,
——你连哥哥也要没有了吗?
——那你还算有家吗?
但是闻烛奇迹般的生还了,呛了两口水就醒了过来。
自那以后,闻瑟发现她的哥哥好像有变化了,
刚醒来那会,闻烛嘴里只能讲几个吐字模糊的句子,像是被这场九死一生的溺水给剥夺了语言功能一样。
一个月后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是他的性格比以前更冷漠了,
看人的时候,一点感情也没有,活像是个警惕而危险的动物。
有时候就连闻建业看了都怕。
但闻瑟不怕,哥哥不会打他。
说起来,正是那段时间,家里像是闹爬虫一样,总能看见奇怪的鳞片,吓得闻瑟只敢躲在床上。
闻烛看到以后,默不作声的把鳞片扫走了,自那以后,爬虫也消失了。
那时候闻瑟只以为,哥哥是长大了,
闻建业每次想要动手的时候,哥哥就会像一头厮杀的小狼一样冲到前面,跟强壮又可怕的中年父亲肉搏起来。
几次之后,闻建业彻底不敢再动手了,连带着闻瑟他也不敢打了。
但她还是不敢接近哥哥,哥哥是连那么可怕的父亲都敢打的人,他在家也很少开口说话。
那一年,
哥哥打碎了这个家庭里,恐怖的父权。
闻瑟高二那年,闻烛上高三,他每天晚上都有晚自习,闻瑟只好自己背着书包回家。
那天晚上,闻建业喝醉了,半夜起来把闻瑟打了一遍,
嘴里怒骂着那些闻瑟都听麻木了的话。
她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被喝醉酒的爸爸打一顿的晚上,但那天闻建业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打完之后又把跟死狗一样的闻瑟拽了起来,
那时候闻瑟和闻烛饭都吃不饱,两个人都面黄肌瘦的,她哪里抵得过喝醉了的中年男性。
挣扎不开,闻建业满身恶臭的酒气,
闻瑟被塞进了一个面包车里。
面包车里全是潮湿的臭气,她被人用袜子堵住了嘴,绝望的涕泪布满了整张脸。
她再傻也该知道,闻建业把他卖掉了。
她可能要被这群人带到哪个比南新镇更偏僻的大山沟沟里去,给某个傻子或者大龄老汉当媳妇。
那还不如让她死。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呜呜呜呜呜!
——谁来救你谁来救你呀?
——没有人,小闻瑟,你是被爸爸卖掉的。
——没有人来救你。
黑暗的绝望中,闻瑟儿时脑海里的声音更清晰了,
她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似乎不是她臆想出来的玩伴……
——我有力量,我给你力量。
——帮你杀了他们,好不好?
好啊好啊好啊。
闻瑟一个劲的点头。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她有什么错?
那一晚,闻瑟只觉得斗转星移,脑袋晕晕乎乎的,但她从未这样感觉到过空气的流动、时间的变迁和宇宙的洪荒,她像是电视上那些洗了鸦片的人一样,沉溺在一片浩瀚的星河里,迷茫又恍惚。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包车已经侧翻在地上,里面的三个人全都不见了,化成了三滩血水,
闻瑟站在血泊里尖叫。
她突然感觉自己怎么什么也动不了,低下头,闻瑟惊恐的发现下半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纤维化成了粗壮枯老的树干,上面还滴着血,皮肤宛如一片片裂开的砖瓦一样,布满了恐怖的痕迹。
闻瑟觉得,
她大概是要死掉了。
那年,她才刚到十七岁。
荒郊野岭的,闻瑟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方位,也许她要暴尸荒野了。
“闻瑟——闻瑟!”
恍惚间,她睁开眼,看到一张灰尘扑扑又疲倦的脸,正大喊着她的名字。
闻烛……
是哥哥……
闻烛把她从地里拔了出来,然后把她背在身上,用沾满灰的校服外套围住了她的下半身。
哥哥把她一步一步从荒郊野岭里,硬生生的背回了家里。
从黑夜到黎明再到白天。
闻瑟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不知道闻烛做了什么,但那几天,闻建业都没回过家。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每天哥哥都会翻墙回家喂粥给她吃。
三天后,她得到了一条红色的麻绳手链,做工十分粗糙,
但奇迹般的,她戴上之后,枯木般的下半身又重新长出了双腿。
那几天,闻烛的脸色白得像鬼。
好景不长,一群自称是研究所的人找了过来,
他们想要带走闻瑟,开出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高价。
闻烛不同意。
这群人不死心,半夜带着武器和绳索,用上了绑架的手段,
然后他们就死了。
闻烛只放跑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但他弄瞎了小孩的一只眼睛。
怕有人找上门报复,
于是闻烛走了,他报了最远的大学。
那天闻瑟放学回家,只看到了一张纸条,
里面是一串号码,留言是——少打。
非常的闻烛。
这一瞬间,“她”又冒出来了。
——哥哥走了呀?
“哥哥为什么要走呢?”闻瑟很迷茫。
——因为哥哥要逃跑。
——哥哥那么厉害,为什么要逃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