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肯定是趁我不在瀛洲, 又大肆散播谣言,就像在海洲一样, 编排我是扫把星、卧底, 明明自己做了亏心事……”离了十分钟路程, 容瘦云犹在喋喋不休,十分怨念和尚们的做法。

  而且随着他们越往上爬, 周围遇到的都是道教徒居多,难免对容瘦云的光头看了又看。

  ——山顶人不算多, 鹿灵山没有缆车,爬到山顶至少需要两个多小时,很多体力不足的人只爬到半山腰,在寺庙处休息一会儿, 就下山了。

  会到山顶的, 要么体力特好,要么就是道教徒了。

  “凭良心讲,没做亏心事的, 也被你克倒过啊。”周锦渊感叹道,“说不定海洲的事都传过来了,现在信息交流多便捷。”

  幸好啊, 幸好他们家在瀛洲名声还是很好的,不至于被误会安排卧底。

  容瘦云语塞, 他很想说这是迷信,但是大家大概会十分理直气壮……

  瀛洲和其他处一样,佛寺的香火总体是胜过道观的。

  像鹿灵山上道观的道士们有时也会酸溜溜地说一句, 山腰的香火多也不全是佛教盛行嘛,不就是占着好地方。

  据说本地贴吧一直有疑似道士的人在发帖,呼吁应该把道观和下头的学校换一下位置。

  这样一来,道观的香火会大大增加,学生爬山上课,也不会整天被说身体素质差了……

  当然,没人理过就是了。

  周锦渊一行才到观门口,就见山顶道观的观主站在那儿,大冷的天,拢着手探头探脑,一副等人的样子。

  他们穿着道袍,好几个人一块,十分显眼。

  观主见了他们便招呼:“周道兄!你们来啦!”

  “咦,观主。”周父和他相互行了个礼,“这是在等待客人吗?”

  “没有,没有,随意走走,恰好看到你们来了,呵呵。”观主目光闪烁,落在周锦渊身上,也打了个招呼,“锦渊好久不见了啊,听说去外地传道了。”

  周锦渊也行了个礼,“是的,现在上班了。”

  “还有细雪也在外地是吧,哈哈。”观主非常喜欢容细雪,不止是他,山腰的方丈也很喜欢。

  容瘦云来得少,容细雪却和周家一起来得比较多。都是兄弟,但这些宗教从业人员对他们的态度截然不同,观主甚至觉得容细雪做道士肯定也很有天赋。

  最重要的是,听说和尚也觉得容细雪有天赋,有人抢的才更好嘛……

  大家闲话了一下周锦渊的新工作,又往里头走。香火冷清只是相对而言,也是有忠实信众的,年底了还有很多办法事的需求,观内还摆放着许多法事用品。

  这道观历史悠久,观内都是些古建筑了,还有不少参天古树,甚至是珍稀植物。

  容瘦云上次来这里,都是小时候了,因为先前的遭遇,他忍不住道:“还是山顶环境好,比山腰的强多了!”

  观主却好像一个激灵,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我们这里海拔高一些,夏天紫外线高,冬天气温低。尤其是到了冰冻天气,路面结霜,上下山非常困难,今年的有好几个扭伤、摔伤的……”

  “什么,这么惨?”容瘦云环视了一周,顿时觉得方才给人清幽出尘之感的道观,瞬间变得杀机四伏。

  容细雪忽然插了一句:“扭伤的道长还好吗?他就是学正骨的。”

  容瘦云:“对对,要帮忙吗?”

  观主:“……”

  观主:“……好得差不多了呢,谢谢。”

  一行人走进正殿,周父开始摆放祭品。

  容瘦云摸了一下柱子,“啧啧,好有历史感,很清净。”

  观主朗声笑道:“哈哈哈哈,古迹啊,就是冬天夏天都容易阴冷,十分潮湿呢!晚上还要在这里做功课。”

  清净感被阴冷代替了,容瘦云把手收了回来。

  “观主啊,刚才看到了几个生面孔,是新来的道士吗?”周父问道。

  “啊……不是,是来帮忙的新信众……”观主说道。

  “有多少道士啊?”容瘦云随口问了一句。

  观主却仿佛被承受不住,转过身来,期期艾艾地道:“我们道观其实不缺人了,招人启示早该撤了……”

  容瘦云一时都还未反应过来,“???”

  直到周锦渊忍不住捏拳抵着柱子笑,他才回神:“………………我没有来这儿当道士的意思!”

  容瘦云的大名早就不仅限佛教界了,整个海洲宗教界都有所耳闻,观主知道他嚷着上山就很害怕,因为知道容瘦云和周道兄也熟识,就觉着万一一个想不开来做道士了怎么办?

  他们道观不够容瘦云折腾的吧!

  刚才容瘦云一夸道观,观主就心惊胆战,疯狂解释。

  “误会了啊,他早就决定重回红尘了,要跟我儿子合开诊所呢。”周父哈哈大笑着说道,他觉得好好笑哦。

  容瘦云:“……”

  笑那么开心?果然和阿锦是亲父子。

  见他们神情不似作假,而且周父都出来作证了,观主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仿佛手足无措一般,掂量了一下,然后道:“那我去给你们上炷香,祈盼各位事业顺利……”

  容瘦云:“……”

  不过既然容瘦云不是来捣乱的,观主就不再刻意紧跟着了,快过年了观里事情也挺多的,他自去忙碌。

  倒是另有熟识的人来打招呼了,也是周父的老病人。

  周父一见她,便道:“哟,怎么还爬山上来了,你可不能太累着。”

  老病人笑道:“我也是走走停停,散着步上来的,打算住两日,倒是遇到您了。还有小周医生啊,好久不见。”

  “徐阿姨,好久不见啊,既然遇到了,我给您把个脉吧。”周锦渊上前给这位老病人复诊起来,“最近吃得怎么样?”

  容瘦云却是不熟悉,看了两眼,随口问道:“这位是什么病?”

  “食管癌,这还是我与锦渊同治的,已经治愈了。”周父答道。

  容瘦云了然,周父指的治愈是处于临床治愈状态。

  现在的医学确实无法百分百治愈癌症,有个五年生存率的说法,适用于大部分癌症。

  ——即患者在治疗后五年内如果没有复发迹象,之后的复发可能性就很低了,也能够正常生活,便可以被认为治愈,或者也可以说是接近治愈。

  当初周父接诊这个患者的时候,周锦渊快出师了,他定下大的方案,辨位痰浊壅结,再由周锦渊来执行。

  要说这位患者也是胆子大,也可能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吧,但周父从来是救治到最后一刻,与疾病斗争。情况再严重,也尽量延长患者的带癌生存期,倾其所能为患者减免痛苦,所以达成共识尽量争取。

  她对周锦渊来负责也没什么意见。那时候她已难以进食,连药都喝不下去了,患的是髓质型食管癌。

  周锦渊一改以往用药精细的风格,用大剂量半夏配伍,让患者慢慢、慢慢的把汤药咽下去。结果呢,一个月后,她已经能吃馒头了。

  就是在这父子俩的诊疗下,几年来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现在容瘦云见到她都看不出是个病人。

  周锦渊复诊了一下,脉象也挺好的,又嘱咐了几句,病人才心情愉快地离开。

  “好了,先上一炷香吧,希望医学昌明,世人不受疾苦!”周父一甩袖子,说道。

  ……

  容瘦云毕竟是佛教徒,都不便上香了,自己默默祝愿而已。

  周家一个个殿拜祭过去,到了后头的三清殿时,却是看到观主又来了,这回身边还跟着一对年轻男女,容貌都很是出色,也就是大学生的样子。

  “哎,在这里。”观主招呼道,“道兄且慢,还请看看这位病人。”

  这女子是他们道观老信众的女儿了,在外地读书,交了个男朋友,过年带了回来。

  这次本来想让男友在家里睡,男友却说自己有十几年的宿疾,睡眠不好,在他家这里不习惯那里不自在,还是住酒店。

  女孩儿当时就往心里去了,上山时她和观主提了一下,因为记得观主认识本地一位有名的道医。

  但男友却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走过来了还在小声说:“不必了吧,我看就算了……”

  “你是不是对中医有意见啊?可是这位医生特别厉害,在我们这儿很有名的,今天能遇到都是走运了!你不要以为只有大医院才有名医啊。”女友也低声说道。

  但他们不知道,在场好几个人都耳聪目明,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我哪有意见,我本来还想去看中医呢,就是,就是想好了去看中医,就觉得不用麻烦了嘛……”男友支支吾吾地道。

  “你这是什么逻辑,那先到我这里看才叫不麻烦吧?你到底看不看呢?不看我下山了。”周父背着手道。

  那对情侣:“……”

  没想到人家都听到了。

  女友连忙道:“不好意思大夫,麻烦您给他看看吧!他晚上睡不好,已经很多年了。”

  她可是知道周大夫的,如果周大夫愿意,本市的医院随便挑,人家不去罢了。而且要换了平时上门去,还不一定一天两天能排上队!

  得亏了他们家和观里关系好,有观主介绍。

  男友被她推着,没法反驳,到了周父面前,最后挣扎了一下:“大夫,我没撒谎,真不忌讳中医,我朋友给我介绍了海洲的一位很厉害的中医啊,据说治疑难杂症很有一套的,治好过他的怪病。”

  他好像为了佐证自己真不是瞎扯说谎的人,还说出了种种细节,“我这不是和朋友约好了,他还说他可以联系那位大夫,说不定都联系过了,海洲三院的周锦渊医生,最近挺有名的,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

  周锦渊:“谁找我?”

  周父随地接诊的情况多了去了,周锦渊本来正低声和容细雪聊天,也没关注,就是忽然听到自己名字了。

  他也用和周父一样的姿势,背着手溜达了过去,“有事吗?”

  男友:“???”

  他还一副不在状况内的样子。

  周父凉凉地道:“你不是想找周锦渊么,喏,我儿子就是周锦渊。”

  男友:“………………”

  周锦渊哈哈笑道:“什么情况啊,要我治不要我爸治吗?新鲜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要求的。”

  就算是了解他们家的病人,愿意他来治疗是一回事,但要让他来换掉他爸,那还真是闻所未闻了,从来只有反过来的情况。

  那男的都凌乱了,他这是什么运气,这都能遇到本尊,“你,你真的是周锦渊?你不是在海洲吗?”

  “我是瀛洲人啊,过年当然回老家。”周锦渊理所当然地道。

  “这不是更好吗?”女孩子倒是特别开心的样子,“你现在没什么好犹豫啦。”

  男友嘴角一抽,“是、是啊……”

  周父和周锦渊对视一眼,他俩看过多少病人了,立刻就察觉到这男孩可能是有点什么顾虑,周父试探地道:“你具体是怎么个睡不好法?”

  男友:“呃,就是很多梦,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