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思危
此刻他们才明白,遇上对自己足够心狠的人,最明智的作法,就是逃。
可惜为时已晚,道人哪容他们逃走?
最后一名修士重伤倒地,眼神惊恐地望着道人一步步靠近。
道人此时满身的鲜血,行走间仿佛带着粘腻的腥风,他的衣袍凌乱,长发半束半散,明明是狼狈的模样,可却自有气势,宛若地狱杀神。
尤其,是道人手中那柄渗血的长剑,那些血,都来自修士,以及修士的同伴。
“求、求……”修士虚弱地告饶,却感觉肩上传来锥心之痛,原来是道人的足尖正碾在他断臂的伤口处。
修士已虚弱到连惨叫都发不出,只能低低呻吟,恍惚间,他听见道人说出了今日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
“想入他门下?凭你们也配?”
随后,修士胸口蓦地一痛,眼前一片血红。
景岳来时,便见到已成青年的一忘站在死人堆里,虽然说用堆来形容有点夸张,但眼前这片雪的确都被染成死亡的腥红。
他心里暗骂一句幻境的安排,更有些难以置信,轻轻喊了声,“一忘?”
不远处侧对他的人一顿,猛地扭过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随即,一忘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你回来了。”
景岳皱了皱眉,不论是一忘此刻的状态,还是一忘平静的反应,都让他觉得不对劲,“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对方仿若未闻,自顾自道:“其实我知道你会回来。”
一忘笑了笑,笑容有种笃定的轻松,但景岳却感觉沉重。
“只有你不会骗我,我猜对了。”
景岳:“……”
一忘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然后整个人往前倒下。
“一忘!”
景岳大骇,忙冲上去将一忘扶住,却见对方死闭着眼,已陷入昏迷。
景岳背着一忘走出春山岭,找了家最近的客栈住下,客栈老板本不愿意,可见到景岳的脸色,他实在不敢说出拒绝的话。
一忘此时已发起高热,景岳检查他身体时发现,一忘身上有数不清的陈年旧伤,且体内经脉不通,灵气混乱,功法更是芜杂。
简而言之,一忘全身都是隐患,若继续修炼下去,只有爆体或入魔一途。
他不知一忘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功法,又有了何种经历,此时也没办法问,只有等一忘醒来再说。
但显然,一忘过得很辛苦。
如今距离他上回离开,已过了十多年,算算一忘的年纪,也有二十了。
前世里,二十岁的一忘已跟着他回了寒云宗,且在道法上小有成就,可幻境中,明明他一开始就救了一忘,为何反让一忘蹉跎至今,竟连前世也不如了?
幻境是在戏弄他吗?要让他感受即便知道命运,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变得更坏的无力?
景岳眼睛沉下来,他终究是要离开幻境的,离开之前,他一定要将一忘引上正确的路。
当天夜里,一忘半醒过来,但显然意识还不清醒。
他看着景岳,问道:“你还会走吗?”
景岳本想骗骗他,但想到一忘说过“只有你不会骗我”,最终选择了沉默。
一忘等不到回答,很失望地闭上眼,又陷入沉睡。
足足过了三天三夜,一忘终于彻底醒了。
他对景岳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是谁?”
景岳一怔,下意识道:“我是景元。”
一忘当然知道道人叫景元,年幼时他跟着道人好几个月,哪至于蠢到连道人名字都不晓得?他问的不是这个,而是道人身份。
“你是寒云宗那位景元吗?”
“寒云宗?”
景岳怔住,这里也有寒云宗?
他上回来,一直在凡界行走,修士都没遇上半个,当然不了解幻境中的修界。
他以为幻境很小,是以他和一忘为支撑,但显然幻境的完整超出他想象。
可如果这里有寒云宗,那么幻境中的景元为何不来救一忘?还是因为他的种种作为,一切都变了?
他要不要带一忘去寒云宗,见见另一个自己?
念头一生,景岳顿感身体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想将他挤出幻境,他便知此事已经超出幻境定下的法则,不可为之。
“你怎么了?”
一忘见景岳忽然面色苍白,浑身轻颤,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事……”景岳揉了揉额头,稳住神魂,才对一忘道:“我是寒云宗的景元。”
如果有一天,一忘真能去寒云宗,景岳相信另一个自己,一定会和此刻的他一样善待一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