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合鸽鸟子
托尔斯泰的确是典型的斯拉夫人。他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是在那架飞机上。”
你坐在窗边,我坐在你身边。
你当时在哭。
我从未见过有人哭得如此溃败。我用并不熟练的中文问你发生了什么,那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我们在莫大的教学楼里再一次相见。你的俄语不比我的中文好,但你脱离留学生的安全区,积极不胆怯地和本地学生交流。你很喜欢用拍摄的方式记录生活,你与我们融洽相处的日常成了一个又一个vlog,点击量在社交媒体上节节攀升。
你完成了流量的原始积累,与此同时,你的代购事业和我父亲在海关的关系相辅相成,为我们赚来大量的零花。到这一刻为止,你走过的每一步都能从过往的交换生身上找到影子,但你没有回国,你相信自己在国外会有更多的可能,于是继续交换一个学期,一年,两年……当你拿到莫大的毕业证,你几乎尝遍俄罗斯的大街小巷,游遍欧洲全境,你的国人每天都能通过直播看到全新的体验与经历,你和原平台的合约纠纷几乎将你获得的一切夺走。
“但你没被打败。你退居幕后,组建团队打入海外市场,开发短视频软件,再一次站在互联网风口的正中心……”
托尔斯泰蓝绿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光。陈栖叶也很感激,战斗民族盛产顶级黑客,如果没有托尔斯泰做说客将那些人才招安,这个算法精妙的短视频软件在三个月前就不会被跨国科技公司比百亿美元的价格谈判收购。
“……然后你躲到了这里,拒绝所有采访和报道。”
你如今拥有无穷无尽的财富,你现在一无所有的模样终于让托尔斯泰相信,你曾经在另一个人面前失意落魄。
你默不作声,喝掉了托尔斯泰倒的酒。
你闭上眼,假装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游客,自然而然地将记忆中的北极夜美化。不止一人问你极光值不值得去看,你乐此不疲地描绘极光的美丽,幻化流动的极光在一遍又一遍地叙述中愈加绚丽,如爱情一般永恒。
你无疑是个很会的讲故事的人。一个精明的创作者想要歌颂爱情,会把故事落幕在荷尔蒙攀顶的那一刻,以“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收尾,或者让主人公天各一方,戛然而止的生死绝恋便成了传奇。
但你,陈栖叶,想做一个真实的叙述者。
陈栖叶睁开眼,抬头。高空的极光色泽黯淡,一如爱情从热烈纯粹归于生活的琐碎。
为了避免情不自禁的自欺欺人,陈栖叶使用了另一种语言。截然不同的叙述架构将八年前的故事重建,他再也无法逃避现实的利弊衡量,风平浪静下皆是汹涌波涛。
他和秦戈看的还是那部《倾国之恋》,另一条叙事线里的主人公念温莎公爵夫人的信。信里揭露了这段浪漫爱情背后的现实与龌龊。和公爵夫人的爱情更像是爱德华八世逃脱王室禁锢的借口,退位的国王永远是这段佳话的主角,而公爵夫人不仅为这段感情失去了名誉,牺牲了个性,还成了被世人曲解与唾骂的对象。
她在信里写道:你无法想象,活在本世纪最伟大的爱情故事中有多么艰难。而现在,我还要与他生死相许,always and alwasy(不能离弃,无处可逃)。
陈栖叶一动不动枕在秦戈臂膀里,屏幕的散出的光芒将他和秦戈笼罩。他问道:这位温莎公爵夫人叫什么名字?
秦戈答不上来。“倾国之恋”讲的是国王的浪漫,而不是一个普通女人的生活。
陈栖叶没有追问。再开口,他很明确地和秦戈说“不”,他不想做。
没有再找任何借口,他拒绝秦戈的靠近。秦戈的性子比以前沉了不止一点不点,撒娇像是上辈子干过的事,轻描淡写来了句“行吧”,躺在另一侧整个晚上都没翻身。
他们都心知肚明对方肯定睡不着,但直到天际露白,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同床异梦居然来得那么快。陈栖叶都觉得奇怪,面对如此惨淡的生活,自己没有迸发出改变的激情和冲动。
陈栖叶又一次送秦戈去机场。既然秦戈将自己排除在决策之外,他也没必要徒劳多语把两人之间的不平等摆在台面上。
但他对秦戈的经济状态还是有些担忧,委婉地建议:“我下半个学期还有不少考试。”
陈栖叶的意思是秦戈没必要来的那么频繁。秦戈侧脸看向别的地方,点了点头,再看回他后答非所问:“记得剪头发。”
陈栖叶没躲避对方穿过自己发梢的手。两个星期后在同一个出口处接到秦戈,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还长了一些,略长的部分并不是很讲究的梳成一个小马尾,衬得原本文静内敛的气质多了分随意的自信。
相处模式不像上回那么憋屈。两人有说有笑的,回家后还因着什么玩笑话打闹,秦戈借着身型优势骑在陈栖叶腰胯的部位,将人压在沙发上。
陈栖叶放弃抵抗,胸膛在剧烈运动后起伏。他的发绳也早在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乌黑柔软的细发散开,配上他渐渐淡去的微笑,微阖的双眸,像极了缓缓沉入水面的海妖。
——陈栖叶随后浮出水面,给秦戈送上一个吻。
哦,他们的爱情之火还未熄灭。陈栖叶不再觉得奇怪,生活里总要有人妥协牺牲的,只要秦戈一直是那个需要他仰视的小少爷,他甘愿做陪衬的那一个,而不是让秦戈低下头颅。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更契合的相处方式,他在那天晚上反而被秦戈拒绝了。两人明明面对面朝夕相处,心与心的距离并没有拉近分毫。
于是轮到陈栖叶主动。
2016年的最后一个星期,陈栖叶向学校请假,用做兼职赚的钱买好机票和生日礼物,在没告知秦戈的情况下来到杭城。
他满心欢喜,以为秦戈会喜欢自己带来的惊喜。他忘了自己曾经说过,他们俩就没好好过过一次生日。
第77章 杭城不再
77杭城已经不再是他们熟悉的杭城
陈栖叶问过秦戈,为什么每次都是秦戈来首都,而不是他去杭城。
杭城是浙江的省会,他们都曾在杭城生活过,戚家人早为之所,在杭城限购前给秦戈置办了不少房产,按理说会比首都更让他们感到亲切,秦戈却揉揉陈栖叶的头发,说,杭城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们熟悉的杭城了。
陈栖叶原本并不能理解秦戈的感慨。自秦戈离开后,他在这座城市求学了近十年,并不觉得周遭的环境有多大的变化,他直到重新踏入这片土地,才恍如隔世般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生活三点一线,去过的地方无非是学校住处和车站,所以才没察觉到这座城市的地覆天翻。
他坐机场大巴前往秦戈就读的校区,窗外的景象和记忆中出现了偏差——他印象里的杭城道路是宽阔的,行人和车辆全都悠哉游哉的,他今天才发现,杭城街道狭窄的不在少数。为了修地铁,原本可以通行的车道被高高的绿布围住。
陈栖叶低头看手表,目光再掠向窗外,一只手不由自主贴在窗玻璃上,鼻间呼出的气息留在玻璃上模糊了行驶缓慢的车辆。现在是工作日的下班高峰期,但包围地铁施工场地的大绿布严重阻碍车辆通行,导致每一个交通灯都是一轮新的堵车。
陈栖叶不着急,跟着地图的指引在西湖附近换成地铁。这是他第一次在杭城坐过地铁。他初来杭城那一年,陈望给他和陈悦租的房子藏在破旧的筒子楼里,又老又破,每次出门上学,他过楼道都能看到隔壁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面对面吃饭,他们的厨房则在楼道的另一侧。
这种分离的户型陈栖叶只在杭城的老小区见过,生活在那片住宅区也全是这样的老爷爷老奶奶,陈栖叶下午从学校回来,老奶奶们手拿蒲扇在树底下乘凉闲聊,老爷爷们穿无袖的洗到失去弹性的白背心,拎着鸟笼在西湖边散步。
对了,他们住的老破小离西湖步行只需五分钟,小而美的上城区便成了陈栖叶对这座城市的全部印象,而不是现代化的地铁与随着夜幕降临而亮起繁灯的高楼大厦。
陈栖叶站上二号线,准确得说,他是被涌动的人潮挤上去的,他为了保持平衡双手抓住头顶的杆子,没办法和身边的人一样低头看手机,他的目光无处安放地落到两侧的玻璃窗户上,整个车厢除了他几乎都面无表情低着头,拥挤没有任何交流。
好在地铁不会堵车,抵达目的地站点的陈栖叶此刻要是给秦戈打个电话,他们还能一起去附近的银泰城吃顿晚饭。但陈栖叶很有自己的主意,招呼都不打地直接去了秦戈的寝室。
他敲门,这一路脸上都洋溢着欢喜难耐的微笑,他并没有在寝室里看到秦戈的身影。也是缘分,给他开门的室友正是秦戈的高中同班同学,和秦戈大学也同个专业。他很热情,要帮陈栖叶联系秦戈,陈栖叶忙说不需要,坐在秦戈的书桌前等待,椅子上挂着秦戈的书包。
陈栖叶看过秦戈的课表,再过一个小时会有晚课,这意味着秦戈必定会回一趟寝室。等待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划开手机界面,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下午五点,对话非常日常,无非是晚上吃点啥,聊着聊着,秦戈发来张柴犬伸舌头的表情包,图上的字欲言又止:其实我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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