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梵砂
“只是，这些世家却都并不知道，姜家有一条一直流传下来的祖训����‘人民才是国家真正的主人，总有一天，这国家应当要被交还给人民’。而周家也有一条祖训����‘永远守护人民的平安’。”
“一代一代，时间太久……除了这两句话，最后也没有别的东西流传下来了。更多时候，这也只是两句话，两个念想，不轻不重的语言。”
“或许也曾经有过别的东西吧，但谁又能保证自家儿孙没有只贪图享乐之辈呢？总之，帝国的各个方面，在世家们的把持之下，越来越稳固，却也越来越僵化。”
“直到姜烁，他是个另类，也是个悲剧。”
“看我们自己的历史，或许感觉并不怎么明显，毕竟从母星离开之后，我们一直在征战，直到到达这片星域，才重新设立了帝国。曾经，为了迁徙，为了最大限度的保留有生力量，所有的行政机构都被最大限度的简化，而由于记录的缺失，甚至于帝国的重新建立，都是摸索着进行的。”
“但看了另一个世界的历史，看着无数帝国，无数王朝一次又一次的覆灭，我才认识到，一个无法革新，无法跟着时代前进的制度，终究是会被淘汰的啊……”
随着陆风华的讲述，那画卷上一幅又一幅图画飞掠而过，宋傲只觉得自己仿佛又读了一本惊心动魄的历史故事。
“我说过，姜烁是个悲剧����他察觉到了帝国这样是无法继续下去的，大厦将倾，可那些世家们，他们始终趴在帝国的身上吸血，不愿放松一丝一毫。”
“曾经，夏陆帝国能够在整个星域之内如此强大，离不开姜家作为皇族，对其他大家族的制衡与打压。贤明的君王会让帝国寿命更长，甚至开创盛世。但，放在历史滚滚长河之中，这也不过都是杯水车薪而已。”
“而等到姜烁成为帝王，那些世家察觉到皇室力量的逐渐衰弱，甚至想到对姜家取而代之……““陆家想要突破天城的层层禁制反攻帝国，拿回所谓的，原本应该属于陆家的一切。宋家暗中与陆家有所勾结，用蛊这种阴毒的东西，不断在三军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而在你们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吴家已经把控了整个帝国的粮食体系，随时可以出手给其他人致命一击。”
“乱世将至，所有人却都想把责任推到姜烁身上去����因为这位皇帝的任性和骄纵，也因为身为元帅的周焯对他的放任和宠溺。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一番话，听得宋傲心神动荡。
他仿佛已经抓住了一些什么，但却又还是在一片迷雾之中，看不太清楚整个世界。
“宋傲，你觉得呢？”陆风华呼了口气，把问题重新抛给了宋傲，“你觉得，这个帝国该是谁的？姜家，周家？又或者某个坐上皇位的人，还是属于世家？又或者，应该属于所谓的人民？”
宋傲只觉得喉头干涩，有一股难言的澎湃情绪在他心中酝酿。
“帝国当然是应该属于人民！”他立即回答道，可语气又随即变得迟疑了起来，“但是……从来只在帝国的统治下，人民真的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吗？成为帝国的主人，不仅仅是说一句话，表一个态度而已，是要用流血牺牲来捍卫的……”
“所以，你觉得，我们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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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龙蛋
“所以,你觉得，我们能做到吗？”
陆风华问一声的音量并不大，却仿佛像是洪钟一样，敲响在宋傲的脑海之中。
他心中难以抑制的汹涌着一股浪潮,但����但他也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这些都并非是简单说说而已就可以做成的事情。
这些事情后面代表着巨量的工作，无比坚定的信心,超强的勇气。
他想要大声回答“我们可以做到！”
但终究,这句话只是在他嗓子眼儿转了个圈，却始终没有真正被说出来。
只是陆风华却仿佛也并没有因为宋傲没有回答而失望,他轻弯唇角笑了一下，“你再仔细想想，倒也并不急于一时。”
说罢,陆风华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走吧,阿岱，难得来这里一次,我带你到处转转,看看这里的风景。”
看着陆风华对自己眨眼使眼色,夏珏岱自然立刻明白了他这是想要给宋傲和姜衡两个人留下独处的空间,自然是立即点点头应下,“好。”
“你也走吧。”陆风华又把目光转向龙，“放心吧，你们龙族的那些蛋简直坚硬到离谱的程度好吗？压根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我们还缺个导游和坐骑，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龙不满地喷出一口鼻息,“你说谁是坐骑？！”
“我没有。”陆风华立刻摊摊手否认，“走吧走吧。”
龙其实也明白陆风华的意思，所以也只是和他拌了两句嘴，被挪动这庞大的身躯，和陆风华一起向外面去了。
两人一龙的身形渐远，宋傲还能听到他们拌嘴的声音。
等完全走出主洞窟，龙这才长长叹了口气，认命的驮起了陆风华和夏珏岱两人，重新遨游在山川云雾之间。
“你说，他会去做吗？”龙的口气中带上了明显的不确定，毕竟刚刚宋傲犹豫的态度其实也相当明显。
“当然。”陆风华却是回答得十分肯定，“他可是你和姜衡一起选中的人，虽然只是精神体被投射到另一个世界，但其实他也是我们看着再一次长大的，对于自家的孩子，你还不了解吗？”
龙幽幽叹了口气，“但是，他刚才为什么没有答应……”
“如果轻而易举答应了，才有问题吧。”陆风华换了个悠闲的姿势躺在龙的脊背上，“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有责任心，担心自己做不好啊。”
想起往事，陆风华的笑容里多了一丝怀念的味道，“就像当年你突然找到我，让我来做这件事的时候……虽然我也有想要去挽回的事情，也有我自己的执念，可是那么大一件事情突然砸下来，我整个人都傻了。”
夏珏岱轻轻拍了拍陆风华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他。
陆风华反手也轻轻拍了拍夏珏岱的手，“我当时也有犹豫，想过拒绝，我觉得自己可能没有办法担负起这么大的责任来����如果说退回去重来，反倒变得更加糟糕呢？”
“但是这条龙也不讲道理，说情况紧急，就必须是我，只能是我了，那……就不说什么为了天下这种大话了，即便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小小私心，我也还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点吧。”
而此时，洞窟之中，就还剩下宋傲和姜衡两人对坐，哦，还有一窝蛋。
宋傲的目光落在那一窝洁白莹润的蛋上，深深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答应他？”姜衡问，“我能感觉到，你是想答应他的，对吗？”
“我是想答应，但是……”宋傲有些犹豫的开口，却又有点儿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姜衡没有催促，只是凝出一股星海之力继续在宋傲后腰处帮他温养星海，然后开始收拾面前散落一地的东西，都是陆风华刚刚带来的。
他把空间和时间都留给宋傲，让他好好、慢慢的思考。
等到姜衡终于把所有散落的东西都规整好放到一起的时候，宋傲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切入点，虽然仍觉得有些艰难，但也算是找到了切入点。
“龙把我送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那我们这里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总感觉自己复杂的情绪很难说清，宋傲决定干脆先和姜衡讲一讲自己在另一个世界里得知的一些消息。
“那个世界的人类，还不像我们已经从母星上来到了星际，或者说，他们正在探索星际的阶段，迟早都会有进入的一天，但是目前为止，他们停留在单星球文明阶段。”
“他们的文明和科技并不像我们发展的这么快，同为人类，他们无法修炼，个人能力也比我们差很多，如果交战的话，恐怕完全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但他们的政治文明，却反倒比我们的更加复杂。或许也不一定吧，可能是我们在进入星际时代的这个过程之中，丢失了太多了东西，而他们，至少到目前为止，历史相对来说都还保存的很好。”
“在他们的历史里，也有很多个国家，不同的民族，更迭无数的王朝，而我所处的那个国家，可以说是那颗星球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在那个国家变迁的历史里，有无数次的分裂和统一，一个一个的王朝被推翻，又重新建立，再被推翻，再被建立……直到后来，他们建立起了一个没有帝王的国家。”
“原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姜烁一直要……‘折腾’这个帝国，而如果结合刚刚陆风华的讲述来看，或许，在我们的历史上，也有那种，国家里没有帝王的吧？”
“没有帝王的国家会更好吗？”姜衡适时问道。
“更好？”宋傲沉默片刻，“这是一个很难定义的事情，但如果站在更多人的角度，因为生产力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还有教育的普及，的确是变得更好了。”
“如果你也觉得，我们可以把帝国变得更好，那么我们就可以这样做。”姜衡道。
“但去这样做，却并不是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的。”宋傲抿着嘴角摇了摇头，“刚刚小舅舅说，姜家有一条祖训，‘帝国的主人是人民’。但你说，这么多年来，姜家就算有纨绔子弟，有想霸着那帝位不放的，这条祖训还是流传了下来，为什么姜家还是没有成功的把帝国还给人民，而是只能一步步看着帝国江河日下呢？”
姜衡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他完全不擅长于思考和回答这些问题。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姜衡还是试着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就算姜家想要把帝国还给人民，那些重要的官职位置还是需要人来坐，重大决定也还是需要人来判断……现在这些位置和通道，全部都被世家把持着，世家是不可能放手的。”
“是的，这是其中一个方面。”宋傲点点头，“在我所在的那个世界，他们推翻了帝制之后，大部分国家都是成立了不同的政党，每个政党代表的是一部分人的利益，然后通常会用投票的方式，来确认谁成为执政党，也就是管理整个国家。”
“代表一部分人的利益？”姜衡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宋傲这句话里的关键词，“那另一部分人怎么办？”
“所以有轮换的执政期，一般是四年或者五年为期，要进行再一次的投票换选，在我所在的那颗星球上，这种方式被称为民主票选。”
“听起来的确像是把权力还给了人民的样子……”姜衡微微皱眉，“但是，这些民众怎么知道，该把票投给谁？”
“他们可以宣传，简单点说，去推销自己。”宋傲轻轻笑了一下，沉重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敞亮了些，他没有想到，第一次听说这套体系的姜衡，竟然一瞬间就从这其中发现了有问题的地方。如果，真能聚齐一群人一起来做这件事，或许，他们真的可以成功？
“只靠宣传？”姜衡还是皱着眉头，“这倒是有钱就可以办到了，但谁来管理和限制这些人？没有考核和审查机制吗？那和限制没人限制的帝王权力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有个国家有一套专门的体制，其中有选拔和考核体系。”宋傲看向姜衡的双眼之中一扫之前的颓然，闪烁着些微光芒，“虽然不是十全十美的制度，但也有很多可以借鉴的地方……只是，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姜衡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虽然宋傲还没有描述的很详细，但很显然，他讲述的那两种制度也都是可以取代现有制度的。
“姜家说，帝国的主人是‘人民’，但是，‘人民’到底怎么定义，谁才是人民？如果有些人，他们是只想躺下等待新国家的成立，享受带来的好处，指摘我们的错处，却丝毫都不为此付出的话，他们算不算‘人民’呢？”
“退一步说，人民是国家的主人，但他们要怎么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他们又能不能意识到，自己应该来当这个家，做这个主呢？”
这个问题，的确更难解答，甚至宋傲想，以他在另一个世界从小到大，学习到了那么多相关的知识，这却仍旧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可是，面对这个问题，姜衡的神色却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微弯着嘴角笑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必一开始就想这么多。”
宋傲眨了眨眼看向姜衡。
“很多事情，都不是在一开始就有最好的答案的，又或者说，并不是一开始设想好了解决方法，后面就一定可以按照所设想的道路去执行的。”
“虽然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王朝变更，也没有读过你说的那些历史……但看看我们自己呢？连世界，连时间都推倒重来一遍了，只要我们勉力向前走就好了。”
宋傲微讶地看向姜衡，
“怎么了？”姜衡又笑了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达成你说的最后那种结果，但我们已经走了目标，即便绕着路，往那个方向走不就好了吗？”
“制度是一点点建立起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至于你说的，人民怎么才会意识到，不能只等待，而是要去做帝国的主人����那就让他们在过程里自己学习，自己体会……我们不可能把每个人都拽上，只要走在最前面，想要跟上来的人，怎么跟上，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就像你说的那种投票制度，看起来是做了选择。可是选择不仅仅是表明一个态度，投出一张票那么简单。做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以及接下来所有要发生的一切负责。这些，都是你说的那些人民，自己该学会的。”
看着宋傲一脸愣住的表情，姜衡有些不确定道：“我说的……很奇怪吗？”
宋傲笑了一声摇摇头，“我现在有点相信他们说的，衡石是气运之石了。虽然你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也没有像我一样，看过那些历史……却好像对帝国的兴衰有天然的把控一样。其实你说的很对，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符合历史潮流的东西，终究是会被湮灭的，虽然有些势力很顽固，但历史螺旋发展前进的，很多事情有时候我们想办，不一定能办成，说不定绕个圈回来，偏偏反倒又能办成了，倒是我瞻前顾后想得太多，本末倒置了。”
只是听到这里，姜衡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什么是……历史的车轮？螺旋式发展？”
宋傲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又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一心都专门去修炼了，文学和历史课都没有好好上过……”
话一出口，姜衡还没有什么反应，宋傲却是先心里一紧，“抱歉，我不该说……”
姜衡乃是衡石所化而成，与普通人本就有些隔阂，再加上当时他不知为何被姜烁送到荒星，后来又被周焯收养，却并未给他多少真正的关怀……
“没关系。”姜衡轻轻握住了宋傲的手。
实际上，他倒不觉得这是什么伤人的事情����对于寻常人，可能会是。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并不重要。
因为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一切。
“嗯，没关系。”宋傲也弯了弯眼睛，“其实我也学的不好，以后，我们一起来学习和研究这些东西。”
“好。”姜衡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眼神之间脉脉情愫涌动，却不是那种旖旎，反倒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温柔暖意。
姜衡心中微暖，伸出手抚在宋傲后颈上，就想把他拉入自己怀中。
宋傲顺势靠了过去，却忽而发觉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自己眼角余光处一闪而过。
他眼下星海破损，虽然姜衡已经在尽力帮他温养，可到底还是无法调用起星海之力的，因此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比之前差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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