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旁边有知晓底细的老翁道:“要说他呀,也真是可怜。三年前吧,他夫君外出谋生,不幸被歹人害了性命。奶奶和公公受不住打击先后撒手而去;婆婆接连遭受丧子、丧夫之痛,一下子病倒了,后来一直病痛缠身,常年卧床不起,日日要他照顾,哪有那个精力陪他来看大夫哦。哎,可怜哟。”
那人话刚说完,就被个大娘嘲笑了:“胡说八道什么呢?他夫君要是三年前就死了,他是怀了个哪吒吗?现在还没生!”
那大娘的话才刚出口,排队的长龙,连着周围等待的车夫、轿夫,还有等待的孕妇、双儿都哄笑起来。
那老翁道:“你又没问我后来怎么样。他是被他夫家从官府发卖的奴仆中买回来的,没有自由身的。当时他怀着身孕,他婆婆是个好人,就对他说,他把孩子生下,给他大儿子留个后,就还他自由,以后要是碰到合适的人想再嫁,也不拦他。可是他娘家早就没了,哪里还有家可回,生了孩子也没地方可去,加上又有了孩子的牵扯就一直留在夫家。后来小叔子长大了,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他婆婆觉得他勤快能吃苦,嫁给自己的小儿子也还是自己儿媳妇,孙子也还有妈,就点了头。他就跟了小叔子,现在肚子里的,是小叔子的种。”
“唔——”
“哦哟,原来是这么回事。”
众人再看那个坐在地上的双儿,眼里的色彩各有不同。
最先问话的那个大婶想了想,朝一旁陪着自家媳妇的闺女招招手。
她闺女走上前来:“娘,啥事呢?”
“你站在这帮这小郎君排下队,让他到一旁凳子上歇会。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还一个人,真是遭罪。”那大婶说道。
那大婶还是个真善心人。
“哎。”大婶的闺女高兴地站到她妈身后,对双儿说,“你去旁边歇着吧,等到你了我叫你。”
“你来马车上歇着吧。”原本一直站在原地,想上前帮忙又怕帮倒忙的楚霄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回去马车边跟苏文商量了下,大步走过来,“内人也还是双儿,刚好你们可以一起有个伴。”
他听了这双儿的经历十分同情,想着让那双儿到马车上休息又怕太唐突,想起马车上的苏文,又觉得还得要跟自家小夫郎商量一下。苏文自然也是满口答应,正好有人一起说说话解闷。
楚霄云放心不下苏文,决定花钱雇个人帮那双儿排队。还没来得及行动呢,已经有人帮忙排队了,他现在只需要出马车。
双儿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来,一下子见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有些不知所措,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周围的人听了楚霄云的邀请,纷纷劝那双儿:“没事,去吧,马车上比坐那小板凳舒服多了。一会太阳就要晒到这院墙下面了。”
“就是,他们家也是双儿,也没有什么不便。”
苏文也慢慢走下马车,过来叫人:“走吧,我们雇的这个马车挺大的,足够咱俩休息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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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贪腐案(2)
那双儿跟着苏文上了马车, 楚霄云不好再挤上马车,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的树荫下,把苏文的手巾盖在脸上, 遮挡光线,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旁边的车夫轿夫、大娘大婶们在唠嗑,不管楚霄云要不要听, 那声音还是会随着主人的声量,忽高忽低不时传入楚霄云的耳中。
聊的无外乎这个柳氏医馆的柳大夫妇产方面的医术有多高, 不仅和静县,就是附近州县都有人慕名前来。还接生过很多难产的孕妇、孕夫, 有的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 还被他拉了回来。
正因为他医术高明, 前来求医问药的人不断, 每天医馆面前都排着长队, 所以柳大夫从来不会向权势低头,谁插队也不行。和静县之前县丞大人当政时, 他儿媳妇怀孕, 县衙的衙役把刀架到柳大夫脖子上他也不给县丞大人的媳妇插队。并且还道出县丞儿媳妇胎位不正, 如果不及时矫正, 以后生产时恐难产, 母子不保。
当时县丞勃然大怒, 自是不肯相信,认为柳大夫是在诅咒他, 让衙役把他抓进大牢。
三个月之后, 县丞儿媳生产,果然难产。县城所有的好大夫都被请到县丞府上,但是个个束手无策, 都说只能二保一,且得早下决断,晚了怕是大人小孩都不保。县丞大人的儿子急得团团转,声泪俱下地求自己老爹救救自己老婆孩子。县丞大人经人提醒,这才想起被自己关进大牢的柳大夫,赶忙着人把人请了出来。
柳大夫真是妙手回春,在全城大夫都认为只能二保一的情况下,硬是将大小两条人命都保住了。县丞儿媳孙子平安之后,县丞就放了柳大夫回家,并且认可了柳大夫的规矩,柳大夫就在和静县住了下来。
因着他救了县丞儿媳妇母子一事,他的名声在附近州县也传开了,附近州县的达官贵人经常在家眷怀孕之后,带着孕妇、孕夫搬到和静县居住,就为了能看上柳大夫的诊。
楚霄云听到这里,一骨碌坐直了身体,他好奇地问:“这柳大夫不是本地人啊?”
旁边聊得起劲的人们被他忽然打断具是一愣,随后见自己的唠嗑有人感兴趣,便高兴地道出自己所知:“不是,他就是四年前吧,游医到咱们和静县的。听他药童说,以前柳大夫都是到处游医,每个地方长则住上一两年,短则三五个月,然后又换一个地方。不过自从他救了我们县丞儿媳母子,县丞恳请他留下,还资助他建了医馆,柳大夫还真就在咱们和静县停了下来。一晃四年都过去了。这应该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了。”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渊源啊。”楚霄云若有所思。
“可不是嘛,除了柳氏医馆,你上别的医馆去瞧生产的大夫,准不用排这么长的队。”旁边一个大娘殷勤地道。
楚霄云笑了笑:“谢谢啊。”
随即又把苏文的手巾盖在脸上,开始闭目养神。不过这次他虽然闭着眼睛,没能真养神。县丞一派在他眼中就是贪赃枉法的代名词,没想到却也留下了一个人才。
虽然这其中有些私心。
当然,楚霄云由此也更能感受到医疗倾斜的问题在古代也已经很突出了。好的医馆病患扎堆,缺少名气的医馆也是门可罗雀的。
听得这番闲聊,过去了不少时间。之前叫女儿帮那双儿帮忙排队的大婶过来叫那双儿,说是自家媳妇已经进去医馆,马上就轮到他了,让他到里面去等;又过了不知多久,楚霄云终于听到了车夫的喊声。
终于轮到自家了,楚霄云赶忙扶着苏文下车。
药童领着他们往医馆里面走,苏文走在前面进了房间,楚霄云跟着准备进去,被药童拦下。
楚霄云望着里面道:“前面那个是我夫郎。他进去了,我来陪他的。”
那药童道:“他先进去洗个手。你且等等,里面还有位娘子没出来呢。”
看到楚霄云一脸疑惑的样子,那药童知道自己每天重复若干遍的说辞又得说上一遍:“我们家大夫爱干净,给孕妇、双儿把脉前,都要看诊的人先洗手。”
好吧,古代那些小说里,有点本事的人都有些怪癖,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楚霄云连声应好,退到门外等候。
他在门外站了不久,就瞧见此前那个坐在八抬大轿上的孕妇,在一众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外面候着的小厮见状,立马涌了上来,一大群人拥着个人走了出去。所到之处,都是小厮们的嚷嚷声:“让让,让让,让让啊。别挡了我们家二夫人的路!”
楚霄云瞧着对方那阵仗,不知情的话还以为是哪个知府、按察使出巡。那孕妇的老公不过是县衙门房的头儿,跟自己这个捕房的捕头平级,连个官都不是,只不过县衙的一个皂隶罢了,连小妾都这般威风。再想想苏文,这差别,简直是天上人间。
这么一比,自己好像真的有点亏欠媳妇哎。不过此时他更好奇对方哪来的钱财如此张扬。
作为同僚,对方年俸几何,楚霄云自然是清楚的。以自己为例,虽然不愁吃穿,手边也比较宽裕,若是咬咬牙,请个把小厮、丫鬟还是勉强可行,但绝对请不起这么大的仆从阵仗。就算对方入职年限比较长,有些家底积累,放到十年后捕头职位的自己,也不可能凭俸禄能有如此消费。
不过转眼想起自己前任杨捕头是怎么进去的,心下又了然。看来大人说现在和静县最紧要的问题除了县衙内部之事,还能有什么,此言的确不虚。和静县衙贪腐之风盛行是有根源的,并非朝夕可决。
门房头的小妾走远了,那药童走过来说:“你夫郎在里面,你可以进去了。”
“哦,好的。”楚霄云收回自己的视线,往柳大夫坐诊的屋子走去。
柳大夫经过把脉,道苏文营养欠缺,身体曾受寒伤及肺腑,要多加调理,否则身体怕是吃不消,孕期也会比较辛苦;但又道苏身体底子薄,不宜大补,只能温和进补,耗时会比较长,但不会伤身,还能强健体质。
楚霄云觉得这柳大夫真有两把刷子,也没问个啥,就知道苏文小时候受到亏待,营养不良;落水身体受过寒;至于还伤到了肺腑,这是楚霄云没想到的。给出的应对方法也深得楚霄云的心,底子薄就是不能大补。
柳大夫诊脉完毕,给苏文开了滋补餐方,叮嘱楚霄云按照餐方多注意苏文饮食,适当锻炼;又给他开了些调养身体的滋补药方,调理身体。既能安养胎儿,又能增强体质,还有助于日后生产,一举三得。
楚霄云觉得这一趟来得特别值,他心里特别感激于师爷,要不是他的推荐,自己也不知道和静县有这样的名医。难怪大家宁可排长龙也要等柳大夫看诊。还得说柳大夫看诊费用不菲,劝退了不少人,不然前来看诊的人怕是还要多好多。楚霄云又想起此前那个独身前来的双儿,以他的境况,又如何付得起这样昂贵的诊金?
不过以这柳大夫较常人不同的行事作风,或许对穷人也有些优惠也未可知。楚霄云带着苏文坐着马车,高高兴兴地回了县衙。路上还买了点水果,专门去感谢于师爷推荐名医。
于师爷看到楚霄云他们的到来,乐呵呵地招待了他们。交谈中,还问起柳大夫的状况,得知一切都好,还显出一副放心的样子。
楚霄云也有自己的苦恼,与于师爷闲聊中提及,如今他在休沐期间,住在县衙多有不适,回家又担心那莫名其妙的刺杀。于师爷略一思索,问他有何打算。
楚霄云道:“我想带着内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一来带他出去走走,散散心;二来也好有个地方能精心练功。”
于师爷道:“不如乔装前行。”
楚霄云想起以前古装剧上见过的乔装打扮后压根就是换了个人的样子,自然是心动,只是哪里去找这样的易容高手呢?
于师爷摸着山羊胡笑道:“这个我到略知一二。楚捕头此次休沐不过一旬,老夫手艺虽不算高,应该也能做到。”
楚霄云大喜:“那就有劳师爷了。”
于师爷问:“那你们是今夜出发,还是明日出发?”
楚霄云想了想:“今夜便走,正好可以掩饰行踪。”
乔装之后,楚霄云望着镜子里完全变了个样子的自己和身旁一身女装打扮的苏文,觉得师爷自述手艺不高,实在是太谦虚了。当天,乔装成书生模样的楚霄云带着乔装成女子模样的苏文趁着衙门放衙时间混在人群中离开了县衙,连夜出城。
在离开县衙之前,楚霄云心下一动,在廨房后自己与苏文常住的那间屋子造了个假象,好像自己与苏文还住其中的样子。
当夜,和静县衙遭到了建衙以来的第一次有记载的刺客偷袭事件。刺客躲过巡逻的官兵,进入县衙后,直奔县衙捕头楚霄云与其夫郎居住的廨房小院。施了迷烟后破门而入,举刀刺杀后查验身份才发现中了计。撤退之时被方凌峰带人围了个正着,全部成了瓮中之鳖。在眼见突围无望的情况下,前来的刺客竟然全部选择了自我了结。
韦京翰看着地上的四具尸首,问一旁的方凌峰:“你怎会在此设伏?”
方凌峰将宝剑插进剑套:“楚霄云离开之前向我托付的。”
“他怎知道刺客今夜会来?”
“他不知,是我找人白日扮着他和苏文在廨房活动。”
“所以.…..”
“所以不过是守株待兔罢了。只要他们来,就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
“上次刺杀距这次不足十日……”韦京翰盘算道。
“五日。”
“什么?”突然被打断思绪的韦京翰不甚愉快地望向方凌峰。
“上次暗杀到今日暗杀,中间只隔了五日。”
“……”韦京翰噎了一下,“总之就是很短时间内,对方就组织了两次刺杀……”
“十日是五日的两倍。”
韦京翰:“……”
韦京翰:“你觉得为什么是五日?”
方凌峰摇了摇头:“不知。但这应该预示着对方的最快调动速度。”
顿了顿又道:“或许以后不用五日也不一定。”
“他们为何执意要杀楚霄云?”韦京翰问。
“也许楚霄云知道了一些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对方却意识到他可能知道的东西。”
韦京翰:“……”
真拗口。
“你打算这样一直守下去?”韦京翰问,“这刺杀何时是个尽头啊?”
“不会。不知。”
“那些人武艺高强,县衙这般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你不守着,指望谁?”韦京翰十分不解。
“我的职责不是保护他。”
韦京翰望向方凌峰。
“也有可能他们会换种方式。”方凌峰拿着剑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慵懒的样子。
韦京翰有点生气,顿了顿:“那还不如就这样!”
方凌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