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第一仵作 第19章

作者:凤九幽 标签: 爽文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诏狱烛火长燃,灯芯却并不明亮,半死不活,好像随时都能泡死咽气,壁盏里的灯油烧不完燃不尽,就没怎么见狱卒换过,好似能跟你耗一辈子。

  夜深老鼠们开始行动,墙角稻草木栏衣裳布料,囚犯们的脚趾,没什么它不敢咬的,身上有伤的犯人们被咬惯了,无知无觉,已经不会大惊小怪的害怕,赶都不会赶一下。

  这诏狱,似乎没什么是长久的,囚犯们死了换新,狱卒们升职调任,只有这烛火耗子,好像无穷无尽,看不到头。

  耗子们哪里都去,只叶白汀这里,不太喜欢光顾,因为太干净了,身上也没有汗臭油脏的味道,甚至温度有点高,那装着炭灰的小盒子有点热,烫到毛怎么办?

  看看看看,他还不好好揣在手里抱着,倒出来写字了!

  叶白汀心无旁骛,大脑迅速转动,想的都是案子。口供记录,验尸格目,现场绘记,所有东西都被申姜拿走交了上去,他手上什么都没有,但他都记得。

  有些关键点需要时刻注意,他便写下来,有些人际关系值得推演,他就用线连起来,取暖什么的早被他忘到了脑后,牢房的地上都快被他用炭灰写满了……

  凶手藏在哪里?在想什么?为什么和这几个死者都有关联,关系是如何构建的?杀机是什么?

  他是死者梁维珍爱向往的性幻想对象,是死者昌弘武心中非常重视,临死前一刻都想露出笑容的人……那有没有可能,他同时也是关注照顾蒋济业的人?

  做好事为什么不留名?为什么要藏得那么深,不让任何人知道?三个死者都是心里有巨大创伤,不幸福的人,抚慰他们必会付出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已然付出了这么多,又为什么干净利落的杀死,不觉得可惜么?

  凶手要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天申姜过来送粥,惊得下巴都掉了:“祖宗,你又在搞什么!”

  这满地满墙的字,吓不吓人!

  再仔细一看,豁,都是人名,本案的关键信息!线对线,点到点,一条一条逻辑清晰,信息明确!

  “你竟然都记得?”这是什么可怕的记忆力!

  十几个时辰未睡,叶白汀眼底已经有了红血丝,没有回答申姜的问题,反问他:“从这些信息里,你看到了什么?”

  申姜把食盒放好,认真看了这些字一遍,看了口气:“……惨。”

  没别的说的,就是惨,太惨了。

  “梁维从小父母双亡,没有族人可依,一路全靠自己打拼,能读上书,当上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官场哪那么好混?别说想要更多,光是努力保住现在拥有的,就已经很难了,他又没有靠山,也没姻亲裙带关系,私底下得搞多少算计权衡,八面玲珑?累不累?他身边还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没人照顾,没人了解,郁闷时只能孤独的到自己的小楼上,借酒浇愁……最后被人杀了,也没个人真心为他哭,思念他,怀念他。”

  “蒋济业倒是有家,有父母,可这有还不如没有,从小就爹不疼娘不爱,被那么按着,骨折那么多次啊,爹娘连个屁都不敢放,还怪他要请大夫,多事,说实话他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奇怪,我见过类似的例子,杀人放火的都有,但他没有,还做生意撑起了这么大一个家,我还挺佩服的……可惜也死了,也是没人念着他怜着他,他那父母,正和蒋家撕产业归属呢。”

  “昌弘武一出生就克死了生母,养在别人名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年岁二十好几,明明很有能力,打理庶务也能独挡一面,却还是畏缩没底气,生怕伺候不好别人,照顾的不周到,时常心怀愧疚,一大家子人没几个记他好的,连续弦妻子都不是真心爱重他…… ”

  有一个算一个,都太惨了。

  申姜低头看了看自己磨平了的鞋尖,虽说锦衣卫也挺忙,新上任的指挥使太狠,把人当牲口使,可也是给衣裳给饭加赏钱的,事完了还能论功……成就感幸福感不要太多好么!

  “你说凶手图什么呢?就杀这么几个苦命人?”

  叶白汀眼稍微垂:“我却只看到了两个字——控制。”

  申姜愣住:“啊?”

  叶白汀:“世上会不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从小就很惨,成长过程也很惨,从未获得过半点关爱,从未感觉到一分温暖……”

  “有啊!”申姜指指地上墙上,“这几个不都是?”

  叶白汀颌首:“极端个例,我是相信的,但我更相信人性,世间总有恶人,心善者更是不计其数,有些人可能生活环境不好,成长过程不如人意,但他们一定遇到过温暖善意,哪怕是一点点,一瞬间,可这几个死者没有,一点都没有,为什么?”

  申姜:“也有啊,你不是说梁维有个什么心上人?梁维那样的人能喜欢上别人,这个人一定对他很好啊!还有蒋济业,你不是也说他一定遇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改变,没有走偏?昌弘武也是,虽是庶子,昌家不怎么待见,但他有个庶子当家的兄长,要说一个笑脸都没见过也不可能。”

  “没错,这点很关键,”叶白汀眯了眼,“为什么死者在整个童年时期生存环境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越来越恶劣,偏偏到少年发育期,性格和三观形成最重要的节点,突然有了改变,有了偏好?”

  申姜沉默了:“对啊……为什么?既然是做好事,为什么不早一点?”

  难道前面都瞎了眼,看不见?

  他懂娇少爷的意思,这些年也见过不少犯人,听过不少供状,的确如此,再凶再恶的人,成长时期或多或少都接受过来自别人的善意,不管他们自己喜不喜欢,对此持何态度,一定是遇到过的,一点都没有……就很奇怪。

  叶白汀眸光微敛:“我更倾向是人为。”

  “人为?”

  “会不会有人在人群中挑选,在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寻找这样的样本,之后精准培养,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申姜细思极恐:“你,你是说这几个死者的前期悲惨境遇,是有人故意推动?”

  叶白汀点头:“对,这个人知道这些孩子的处境,却没有立刻伸出援手,而是推动加剧,设计更多难题,增加他们的困境,让他们在黑暗中无限下坠,无依无靠,看不到未来,充满绝望,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成为他们的救赎。”

  “从没感受过‘爱’的孩子,突然身边出现了这样一个英雄,怜惜他,珍视他,包容他,温暖他,你觉得这个孩子会如何?”

  “会……会将这个英雄始为天神,会听他的话,会敬他爱他,试图为他做任何他想要做成的事……”申姜吞了口口水,“甚至可以为了保护他,不惜付出生命!”

  叶白汀闭了眼:“没错。”

  先是制造环境伤害,打击你,孤立你,让你的生活一地鸡毛,再成为你的救赎,关心你,温暖你,同时保持着环境对你的敌意,慢慢构建出‘只有他对你好,只有在他这里你才安全’的概念,等你全身心接受了,他就会让你帮他做一些事,或者按照他的想法做事,之后阶段性的,重复以上过程,慢慢的,你就会成为他的禁脔。

  你没有犯法,你是自由的,哪里都能去,但你的心已经被锁了起来,自此再无自由。

  这个凶手,是pua大师,在死者眼里手扮演的是父母或爱人的身份,行的是控制之事,建立起了巨大的权威,所谋之事,无不成功。

  申姜打了个冷颤:“这不是变态么!玩什么不好玩这个!凶手图什么,图别人忠心给他办事么! ”

  叶白汀没说话。

  “这个人这么有心机,一定表面温柔善良,看起来很能骗人,会不会是昌弘武的嫂子娄氏?”申姜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叶白汀,“其实我来也是因为这个,新线索——”

  叶白汀立刻展开,细看。

  申姜:“梁维的案子里,那个叫安荷的小妾,是从青楼里赎出来的,这个小妾‘过往经历’丰富,和蒋济业昌弘武都认识,管家李伯在给他做管家前,是昌家踢出的旧奴,在蒋济业铺子里也当过掌柜;昌弘武案里这几个问过供的,昌弘文娄氏张氏昌耀宗,连带护院,都在梁蒋铺子买过东西……一圈看下来,三个案子的相关人有很多交叉的地方,问到底就是谁都认识谁,凶手肯定就在这些人中间!”

  “开始我还没敢想,可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这个娄氏据说温柔贤惠,心也善,在慈幼堂助养了不少孩子,会不会就是她!”

  叶白汀却对这张写满了新线索的纸很感兴趣,看了看,又晃了晃:“怎么来的?你又加班加点的去侦查了?”

  “哪能啊,”说起这个申姜就叹气,“这不是有你说的那个什么……乌香么,大活儿,头儿把人都派出去了,亲自盯着,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空侦查问供?就是无意间发现的。”

  “无意间啊……”叶白汀勾了唇,“那你现在再去查,这次不查死者了,就查纸上这些人,都经历过什么,有什么过往。”

  申姜两眼发直:“那老子手头的活儿呢?不干会被指挥使杀了的!”

  叶白汀挑眉:“你过来给我送粥,他杀你了? ”

  “那倒没有。”

  “你觉得他为什么不杀你?是真的不知道?”

  没被这么问前,申姜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娇少爷这么一问,他就犹豫了,指挥使眼神那么犀利,有个小兵小解消失那么一小会儿都能知道,会不知道他动向?

  “为,为什么?”

  “当然是他支持破案,”叶白汀一脸‘你是白痴吗’的嫌弃,“你申总旗最近这么能干,回来诏狱不是‘看尸’就是‘思考整理’,每每出去必有收获——”

  申姜:“可他不知道啊——”

  叶白汀:“是么?”

  申姜整个人愣住,要是……要是头儿都知道……他岂不是完蛋了!

  叶白汀:“我问你,你将乌香之事告知的时候,仇疑青可曾非常惊讶?”

  申姜想了想:“意外是有的……太惊讶,倒不至于。”

  “所以,这位指挥使的敏锐程度,绝非你我能看透。”

  叶白汀想,为什么这些这些尸体最终都归到了这边检验?最初仇疑青不知道他,之后呢?蒋经业的尸骨是意外……被他发现的么?就算这个是意外,死者昌弘武呢?

  他猜,仇疑青可能并不确定案子会牵扯出乌香这种害人的东西,但一定嗅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味道,所以提前布局……把所有人都网了进去。

  “去吧,我有预感,这轮的信息收集好,让我确认几个细节,我就能告诉你凶手是谁了。”

  “确定细节就能砸实凶手……”申姜两眼灼灼,“那现在岂不是有了最怀疑的人?是娄氏么?是她么!”

  叶白汀勾唇:“你猜。”

  申姜:……

  叶白汀:“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仇疑青,让他擅加利用。”

  “啥?可我不明白啊……”

  “你不用明白,照做就是了,他会懂。”

  申姜:……

  聪明人了不起是吧!什么都不说,不用认识也有默契是吧!

  还只管传话,别人深意自懂……

  玩这么骚,要不要把老子杀了,给你们助助兴啊!

第25章 凶手

  申姜—度为很自己的工作单位担心。

  指挥使虽低调,命令所有人暗查,不得透露风声,不得节外生枝,但整个北镇抚司的锦衣卫几乎都派出去了,怎么可能没人察觉?

  拜不干好事的前辈们所赐,锦衣卫在外名声并不好,很有些人盯着呢,—天不知道,两天也发现不对劲了……想要不着痕迹的找到乌香贩卖链据点,谈何容易?

  申姜不觉得能行。

  可没想到,指挥使是真的骚,比牢里那位娇少爷还骚。

  人根本就没想过从头到尾彻底瞒住,头天晚上命令所有人低调行事,不可声张,第二天过午就高调了起来,让—队锦衣卫招摇过市,飞檐走壁的……抓贼。

  说是很重要的账本被偷了,不惜代价,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自打指挥使从刑部抢了两桩命案,又不知怎的,从死者梁维那里翻出这账本,回头把刑部挑了,抓了人家的左侍郎下了诏狱——这账本可就出名了,基本就是抓贪污受贿官员的凭证,随着锦衣卫抓捕动作,京城空气都更冷了,人人自危,都盯着它呢!

  这东西何等重要,竟丢了?丢了……也好啊,活该你姓仇的找不着,活该你再抓不了人了!来啊,大家伙有空的赶紧掺—脚,别叫姓仇的得了好去!

  京城气氛绷如弓弦,—触即发。

  申姜起初还跟着着急,真情实感的帮忙跑腿,到傍晚随便点碗面吃,才吃—口看到小偷,立刻放下面去抓贼了!万—运气好,这偷账本的贼给他碰着了呢!

  后来还是叶白汀提醒,他才咂么过味来。

  什么找东西,账本根本就没丢,这就是指挥使扔出去的肉骨头,耍着所有人配合他演戏呢!东西足够重要,引来的热闹足够大,所有人真情实感抢红了眼,可不就不会去猜指挥使私底下都干了啥么!

  都说藏起—片树叶的方法,是将它藏进森林,那如果不想别人知道你在干什么……就干很多事?烟雾弹多了,真真假假,别人怎会想的到?

  申姜感觉自己的层次觉悟太低了。

  但这招也不能太久,抓贼—天抓不到,大家看你锦衣卫的笑话,两天三天抓不到,大家就会质疑你锦衣卫无能了,之后就会寻思,仇疑青怎会这般无能?是不是憋着什么坏呢?

  于是叶白汀让申姜如实转述的那些案情信息就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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