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且拂
同一时刻，隔了几条街的贫民窟里，小姑娘芮希红着眼圈边抹泪边蹲在低矮地下室的一角加热昨天买回来的羊肉串。
她昨天出门早排队买来一份羊肉串，本来想着哥哥吃不下东西买回来给哥哥吃。谁知道昨夜等她回来，发现哥哥病得更严重，甚至已经昏迷不醒。
她求了同样是贫民窟的黑诊所私人医生赊账让他来给哥哥瞧瞧，只可惜私人医生没有更好的药，只给开了些退热的，说是哥哥能醒来抓紧时间送到医院用药还有救，否则只能等死。
芮希一想到哥哥可能醒不过来连救都没办法救的时候，泪水又止不住流下来。
昨晚上情况太紧急，她甚至忘了这些肉串，等哥哥身上的热稍微退了些，她肚子咕噜噜叫才想起来她和哥哥都没吃东西。
可哥哥昏迷不醒，连营养剂都吃不进去，更何况肉串。
她不死心，想着万一哥哥等下醒了呢，她要把肉串热热。至少等她被带走前要让哥哥吃到，即使是沾沾嘴尝尝味，也是她如今唯一能为哥哥做的事了。
芮希没有什么烹饪的经验，她学着老板烤串的手法，用石头垒了两边，点燃易燃的东西，架上烤串就翻烤着。
原本凉了之后味道淡了不少的香味很快再次弥漫开，因为房间小，愈发浓郁，弥漫在四周，香得不可思议。
芮希紧紧盯着烤串，生怕焦了糊了，因为太过专注，没注意到背对着她躺着的床上，她的哥哥芮文手指轻轻动了动。
随着房间里霸道刺激的味道愈发浓烈，钻到芮文的鼻子里，他很快克制不住想打喷嚏。眼皮开始颤抖，接着眼珠子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某一时刻达到顶点，猛地睁开眼。
弥漫在房间里的焦香以及刺激的调料味道，刺激着芮文的神经和五官。尤其是鼻子和无法抑制的津液，他意识恢复的时候还没回神，等眼珠子动了动，才看清这里是他和妹妹的家。
扑面而来的刺激味道，让他终于猛地咳嗽出来，转过头，混沌发沉的脑袋让他脱力，却克制不住哑声问道：“小希，你……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味道？
搅合的他沉重笨拙无法思考的大脑竟然不得不转动，甚至说话间，下意识吞咽口水，明明味道这么呛人，为什么会想吃？
他受伤之后精神识海枯竭，没了精神力后，伤势本就好得慢，他胃口更加不好，已经很久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他感觉到自己生病了，可他不想让妹妹继续浪费钱在医院，一开始只是想少吃一些省钱，后来是真的无法吃下去。
芮希刚觉得火候差不多怕烤焦熄灭火，听到这一声握着烤串的手一紧，僵硬着身体转过来，看到哥哥真的睁开眼在看她，小姑娘忍不住爆发出一声哭扑过去。
“哥哥！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呜呜你吓死我了，他们都说你醒不来了，说你肯定要死了……哥哥你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芮文想抬起手，发现重如千斤，他还是咬牙凑到小姑娘脑袋上，轻轻摸了摸：“乖……不会的……”
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她年纪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在这吃人的贫民窟里活下去？
芮希很快止住眼泪，她是大孩子了，已经很坚强了。
她想到什么，连忙把烤好的肉串递到近前：“哥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羊肉串，说是很好吃的异兽的肉串成的，好多人排队，我排了好久买到的，哥哥你想尝尝吗？”
芮文想说自己不想吃，他想让妹妹自己吃。可话到嘴边，先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这一幕让红肿着眼的小姑娘笑了，眼含期待瞧着哥哥。
芮文一开始只是不舍得妹妹难过，想着他就吃一口。如果吃不下去就让妹妹吃了，可一口……又一口，芮文发现完全停不下来。
吃了两串不再舍得，以自己刚醒过来胃口不太好已经吃不下当借口，催促妹妹赶紧吃。
芮希想说等下再吃，实际上想留给哥哥，可芮文哪里不知道，盯着她让她在这里吃完。
芮希想到这可能是她和哥哥吃的最后一顿饭，还是在哥哥期待的目光吃完剩下三串。真的很美味，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芮文眼看着妹妹吃完，终于放下心，他本来就伤势不好，如今发热加重病情。他有种预感，自己这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活不成了，可他想活着，他怎么舍得丢下妹妹一个人面对接下来的艰难？
可他太累了，很快再次昏睡过去。
芮希眼圈泛红收拾好东西，她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眼睡着的哥哥，探手摸了摸，重新热了起来。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知道等不及了，她要立刻送哥哥去医院。
下了决定后，小姑娘不敢告诉哥哥，写了一封信，最后提着一个装了自己衣服的破袋子，主动去了隔壁，找邻居叔叔朱厄特。
她要早点见到养父母，她要送哥哥去医院，还要还了黑诊所医生的看诊钱。
何星煦这边卖完几个桶里的大骨头，最后剩下不到一份的量，没打算再卖。
人群散开，何星煦和马洛开始收拾东西，剩下的打算带回去给小狗崽当个零嘴啃着玩。
天色完全黑了，何星煦不经意抬眼，远远看到一大一小两人从对面街道尽头远远走过来。
何星煦本来已经移开目光，想到什么又抬起头，果然那个小姑娘是昨天来买羊肉串的小姑娘，她身边跟着一个中年男子。
何星煦一开始以为中年男子是小姑娘的父亲，离近看到两人衣着，眉头皱起来。
小姑娘穿得破旧，裤腿边缘都是破破烂烂，中年男子虽然也不好，但干干净净很整齐。中年男子在说着什么，小姑娘乖巧点头应着，一副谨小慎微的表情，但眼睛还红肿着，像是哭了很久，怎么瞧都像是受了大委屈。
反而是旁边的男子，边说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尤其等何星煦瞧见二人的目的地是前方那处小型飞行器时，脸色更加不好看。
中年男子伸出手正指着那小型飞行器说着什么，边说边抬起手想拍一拍小姑娘的肩膀，小姑娘下意识躲避开，又怯懦应着，两人并排走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这种社交距离，两人显然不是父女。
何星煦想到小姑娘昨天紧紧抱着羊肉串跑远的瘦小身影，低头看着还剩下的大骨头，和旁边马洛说了几句，将大骨头装袋，提着匆匆跟上去。
两人如果是往那小型飞行器走，是见那对夫妻，何星煦更要去瞧瞧。
他对那飞行器里的夫妻记忆犹新，不久前，二人先后来到小吃摊队伍。
先是中年男人在队伍后面，逮着买到的客人，意图加钱想换一份刚买到的大骨头。
但他只肯出两倍三倍的价格，客人自然不肯卖。他一连问了几次，最后破口大骂，骂得很难听，被愤怒的客人集体轰走。
没多久，又来了一位中年女人，直接插队到最前排，一副趾高气扬施舍放下一枚金币，说要买一份。
没等何星煦开口，刚好排到的客人不干了，直接和对方吵起来。场面一度失控，中年女人最后被狼狈撵出十几米，捏着金币打骂贱民，说他们怪不得一辈子只能待在荒星穷困潦倒。
这熟悉的强调、熟悉的骂声，和刚刚的中年男人异曲同工，最后一瞧远处的飞行器，哦豁，果然是夫妻。
何星煦短时间内见识到这位夫妻的难缠和素质低，和昨天小姑娘的表现截然相反，这两方人如今搅合到一起，怎么看都不对劲。
何星煦步子快，加上只隔了一条街道，他很快三两步追上一大一小。
刚靠近，就听到小姑娘旁边的男人压低声音嘱咐着：“……刚刚我说的你都听到了吗？说实话，如果不是可怜你们兄妹，这种好事我肯定不会让你去。那对夫妻可是隔壁垃圾星的上流人士，你知道首星研究所吗？就最近来荒星的那个吴老先生，他就住在垃圾星，和这对夫妻住得也不远。那些答应你的补偿你也放心，叔叔和你们邻居快一年的时间，肯定不能坑你。等你跟养父母离开，那笔补偿我回去就交给你哥哥，这样你哥哥就有钱去医院治病。多好的事啊，你哥哥能活下来，你也有好日子过……”
男人给小姑娘画饼，瞧见小姑娘听到哥哥眼睛亮亮的，着重多说她哥哥病好之后的美好场景，说不定还会去垃圾星看她。
何星煦本来抬起手要喊小姑娘的动作顿住，邻居？收养？养父母？重病？
好家伙，去世的父母、重病的哥、心怀叵测的邻居，捡废品的她。
怎一个惨字了得？
更何况，以那对夫妻的人品，他可不认为对方会好心收养小姑娘，至于这个邻居，等小姑娘跟人走了之后再给补偿？
这空手套白狼吧？到时候小姑娘都走了，补偿落谁手里还真不一定。
何星煦不远不近跟在二人身后，天色完全黑了，他不出声倒也没被发现。
朱厄特正专心忽悠小姑娘，也没注意后面。
一想到等下小姑娘跟那夫妻离开他能得到一大笔钱，心情愉悦，什么收养？
自然是骗人的，他是直接把小姑娘卖了。要真的有好人家收养孩子，这种好事哪里轮得到芮希这种贫民窟小姑娘？他是直接把芮希卖给对方当童养媳。
至于“补偿”，到了他手里，谁都别想拿回去。
也是芮文那狼崽子病了，否则他还真不敢动他妹妹。
朱厄特怜悯瞧着还一无所知畅享未来的芮希，那对夫妻的傻儿子性格暴躁易怒，听说打伤打残不少仆人，还在垃圾星闹出不少事。这对夫妻怕再惹事，打算买个小姑娘当童养媳，都卖给他们家了，那打伤打死可就是自家事，别人管不着。
何星煦不知道小姑娘即将面对的比他预料到的还要残忍可恨，他在小姑娘即将靠近飞行器时，开口道：“等等。”
一大一小回头，小姑娘看到何星煦从阴影走到光亮处，认出这是小吃摊的老板，眼睛亮亮的：“老板先生！”
她说着去看小吃摊，不远处杂货铺的灯光映照正在收摊的小推车，她眸光愈发的亮。
她旁边的朱厄特警惕盯着这个跟上来的小老板，后脊背发凉，这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有没有听到什么？
他认识何星煦，这个如今在荒星格外出名的年轻人，尤其他背后的吴老，让他颇为忌惮。
何星煦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抬了抬纸袋：“还剩一点大骨头，刚看到你，就想着送给你尝尝。”
小姑娘连连摆手：“不、不用了，谢谢谢谢……”
大概没感受到这么直白的善意，小姑娘鼻头发酸，摆着手拒绝。哪里能要别人的大骨头，能卖钱呢。
何星煦大步过去，将纸袋塞到小姑娘怀里：“剩下不到一份不够卖了，拿着吧。”
不等小姑娘还回来，前方十几米外的飞行器刷的被大力拉开，一个笨重的身影猛地蹿下来，朝小姑娘冲过来，边喊着要吃都是他的，边下意识拿拳头挥舞着小姑娘的脑袋，另一只手蛮横要把纸袋抢过来。
“呦，宝贝心肝，别跑这么快，当心摔着……”
夫妻连忙追出来，瞧见傻儿子揍人，早就习以为常。
只可惜没等小胖墩的拳头落在小姑娘身上，被何星煦一把攥住，同时稳住小姑娘身形。
小胖墩没夺过来，表情愈发凶狠，嗷一下开始去砸何星煦。
还没等他靠近，另外一只大手一把从身后把他提了起来，孔武有力的手臂肌肉结实，轻飘飘抬着小胖墩在半空晃荡一下，要不是看他年纪小，马洛肯定胖揍上了。
他远远看到这边的情况就觉得不对，等看到那对夫妻，提前过来，还真让他猜对了。
夫妻已经到了近前，看到宝贝儿子被抓，上来就想拍打马洛。可被马洛身高体壮的身形威胁，加上认出这人是小吃摊的人，他们夫妻刚刚已经打探过这小吃摊，听到对方认识吴老，就没打算再乱来。
如今面对的小老板态度稍微好一些，在下方托举着自己宝贝儿子：“有话好好说，我们家孩子小，不懂事……”
小胖墩在马洛手里扭动的更加厉害，嘴里只能发出吃！打！的字眼，让何星煦眉心更是一跳。
好家伙，“收养”的家庭里有个傻儿子，这配置……真的不是拐骗小姑娘去当童养媳吗？
芮希也愣住：“叔叔，不是说他们没孩子才收养我吗？”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因为年纪小，被哥哥保护的又好，还没体会到过多的险恶，察觉到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朱厄特赶紧解释：“这不是没有女儿吗？想儿女双全……”
那对夫妻听到收养，眼珠子转了转，倒是没拆穿朱厄特。
他们猜到是在哄骗小姑娘，过程不管，他们只看结果。
何星煦毫不留情拆穿：“是吗？确定是收养，不是去当童养媳？”
芮希脸色一变：“童、童养媳？”
不等朱厄特狡辩，小胖墩听到熟悉的字眼，立刻尖锐大声喊叫着：“媳！媳妇！要！打！”
妻子上前捂嘴：“小孩子胡说的。”
芮希也察觉到小男孩状态不太对，很像是……傻子。
她身体轻晃一下，嘴唇嗫喏，想说什么，被朱厄特连忙扯了一下，压低声音：“你不想救你哥哥了？再说了，当童养媳有什么不好的，以后都是一家人，说不定你表现好一些，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还能帮衬一下你哥哥！把他从贫民窟接到垃圾星呢！”
朱厄特一通忽悠，听得何星煦眉心狂跳，再也无法克制住怒火，气笑道：“你说得再好，也挡不住你想把小姑娘卖给这对夫妻的事实。”
他咬得很重的一个卖字，让朱厄特表情一变，但不敢得罪何星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