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依石
大家知道他们要走了,都送了礼物,其中数宋举人家送的最重,直接送了一辆马车,马在驽马里算上乘的,估摸着要三十两,马车用了上好的木料,打的很结实宽敞。
“你我是同县出身的读书人,我虚长年岁和资历,应当帮扶于你。我知道你前途不可限量,日后飞黄腾达,我有需要找你时你也别忘了就好。”
杜云瑟郑重应下,这一年里,他与宋举人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忘年交情谊。
宋举人当初没有考上进士,直接补官了,他的学问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担任了二十多年的县令,对基层庶务的了解,正好弥补了杜云瑟因为年轻缺失的经验。
迟清荷单独给九九准备了一套首饰,宋太太也添了一两件,还叮嘱她别落下弹琴。迟清荷舍不得九九,九九请她闲暇时去府城玩,迟清荷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出发那天,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冬日早上六七点,天就有亮光了,可以想见白天的阳光有多么好。
秋华年一家四口乘坐宋举人送的大马车,又从县里雇了一辆马车拉行李,云成和孟圆菱小夫夫也雇了一辆马车。
宝仁夫妻就这一个儿子,云成这次出门,是带了一些家底的,加上孟圆菱的嫁妆,不愁在府城活不下去。
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打包好的行李一件件抬上了马车,临走之时,庄寡妇家的院门突然开了条缝。
“……我烙了点鸡蛋饼,你们路上吃吧。”庄寡妇局促地把饼子递给九九,不知该说什么,逃也似的跑回了院子。
来帮忙的人面面相觑。
“华哥哥?”
“带着路上饿了吃吧。”
孟福月暗自点了点头,心想回头还是该偶尔探望一下庄寡妇,都是一个村子的,一大把年纪了别出了事。
宝仁八成是下一任族长,孟福月也在学着帮助他管理村子。
因为秋华年身体不好,每日还要喝药,他给车夫多付了一些钱,让他们走慢一点,每日多留些时间投店休息。
就这样不急不缓走了四五日,正月十二这天,秋华年和孟圆菱两家人终于到了府城。
车夫多收了钱,直接将他们拉到了祝经诚送的宅子门口。
这里虽然不是襄平府中心地带,但因为靠近清风书院所在的岫岩山,有许多学子和士人来往居住,房屋修建的整齐漂亮,街道也很繁华。
秋华年早就写信给祝经诚,说了自己一行人大概到达的时间,三辆马车刚停在门口,就有祝府的下人迎了上来,怕秋华年不认识,为首的人是之前带着织工去杜家村学过毛线织法的方财。
方财看见秋华年和杜云瑟下车,上前笑到,“两位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处宅子我家大公子已经叫人打扫过几遍了,前几日听说你们要来,又重新添置了一些东西,一应用度都是齐的,只需入住即可。”
方财又看向其他人,“这两位就是小姐和小公子吧?真是钟灵毓秀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杜案首的弟妹!”
春生不适应被这么夸,下意识想挠头,九九不动声色拉住了他。
方财又看向云成和孟圆菱, “这就是信中说的杜案首的族弟和他夫郎了吧?嗳哟,这么年轻就来清风书院念书,杜案首家真是人才辈出,叫人好生羡慕。”
孟圆菱不太自在,朝秋华年投去求救的目光,秋华年笑了笑,打断了方财的恭维,“你家大公子呢?许久未见,我们该当面道谢。”
方财赔罪道,“大公子本该亲自来的,可今早生意上突然出了些事,着急走了。不过大公子走前和我千叮万嘱,让我好好招待贵客们,还叫我家大少夫人代替他来迎接诸位。”
大少夫人?
秋华年知道祝经诚已经成亲几年了,但几乎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伴侣,因此对对方一无所知。
他正欲细问,最早跑进宅子传话的小厮跑了出来,把宅子的大门推开,门里走出一位二十多岁的哥儿。
大冷天气,他披着一件火红狐狸毛的斗篷,内里却穿着素净一色的衣服,细看布满提花暗纹,十分华贵。嘴唇轻薄,眉眼冷淡,带着一股悠远的书香之气,像古画里独立寒潭的野鹤。
方财看见他,赶紧迎上去打稽首,“大少夫人。”
那位哥儿只垂了下眼睑,便看向秋华年几人,抬臂施礼道,“几位,久仰了。”
“你们叫我苏信白便好,宅子我已经全部看过了,请几位与我一同进去,由我讲解吧。”
第66章 狮子猫
秋华年与杜云瑟对视一眼,点头道,“有劳苏公子了。”
方财很有眼力见的让带来的丫鬟小厮们搬卸行李,秋华年一行人则随苏信白迈入宅邸大门。
这座宅子十分小巧,构建却非常精致,大门是屋宇式的,也就是一座单独的房屋,既是门也是屋子,方便避雨也方便迎客。
进到门屋里,中间大门通道有两丈宽,两边是糊着淡青色薄纱的隔扇,透光但遮掩了隐私,隔出空间来。
苏信白的声音清冷薄寡,“此宅为原主人在清风书院就读时修建,六年前,原主人考中进士,欲前往任地置宅,出售此处筹集资金,被大公子买下,之后一直未曾住人。”
“外院的东西隔间,一处是书房,一处是会客的外堂,已经按原本的用处收拾过了。”
丫鬟打开隔扇门,秋华年看清东西隔间的全貌,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两边的隔间都是完全打通的,各有一间现代教室大小,尽头还拐了个弯,呈L型。修建房屋的工匠非常有水平,哪怕没有朝南的大窗,屋子里的采光也很充足。
东隔间里摆着一人高的一对大瓷瓶,一水木香樟木的雕花家具,桌上供着通草花卉,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是会客的地方。
西隔间紧着墙壁的尺寸打了一溜的多宝阁,有的上面已经放了书籍或者雅致的摆件,有的空了出来,等待新主人摆放东西,书桌书案一应齐全,只需搬进来就能读书了。
苏信白的话不多,只在必要处做一二解释,留出充足的空间让他们自己细看。
走出屋宇式大门,就是第一进院子,院子是用小石子和青砖铺的,勾勒着吉祥花纹,西边一间小房是厨房,对应的东边没有盖房子,而是扎了一架秋千,旁边还种了一树蔷薇花,冬天蔷薇花杆灰扑扑的,但可以想象春天开花时多么好看。
迈入后面的垂花门,则到了二进院子,正上方是面阔五间的正房,但现在已经隔开了,中间三间还打通着,东西两边各隔出了一间小花厅。
苏信白解释,“原主建宅时已是举人,正房盖了五间,商贾用五间房违制,因而大公子在正房两边建了墙。”
不得不说,祝经诚是很有审美的,他没有单纯只隔开房子,而是把两边花厅的南墙拆了,换成了糊纱的斑竹格栅,减少逼仄感,上面有一体的可以推开的大窗,看起来非常漂亮。
二进院子总体是长方形的,东西两侧各有两座厢房,一共四座,都是三间的大小,院子铺着青石砖,中间有一个不小的花圃。
房屋前后种了青竹、桂树和紫藤花,院子西南角有一口井,一座小柴房。
襄平府比漳县更偏南,一些漳县长不了的花卉绿植,在这边都能见到。
秋华年发现,苏信白说到商贾无法用五间面阔的房子时,方财和一众祝家下人的脸色有些古怪。
苏信白自己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很快便走向了别处。
正房后面有一排后罩房,穿过正房花厅两侧的门厅就能到了,可以做库房,供下人居住。
后面墙上开了一扇能供马车通行的小门,侧面建了马厩,秋华年家的马车已经被祝家下人牵进来放好了。
整座宅子虽然小巧玲珑,两进加起来也有二十几间大小的屋子,原宅主是带着家小和两房下人一起住的,换成秋华年一家,能空出来一半。
苏信白带着一行人看完宅子后,便不说话了。
祝府的下人们已经把行李全搬了进来,方财上前问秋华年和杜云瑟怎么安排房间。
秋华年看向孟圆菱小夫夫,“菱哥儿,你们就别到外面找住处了,直接跟我们一起住吧。”
“这、太麻烦你们了吧。”
孟圆菱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漳县,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房子。
他原以为华哥儿家在杜家村的新宅子已经够气派了,与眼前的宅邸一比,依旧相形见绌。孟圆菱站在宅子里,看着祝府的下人们训练有素地搬运行李,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云瑟和云成去清风书院读书后,每逢休沐才能回来,你一个人住在外面,谁能放心?这座宅子这么大,你就陪我住下吧,无聊的时候还能说话消遣。”
云成确实不放心让孟圆菱一个人,两人谢过后答应了。
秋华年和杜云瑟自然住在正房,东边的两座厢房,九九和春生一人一座,西边的两座里分给云成和孟圆菱一座,还有一座暂且空着,日后来客人了住。
分配好房间后,下人们便分门别类的把行李送到对应的屋子。
苏信白见收拾的差不多了,指了一位厨娘留下。
“你们舟车劳顿,我先不打扰了,日后大公子回来,再让他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这个厨娘你们先用着,有什么短缺,只管让她来祝府拿。”
秋华年没想到,苏信白会留一个厨娘。
应该是看他们人不多,全是年纪小的,身体不好的,初来乍到,怕他们不适应。
苏信白看起来冷冰冰的,做事却非常细致,谈吐优雅高贵,气质融进了骨子里,不会让人感到骄傲和冒犯。
苏信白离开后,厨娘上前问他们,“还有一个时辰该用晚膳了,公子们想吃什么?”
厨娘名唤孙巧,祝府的人一般都叫她巧婆子,今年四十多岁,一家子人都是祝府认的“干亲”,也就是商贾使用奴婢的另一种说辞。
儿子在外头铺子里做事,女儿是苏信白房里的丫鬟,丈夫是祝府管花树修剪的,自己之前在祝府的大厨房做帮工。
这种人是祝家的核心下人,一大家子的生计都在祝家手里,不怕有什么小心思,苏信白让秋华年放心用。
秋华年说,“搬进来第一天,简单做一点吧,我们在路上颠簸了几日,没什么胃口。”
“米面粮油这些主食,我们自己带了,应该在厨房里,你去看一看缺什么,再去外面找找附近食材都在哪里买,估摸着做我们几人的量就行了。”
孙婆子应声离开了,秋华年让两个孩子自己收拾自己的行李和屋子,他则去收拾正房。
九九和春生都是村里长大的孩子,这点自理能力是有的。云成和孟圆菱小两口更不用说。
正房里大件的用具都是齐全的,小件的秋华年带了一些,不急着收拾,先把被褥和枕头取出来,在炕上小憩一会儿。
他实在是太困了,虽然马车的速度已经放缓了不少,但一连数日旅途的劳顿依旧显著,虚弱的身体经不得这样的颠簸。
杜云瑟从院角的井里打出水,在取暖用的火炉上烧热,秋华年稍微洗了洗手脸,缩进提前烧热的小炕,很快眼皮就打起了架,神情迷迷瞪瞪。
杜云瑟爱怜地替他掖了被角,放下炕边一圈沧浪色的垂地绢帘,小炕上的空间顿时昏沉起来。
杜云瑟脱了外面衣裳,侧躺在秋华年身边,半搂着他,轻轻拍着薄薄的脊背哄他睡觉。
虽然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闻着杜云瑟身上的味道,听着熟悉的呼吸声,秋华年很快就陷入了安稳黑甜的梦乡。
再次睁眼,帘子里面还是一片昏沉,秋华年不知道具体时间,轻轻动了动,从发梢到指头尖都懒洋洋的。
杜云瑟听见动静揭开帘子,喂秋华年喝水,秋华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几时了?”
“酉时刚过,孩子们和菱哥儿也睡着了,我让巧婆子把饭菜在厨房热着,和云成去书房规整了一下书籍,等你们起来再用饭。”
秋华年嗯了一声,双手挂着杜云瑟的脖子,耍赖让杜云瑟把自己拉起来。
杜云瑟没有办法,只能把水杯放在一旁,结实的臂膀搂着秋华年纤细的腰肢,轻轻松松把人从炕上抱了起来。
“住在府城,有厨娘帮忙做饭,你总算能躲懒休息了。”
他轻轻掂了掂怀里的人,“大半个冬日,也没长出几斤肉来。”
秋华年打了个浅浅的哈欠,眯着眼睛在杜云瑟怀里又缓了一会儿,“可惜你要去书院读书了,以后不能经常见到了。”
杜云瑟手指穿过他柔顺光滑的黑发,“华哥儿舍不得我?”
秋华年哼哼了两声,说他明知故问。
杜云瑟吻着他的耳廓,轻笑道,“这里到清风书院赶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书院每五日一次休沐,我一定早早回来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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