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仰玩玄度
小大王听不懂,但能感受裴溪亭的动作和气息,闻言呼噜一声,用大掌去拍裴溪亭的胳膊,力道很轻,像拍一朵花,一根草,生怕压碎了。
裴溪亭倒头栽在小大王身上,一只手抱着它的头,一只手不停地摸毛顺气儿,跟它道歉。
宫人经过,瞧见那一人一虎脑袋挨着脑袋,一个嘟嘟囔囔,一个呼噜呼噜,不知在交流什么,只是最后一次经过时,瞧见裴文书抱着小大王呼噜大睡,而小大王一改忧愁,显然是被裴文书治好了。
宗随泱收到消息,拿着披风走到一人一虎的栖息地,隔空拍了拍仰头的小大王,示意它不要乱动。他俯身将披风盖到裴溪亭身上,轻轻戳了下挤压在虎背上的一小块嘟嘟肉,随后看向小大王。
琥珀眼凝视着他,亲近又有些畏怯的样子,宗随泱伸手摸它的头,轻声说:“这次闹脾气不横冲直撞,倒学会苦肉计了?”
小大王在东宫有专属草地,今日却特意跑到这里来,保证裴溪亭一进宫门就能看见它,是成精了不是?
老虎蹭着宗随泱的手背,呜咽一声,心虚地垂下头。宗随泱啧了啧声,却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不远处的亭子里坐了。
宫人抱着一摞劄子放到桌上,将文房四宝也摆放整齐。俞梢云端着茶放到宗随泱手边,看了眼睡在虎背的裴溪亭,随后说:“最近有不少人在打听裴文书,恨不得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查清楚,您瞧,要不要放话下去,不许探究?”
宗随泱翻开劄子,说:“无妨。”
俞梢云说:“其他人倒是没什么,若被他们察觉到您二位的关系,对裴文书来说还是一层庇护,就怕那个霍月也在其中。万一,霍月怀疑您和裴文书并非是裴文书编造的那种关系,岂不是没法演戏了?”
“谁与他演戏?”宗随泱拿朱砂笔在劄子上快速落批,语气稍沉,“只要他敢出现在溪亭身边,不问缘由,直接将其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是对霍月下/药之举深恶痛绝啊,俞梢云了然,轻声应了,随后说:“对了,裴文书的生辰要到了。”
“我知道。”宗随泱看向俞梢云,“你什么意思?”
俞梢云笑着说:“卑职不是怕您头一回谈情说爱,没点准备么?”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宗随泱说。
俞梢云说:“那您想好给裴文书送什么生辰礼了吗?”
“自然是看他想要什么。”宗随泱说,“这个答案,有一个人最清楚。”
俞梢云闻言放心了,殊不知他的心放早了,宗随泱口中的“有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准寿星本人。
夜里,裴溪亭坐在廊下给小大王织线球,宗随泱拿着文书坐到他身后,说:“今年生辰,想要什么?”
站在廊下的俞梢云被自己的口水哽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殿下:您懂什么叫惊喜吗?懂吗!
宗随泱不是很懂,只是觉得送礼的准则是投其所好,那最好的便是寿星想要什么就送什么,很奇怪吗?
“啊?”准寿星愣了愣,“生辰……对哦,我是冬月初一的生辰,好像快到了。”
得,俞梢云暗自摊手,准寿星本人都没记住这件事。
爷爷在的时候,裴溪亭每年都过生日,倒是记得牢靠,后来爷爷去世,他也就不过了,反正设宴收礼都是人情来往,有多少人是真心祝贺?还懒得折腾了。
宗随泱一直观察裴溪亭的脸色,没有错过那一瞬而逝的怀念和怅然——又是这样的神情,裴溪亭心里好似藏着一个人,只存在于往昔。
是那位给他起字的长辈么?
“我也不知道想要什么,”裴溪亭挠了挠头,“我以前也不怎么过生辰。”
宗随泱回过神来,说:“无妨,慢慢想。”
“这么一想,我如今还真没什么想要的。”裴溪亭笑着把问题抛给宗随泱,“你送我什么都行。”
宗随泱不上当,说:“我不要你‘都行’,要的是你高兴。”
“只要是你诚心相送的,我自然高兴。要不,”裴溪亭挑眉,“你把你自己送给我。”
宗随泱说:“我以为我们如今的关系,已经满足了你这个要求。”
“诶,还可以运作运作,比如,”裴溪亭上下打量宗随泱,贼眯眯地说,“届时你穿上一身轻纱、半露不露地从箱子里出来,邀请我亲手解开你身上的红带,含羞带嗔地说:‘主人,请尽情享用我吧哈哈哈哈哈……’”
裴溪亭一边说话一边想象该画面,没觉得艳/情,只觉得滑稽搞笑,忍不住狂笑起来。宗随泱凝视着他,突然笑了一声,裴溪亭直觉不妙,跳起来就跑,还不忘叫上小大王。
老虎身形矫健,拔腿就冲了出去,出去一段距离后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它立刻刹住,转头一看——
裴溪亭的实力跟不上他的勇气,不知何时已经被宗随泱扛上肩膀,正挥手蹬腿儿地求救,廊下人要么垂首避耳要么投以默哀,总之无人相救。小大王顿觉自己身负重任,蹬腿儿冲了回去,又被宗随泱一个眼神绊住脚步,低头耷耳地靠边站了。
裴溪亭哀哀戚戚地哭嚎起来,眼见着从廊下进入寝殿,立刻很没有诚意地求饶赔罪,可一个“我错了”抛出去,他已经被宗随泱抵在红柱上。
柱子是冷的,硬的,宗随泱的怀抱却是暖的,裴溪亭夹杂其中,好似身处水火两重天。他双脚悬空,怎么都沾不到地,索性抬腿环住宗随泱的腰身,委委屈屈地说:“有话好好说嘛。”
小狐狸目光狡黠,分明没有半分惧怕,宗随泱眯了眯眼,往前进了半步。
小狐狸立刻惨叫,说:“我要被压成肉饼了!”
“中气十足,尚能坚持。”宗随泱冷酷地驳回求饶,微微仰头蹭着裴溪亭的鼻尖,“还疼吗?”
裴溪亭有心逗弄,明知故问:“你问的是哪儿?”
宗随泱没说话,单手抱住裴溪亭,另一只手顺着那柔韧的腰背下滑,扯落一截中裤。
中裤堪堪挂在胯和大腿上,肉贴着红柱,裴溪亭打了个颤,用那种又怯又喜的目光瞧他。宗随泱太阳穴跳了跳,掌心包裹着臀/肉,指尖擦隙而过,怀中的人便抖了抖,唇间溢出痛哼。
“好了,”宗随泱忍耐着收回手,蹭着裴溪亭抿紧的唇哄道,“不碰。”
可这会儿两人都来了劲,哪有老老实实分开的道,裴溪亭垂眼看了宗随泱一眼,眼里有火辣热切的劲儿,宗随泱浑身蹿起一阵无名火,抱着人就往殿内去。
天气冷了,裴溪亭又喜欢倒头就躺、倒头就躺,是以软榻换了张更大更宽敞的,铺着温暖厚实的毛毯和金丝靠枕。
裴溪亭被丢在毛毯上,手脚并用地坐好了,宗随泱站在榻前,长身玉立,居高临下,他喜欢又畏怯,说:“嘴上的伤口还没好呢。”
这句话是邀请,也是求饶,宗随泱抚摸裴溪亭泛红的脸颊,红润的嘴唇,裴溪亭仰头盯着他,谁都没说话,用目光就能明白。
俞梢云还是没拦住,叫小大王偷溜了进去。小大王知道自己体量大,不宜躲避,因此蹑手蹑脚,直奔那扇间隔里外寝殿的十二扇山水屏风。
屏风高而长,轻易替小大王遮掩住身形,虎头小心翼翼地往前伸长,琥珀眼透过绣线精美的轻薄纱面,看见它的主人背身而立,它的朋友坐在榻上,脸贴在主人身上,轻微地蹭动着,可很久都没有移开。
小大王动了动耳朵,敏锐地听见哽咽声,它的朋友在哭泣!
宗随泱按着裴溪亭的后颈,拇指时不时轻轻地摩挲着喉口周围那一层薄肉,好似安抚,其余四指却始终没有收力。
小大王鼓足勇气跑到宗随泱身边,张嘴咬他的袍摆,宗随泱没有生气,也没有喝止,倒是把听见动静后稍稍睁眼的裴溪亭吓了一跳,喉关不由自主地一紧。
宗随泱闷哼一声,终于收了力道,裴溪亭仰身摔在靠枕上,偏头咳嗽不停。
事情好像更严重了,小大王连忙松开衣摆,茫然地瞅着裴溪亭。裴溪亭咳出了泪花,好容易止咳,立刻扑到小大王身上,骂道:“非礼勿视,你爹没教过你吗!”
小老虎的爹慢条斯地了袍摆,站在一旁多像个正人君子,闻言说:“子不教,父之过,我替小大王赔罪。”
“谁稀罕!”裴溪亭仰头瞪着宗随泱,却见宗随泱的目光落到他脸上,倏地深了。他顿了顿,下意识地要侧脸躲避,宗随泱却先一步伸出手,轻轻在他唇角擦了一下。
“嗯,”宗随泱端详着裴溪亭的嘴,满意地说,“这次没伤着。”
“谁说的?伤及肺腑了,内伤!”裴溪亭张嘴,瓮声瓮气地喊疼。
宗随泱俯身握住他的脸腮,欲亲不亲,裴溪亭嘟囔自个儿的东西有什么好嫌弃的,强行仰头和宗随泱接/吻,给自己挣了颗蜜糖吃。
小大王被迫留在两人中间当垫子,很想逃离,却被裴溪亭用胳膊圈着脑袋,打定主意要教训它“非礼勿视”的道。
俞梢云在廊下听见小大王的呼噜跺地声,权当没听见。
谁让这小家伙去打搅人家小两口好事的,且被“扣留”着吧。
第87章 记得 杀人诛心。
东宫文书也是一份闲差, 裴溪亭也就在太子殿下与臣工议事时忙,其余时候都没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但裴溪亭也没闲着,教小皇孙画画、陪小大王玩耍、偶尔起兴画画、完成古琴老师留下来的课业、去笼鹤司兼职画师……一整日的时间算下来, 也是十分充实的。
是月没什么要紧的节令,但梅小侯爷打算参加年底的武考,特意在碧池设宴, 目的是集齐大家伙的祝福——说白了, 就是没事干, 出来烧烧钱, 热闹热闹。
方到碧池, 曲音从湖心荡来,词是《状元咏》,那一把清丽婉转的嗓子, 一听便知是青铃铃。
花船泊岸,候立的侍女个个儿花裙飘飘、稚齿矮媠, 一溜烟望去, 石竹似的亭亭而立。裴锦堂“哇”了一声, 赞道:“她们的妆容真美,花儿似的。”
“这叫‘石竹花颜’, 妆容清艳,近来很时兴。”裴溪亭说。
“不错,是青铃铃带出来的妆容,据说是先请了位画师朋友帮他画了模子,再让人照着模子点妆的。”赵易说, “前几日青铃铃带着这妆登台,一袭白裙披风,真如寒月佳人, 这妆容便也传开了。”
“那位画师朋友,”裴锦堂转头看向裴溪亭,“不会就是这位吧?”
裴溪亭谦虚地说:“不才,正是在下。”
几人说着话,被小厮引上其中一只精致小巧的接引花舟,船头铃铛一响,小舟便悠悠飘入船灯煊赫的湖面,直至平稳地靠上湖心岸台。
裴溪亭踩着三层木阶走下岸台,花萦栏盏的木桥向左右两侧延伸,在百余米外直角转弯,构成一圈方形廊桥,围住了正中这座青碧幽幽的水上园子。
廊头挂着一幅《水仙》,裴溪亭和赵易驻足观赏,裴锦堂把下巴搁在两人脑袋中间,听这俩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插不上话,正打哈欠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他,不消转头,他就知道那是谁。
——“含章哥哥”这么肉麻的称呼,必定是宗桉。
宗桉今日脸色好了些,说:“没想到能遇见你,真巧。”
“哟,景珠。”裴锦堂上前招呼。
赵易和裴溪亭也走了过去,宗桉看着赵易,柔和地笑了笑,“思繁。”
赵易捧手,“五公子。”
裴溪亭也捧手行礼。
“私下不必多礼。”宗桉抬了下赵易的手腕,“我近日受凉,少有出门,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得了解元。”
赵易说:“侥幸而已,五公子如今可大好了?”
宗桉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病了几日,日日吃药,吃得头晕眼花的,还得将养几日。”
说罢,宗桉看向裴溪亭,眼神微凝,这目光让裴溪亭心中微动,快速思索起来:宗桉发现恩州一事里有他的手笔了?不像,宗桉的目光里没有恨和厌,甚至没有恶意。非要说,像上官桀。
宗桉看着裴溪亭,眼神一动不动,久到赵易察觉不妥,轻轻咳了一声,他才收敛,微微一笑,说:“听说裴三公子如今是东宫文书,恭喜了,得殿下赏识,自有锦绣前程。”
裴溪亭与之对视,面色如常,说:“承蒙殿下赏识,唯有尽心做事,以报万一。”
裴溪亭话音落地,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众人同时偏头,赫然是瞿櫂和游踪一道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上官桀和赵繁。
梅小侯爷面子不小,但这样玩乐消遣的局还请不动游踪,想必是被瞿棹拉过来的,他们同为东宫亲信,交情不一般。
要裴溪亭说,太子殿下有本事,底下的人不仅能干有分寸,更难得的是不内斗。哪怕是经常吵嚷的俞统领和白唐,都只是吵嚷打闹,从来没有真拿命来掐的,构陷暗害的事情更没有。
瞿棹疑心自己是眼花了,裴溪亭看他们的眼神怎么有点……慈祥?再定睛一看,裴溪亭又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浅浅淡淡地含着笑,只是在看向身旁的游踪时,显而易见是尊敬的,没有因为去了东宫就对老上官轻浮不敬。
瞿棹率先止步,玩笑说:“几位这是在……当门神?”
“我们这就让路。”赵易抓住裴家兄弟往边上让了让,转头和赵繁打招呼。
赵繁走到三人面前,对裴溪亭说:“溪亭,可是有段时日没瞧见你了。”
“我刚回来,近几日又在东宫做事,今儿还是头一回出来呢。”裴溪亭客气地说,“世子勿怪。”
他主动和赵繁对视,果不其然,赵世子的目光有同意——有意思有意思,渣攻团的目光在同一时段变成了同一模子,这是被同时再加工了吗?
裴溪亭的打量不动声色,赵繁没有察觉,说:“不怪不怪,溪亭得了好差事,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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