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周来风
温濯也说:“池元乐,不可对同门师兄弟妄言语。”
他没拉偏架,池辛性子太急躁, 常常口无遮拦,沉疏虽然心里骂的不少,但面对旁人时还的确是个有模有样的好孩子。
所以温濯这回没有各打一边, 直接敲了池辛的脑袋,转身离开,顺口托付道:“那只白虎,一并带回师门。”
池辛搀着腰,崩溃道:“师尊,我们会被赶出太清宗的。”
温濯轻飘飘说了一句:“谁敢。”
沉疏倒是乐呵呵的,跟上温濯,嘴角揉出一个甜丝丝的笑容:“师尊,那只妖要带回去做什么?”
“还记不记得我说过,”温濯说,“灵州有四位领主?”
“记得。”沉疏答道,“它……也是?师尊上回不是说他灵智未开么?”
“我辨不出外形的妖只有两种,”温濯解释道,“其一是灵智未开的妖,其二——”
他说了一半,看向沉疏。
“是妖力过强的妖。”
“妖力过强?”沉疏回头看了一眼,池辛正在费劲地拽老虎爪子,拖着它走,“它?”
“嗯,大约跟旱魃是一个级别。”
沉疏笑道:“那它怎么看上去很蠢,既不会说人话,还会攻击别人?”
温濯看着沉疏,像是对着他说的:“失忆了吧。”
“失忆了,”沉疏恍然道,“真可怜。”
“是很可怜,”温濯说,“妖类寿命长久,记忆力也比人强大许多,除非是历经极大的心理创伤,否则不会失忆。”
沉疏把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走。
“师尊想把它带回去做什么?”
“好生待着,它是个善良的妖。”
沉疏装作无意地问道:“那,师尊带我回去是要做什么?”
这问题倒是把温濯给难住了,他沉默了半晌,停下步子望着沉疏。
“我带你回去,是为了保护你。”
沉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说:“那如果我想离开师尊呢?”
温濯愣了愣,说:“你觉得师父不好吗?”
沉疏一吓,连声道:“没有没有,没说师父不好的意思,就是觉得可能有些特别的情况,会叫我跟师父暂时分开。”
温濯反倒是执拗上了,他往前一步,问道:“如果你不想走,怎么会分开呢?”
“我没有想走,师尊,”沉疏说不过,又开始眨着眼睛装可怜,“我只是在想,会不会回了太清宗,一切都不一样了。”
“如果他们都不喜欢我,那我跟着师尊,是不是太连累你了。”
“不会的,”温濯抓了沉疏的腕子,神色有些严肃,“他们不喜欢你,你就用狐媚术让他们喜欢你。”
师父能这么乱教吗? !
沉疏有点无措地看着温濯的手,说道:“师尊,真的吗?”
温濯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过激了,赶紧松开手,拢了拢袖子,说道:“嗯,你不用在意别人的喜欢,小满,师父一直都很喜欢你。”
听到“喜欢”两个字,沉疏感觉方才被温濯抓住的地方烫烫的。
虽然这个喜欢说得堂堂正正,但跑到沉疏耳朵里就有些暧昧不清了,他当然也喜欢温濯,毕竟这是穿越过来后待他最好的人。
如果没有温濯,自己估计早就毒发身亡了。
那看来狐狸祠那个师尊,一定不是他。
沉疏心中这般想。
大概是自己真的浸在发情期的痴心妄想里,所以心中才萌生出了那样一个师尊吧。
池辛很快就跟上了他们的步伐,他怀里重新抱上了一只白猫,脑袋上一个黑黑的大脚印,显然是被收拾了一顿。
池辛也没好到哪儿去,本来就被揪掉了不少头发,如今刘海那处都快秃掉一块儿了。
“师尊,太清宗的长老可不瞎呀,这两只妖,怎么可能辨不出来?还有我娘,她生平最恨妖类,若是知道您收了沉小满当徒弟,只怕是会……”
“池辛,为师答应过你,要回太清宗,”温濯冷声道,“但此番回去,是为了告诉池宗主,旱魃即将攻入岐州的事情,让她早日厉兵秣马,迎接第二次战争。”
他的目光扫向池辛,眼神冰冷至极:“这一回,我不会为太清宗出手。”
池辛抱着猫,有些无措地愣在了原地。
“师尊……你要离开太清宗了吗?”
“池辛,”温濯没有回头等他,“改日换上天机长老的剑穗吧,你不是已经另择师门了么?”
沉疏听到这话,也跟着愣了愣神。
另择师门?
也就是说,池辛已经拜了别的师父?
他回头看了一眼池辛,这人果然是一脸煞白,显然温濯说得一点儿不错。
难怪这些天来,总觉得他待池辛有些距离,也有些苛刻,他早就知道这人背叛自己了!
沉疏也有些替温濯愤愤不平,他瞪了池辛一眼,赶紧追上温濯的步伐。
他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好像方才只是云淡风轻地飘了句话回去。
“师尊,你别理他,我不会改拜别人为师的。”
“是我不好,离了百余年,没有尽到师责,”温濯淡淡道,“他拜别的师父,也是迫于无奈,是个可怜的孩子。”
沉疏很狗腿地说:“师尊,你就是太好心了,换成是我,我等你一千年都行,绝对不拜别人。”
他想了想,又大着胆子牵住温濯的手,说:“师尊,不要不开心,我来御剑,我们回太清山好不好?”
温濯嘴角化开笑容,回扣住他的手,说:“好。”
*
师徒二人御剑到了太清山附近。
从这个方向已经可以望见不远处的青山,云蒸霞蔚,清气缭绕在山门,修士好整以暇地来往于道场之间。
然而过了山腰再往下,深浓的浊雾铺底,犹如一池黑水,紧紧环抱住半山,仿佛在替太清山抗拒着不速之客。
沉疏催动参商剑下沉,停留在了太清宗的山门前。
一落地,沉疏就感觉眼前一昏,一股强烈的不适感袭来。
不知为何,一来到这个地方,沉疏的心脏就一阵一阵地抽痛,好像有人把刀子扎进了他的心里,往灵核的方向,正要一点点剜出来什么东西。
虽然他压根没有灵核。
沉疏松开温濯的手,手印变了变,将参商剑重新收了回来,随后就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
“师尊,我——”
“你别进去!”
遥遥听见池辛的一声怒喝,沉疏回过头,发现这人迎面就扑了过来,手中的白猫一甩,扔到了温濯怀里。
他顷刻把沉疏按倒在地,扯着他的衣襟,咬牙道:“你别进太清宗的门。”
沉疏一看他就来火,手一钳池辛的脖颈,把人摔翻了过去。
“我是太清宗的弟子,回不回宗门关你什么事?”
“你懂个屁,”池辛跟他掌对拳,暗声道,“你不知道我娘是什么样的人,被她发现你是妖,你一定会生不如死!”
“现在就离开我师尊座下,银两我给你,你去润州住我的宅子,避世而居,永远都别出来。”
“你既然拜了别的师父,何必再一口一个师尊?”沉疏眼下也不装了,恶声道,“他不是你师尊了,找你自家的师尊去!”
“你!”
太清宗门口的修士不少,听到这儿的动静也纷纷凑过来看热闹,尤其在瞧见温濯时,几人的议论声更是滔天。
“……温宗师?”
“温宗师出关了!快去通知掌门!”
温濯眉目凛了凛,单手抱着猫,几步踩上台阶,将那几个准备去通风报信的门徒给拎回来了。
“池掌门那儿,我自会去。”
几个门众在温濯手里战战兢兢地打着转,连声道:“好、好的,长老。”
一边的池辛和沈疏还扭打在一起,他们一边打一边对骂,沉疏心眼坏,骂的脏的时候就小声骂,只叫池辛听见,旁人看来就是池辛呶呶不休地在斥骂沉疏。
温濯把几个门众随手一扔,就打算去拉开自己两个小徒弟,然而刚迈出一步,身后很快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不如去锁天池打吧,那里凉快,脱光了打。”
沉疏此刻占了上风,正要一拳砸下去,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一抬头,刚好瞧见了一个蓝白银铠的女子,高站在台阶上。
她衣袍猎猎,正搭着手俯视二人。
他们对上目光的那一瞬,这女子的表情忽然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哦?”她笑了一声,说,“这是活回来了?”
“天机,”温濯很快意识到不对,冷声阻止道,“不是他。”
“不是他?”叫“天机”的女子仰身回看了他一眼,“是不是他,试试不就知道了?”
什么试试不试试的?
沉疏顿住了动作,目光投向温濯。
“师……”
下一刻,只见那女子手中寒光一闪,一枚锐物挟着风扫向沉疏的眼睛。
噌!
刺痛感瞬间在知觉中爆炸开来。
沉疏一吃痛,赶紧抬手捂住眼睛,一行血很快顺着指缝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