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抱一丝
直到第二天早上,娘用草席将养父的尸身拖了回来。
娘捂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阿采别看,回房间去等阿娘,好吗?”
“阿娘……爹爹死了吗?”
“别胡说,他没有死,他不会死!”
可是,养父明明已经断气了,青白色的脸,还有断掉的残肢一起裹在草席里。
桑采回了屋,他一天一夜没睡,实在太困了,便一头倒在了床榻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黑透,阿娘屋里还亮着豆大的烛光,桌上放着几个充饥的面饼,桑采填了肚子,坐在小案前呆呆地盯着阿娘的卧房,帘子严实遮住了里面的一切,只是偶尔传来几道怪异的喘气声。
他就这样扒在桌案上睡了一夜,次日醒来时,灶屋里传来响动,他跳下长凳跑进去一瞧,只见阿娘正如往常那般在煮饭。
他下意识问了句:“阿娘,爹呢?”
娘高兴的轻抚着他的脸,说道:“你爹没事了,他在院子里喂鸡呢!”
桑采听罢,高兴的飞奔去了院子,果真看到养父正揣着簸箕往鸡舍里撒着米糠。
“爹爹……”他有些害怕的喊了声。
养父呆愣了许久,有些僵硬的把头转了过来,冲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很怪异,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回味过来,为什么觉得怪异,因为他的眼神是涣散的,没有神光,跟死人的眼睛一样。
从那天开始,养父就像个提线的木偶,会跟他们一起生活,偶尔说说话,但最多只是你问他答。
很快到了夏天,屋子里传来一阵阵腐烂的气味,养父开始吃不下东西,一天晚上他被养父的呕吐声吓醒,那撕心裂肺的呕吐,似乎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他看着阿娘从卧房端了一盆血糊糊的东西出来,在菜园挖了个坑掩埋了。
养父很快消瘦下去,也不再吃东西,夜里还经常独自在院中徘徊,桑采害怕极了。
菜园里被刨了很大一个坑,野狗把阿娘埋的东西挖了出来,桑采怔愣的站在一旁看着,像是人的心,又像是烂掉的肺。
之后,阿娘总是在夜里抱着养父哭,嘴里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什么或许她早该让他入土为安等之类的话。
没多久,村子里好多人染了怪病,染病的人会吃不下东西,肚大如鼓箩,等到快死的那天,就会从嘴里吐出古怪的虫子,必须要将死者连同吐出来的虫子一起烧死才能以绝后患。
那一年夏日刚过去,村民涌进家中,从阿娘手中夺走了行尸走肉的养父,阿娘嘶吼着求他们把丈夫还给她,但他们还是将养父架在了柴火上,当着阿娘的面将他的丈夫烧成了灰烬。
阿娘的神魂在随着自己的丈夫化成灰的那一刻,仿佛一点点在身体里剥离。
村民们并没有善罢甘休,因为村子里依旧有人得怪病相继去逝的。
“阿娘,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阿采很害怕。”
阿娘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道:“阿采不要怕,阿娘有东西要给你。”
“是什么?”
阿娘从床底摸出一个木匣子递给了他:“你将它收好,里面的东西你可以学,用来保全自身,但切记不要害人,记住了么?”
“嗯,阿采记住了。”桑采懵懂的点了下头。
“以后,阿娘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阿娘要去哪儿?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了?为什么不带着阿采一起?”
阿娘怜惜地看着他,泪如雨下:“阿娘要去的地方很黑很冷,你太小了,还不能去。”
“那阿娘也别去!”
“可是,我若不死,你和他们都活不成。”
“阿采不明白……”他委屈的瘪着嘴,豆大的泪珠往下掉。
“等阿采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果然,没过两日,村民就将他和阿娘绑了,要将他们活活烧死。
阿娘为了保全他,对那些村民说道:“是我!是我施了巫术,也只有我能救你们,只要你们把我的孩子放了,我保证,保证可以结束这一切!”
阿娘和他们谈了条件,只要能解除巫术,待她死了,他们就会替她好好善待桑采。
他眼睁睁看着阿娘沿着山中的湍急的河流,卷没在地下岩洞里,那岩洞就像是吃人的怪兽,黑漆漆的阴冷潮湿。
“阿娘!阿娘!!!”他很想随着阿娘一起去,但村民们紧紧拽着他,将他拖回了村子。
变成孤儿的他,在村子里游荡,随着阿娘离去,村子里的怪病果真好了,有些心善的村民一开始看他可怜还会丢些吃的给他,时间久了,又开始变卦。
村民开始恐惧他,害怕他会不会又是第二个害人的巫师,于是他们在村子里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将他锁在了里面。
整整十二年,除了每日守村人会定时给他投送些吃的,这么多年他好像被世人忘记了。
前几天一直下雨,将地窖淹了,他挣脱了锁链凫着水从地窖逃了出来。
他跑啊跑啊,却还是被村民追了上来,他们拿石头用力的砸他,叫喊着:“打死他,打死这个怪物!”
……
说到这里,桑采哽咽了许久,他低着头,垂落的青丝遮住了他的脸,双手紧攥着被子,泪珠连续砸落在锦被上晕染开一圈泪痕。
许久,他故作坚强的深吸了口气,冲魏晓笑笑,“我不会轻易死去的,因为我这条命,是我阿娘换来的,我要好好活下去。”
见魏晓枫表情凝重的盯着他,沉默不语,桑采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怪物,晓枫,你别怕我。”
魏晓枫用力甩着头:“不是不是,我没有怕你,只是……只是觉得你活到现在也太不容易了。那你阿娘,真的会巫术?”
“她当然不会,”桑采神色忧郁道:“我也是从她留给我的那些物件中得知,她是从苗疆一路逃亡到这里的药人。”
“什么是药人?”
“就是苗疆大巫师拿来试药的容器,我阿娘体质特殊是为数不多活下来的药人。”
“我的天老爷,你说的这些,话本子都没这么精彩,真是玄之又玄!”
“其实没有那么玄的,那村子地底藏着一处古早大墓,十多年前大墓被地下河水给冲了,村民吃的水被尸水污染,吃下去的生水有刚孵化的尸虫,钻进人的肚子里吸血吃肉,村民们没见识过,才以为是巫蛊之术。”
“我阿娘体内有两只蛊王共生,她将自己献祭后,两只蛊王会钻出她的身体,迅速将水里所有的尸虫全部绞杀吃掉。”
第18章
听到这里时,魏晓枫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震撼,眼睛跟着泛酸:“你阿娘是个好人。”
“我倒希望,她是个自私的人,她短暂的二十多年,命运做不了主,爱的人留不住,临到死,还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将自己献祭。她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像个正常人那般活着了!”
魏晓枫心疼的给了他一个拥抱,“阿采,别难过,以后我当你的家人。”
桑采拭去眼角的泪珠,笑着点点头:“我这条命是你从死人堆里背回来的,以后有人想欺负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魏晓枫瞳孔震颤:“不,不用如此血腥,咱俩都要好好活着。”
桑采不由失笑:“好,咱俩以后都要好好活着。”
……
封越今日是文渊阁来得最早的,将新送来的文书分门别类放好,又拿了一沓文书老实地坐在公案上看。
刘文雍见他没第一天那么严肃,脸上有了点笑意,“今日来得倒是早。”
封越起身朝他作了个揖:“刘大人。”
“哦对了,”刘文雍从袖子里大方掏出两本字帖递给他,“拿回去好好练,皇亲国戚,仪表堂堂,怎能写字如狗爬?”
封越尴尬一笑,接了字贴道了声谢,心想:“我的字也没那么差吧?这个刘大人嘴跟淬了毒似的。”
时间如白驹过隙,等封越回过神时,几个大人都去宫门口领家丁送的午膳了,皇后身边的大女使没敢上前打扰,一直守在文渊阁外等着。
封越顺了顺毛笔,将它搁在了笔洗上,整理了下文书,又将练的字揉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青瓷渣斗中。
起身理了下袖袍,封越迈步走出文渊阁,那大女使沉郁的脸终得见一丝笑容,赶紧福了身:“王爷,娘娘正等着您去凤霞宫用膳呢!”
“嗯,走罢。”
经过东华门时,一只彩色的纸鸢从墙头飘了过来,不偏不倚的落在封越肩头,墙的另一边是紫东阁,刚设立的哥儿私学。
女使眉头紧蹙,正要上前发作,却见一样貌清秀的哥儿匆匆上前行了礼,脸上却不见惶恐,瞧着衣着发饰是精心妆扮过的。
“宋二见过广陵王,广陵王万福。”
“你的?”
宋二羞怯地点了下头:“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封越岂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只是面上不显的用纸鸢轻挑起他的下巴,宋二呼吸一窒,长睫轻颤着小心翼翼抬眸去打量他。
大女使暗中朝这宋二翻了一个大白眼儿,心思挺重,手段却是不咋地。
封越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拿回去,下次莫要再僭越。”
这声不轻不重还有些许温和的警告,在宋二眼中却又是另一种信号。
京中早传闻,这位广陵王好哥儿,且来者不拒,才刚回京,已经约了不少大臣家中的哥儿赏园子。
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这般略施手段,他就要上勾了。
待封越一走,暗角处的一道青色身影也转身消失在巷口。
宋玉梅眉眼含春的抱着纸鸢欢喜的进了院子,几个胆子较小的哥儿迎了上去,拉着他兴致勃勃的发问。
“你真跟广陵王说话了?”
“当然了,你们不都在墙这边听到了么?他跟我说话,可温柔了。”
“凑近了看,是不是更俊美了?”
“我,我没好意思看,但真真是俊美的!”
“梅梅,你胆子也忒大了!”
……
与苏清栀一起的几个哥儿看不惯的朝陈玉梅翻着白眼,嘀咕了句:“真个不要脸的下作手段!”
“家风不正可不跟个小倌儿似的想男人么?”
“我们正经哥儿可干不出这事!”
苏清栀咬牙将一旁垂下来的柳枝条儿生生拽断,他确实没这脸使这些个手段接近封越,心里酸得像泡了缸醋。
宋玉梅总算是在苏清栀跟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走过他跟前时下巴扬得老高。
他就是看不惯苏清栀那股子清高气儿,气死他!
上一篇:论圣父如何扮演痴情攻
下一篇:穿成反派首辅家的乖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