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上征尘
而阿缇琉丝面对的,是几百名传道士和神侍官,他们拥有着比寻常雌虫更为复杂的精神海。
“五分钟。”目前这具还未经历过前世诸多磨砺的躯体,无法长久维持如此井喷式爆发的精神力,阿缇琉丝的大脑已经开始一抽一抽地剧烈疼痛,“五分钟之内,你必须撞开这扇门。”
五分钟是阿缇琉丝为自己预估的极限,然而实际上,两分钟刚过他就已经开始颤抖着流鼻血。
回应他的是来自泰坦甲虫的第二次冲撞。
属于威廉的战场撼天动地,属于阿缇琉丝的战场则寂静无声,却都是对意志的极致考验。
在这将神经都碾成粉末的厮杀对峙中,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速流逝。
响彻天地的轰鸣几乎撕裂耳膜,碰撞瞬间产生的巨大声浪几乎掀翻圣殿的穹顶,连远在圣殿的另一头,正押送着佐伊去见领袖的诺瓦克都为之侧目。
诺瓦克再次加快步伐,将这个雄虫送到领袖座下后,他将立刻前往圣械所缉拿威廉。
这一次的冲撞更为惨烈,泰坦甲虫坚硬的下颚都缺损了一半。
瞬间爆发的巨大冲击力终于让庞大宏伟的殿门从中心开始碎裂坍塌,威廉再次向坍塌口撞去,随着坍塌口逐步扩大,时间也已经来到四分半。
“走!”威廉解除虫态后从满嘴的鲜血中吐出几个字,他从舌下取出两把事先藏好的密钥,丢给阿缇琉丝一把后,抓起灵巫就率先朝圣械所内飞奔而去,“去左起第三列的两台机甲。”
难以计数的精神触丝被瞬间收回,阿缇琉丝跟在威廉身后拔足狂奔,虽然这些传道士和神侍官已经在短时间内失去了行动力,但是尤那达斯的武装力量远远不止这些。
诺瓦克和簇拥在领袖周围的殉道者们还未现身,等到他和威廉劫持着灵巫逃离圣殿,这场生存战才正式拉开序幕。
他们的任务并非拼死抵抗,而是带着灵巫和第九军团成功汇合。
正如佐伊的任务是拖住诺瓦克和领袖一样。
在漆黑的圣械所内飞速穿行,来到指定的两台机甲旁后,阿缇琉丝从威廉手中接过灵巫,身上背着个人依旧身姿灵活地钻进驾驶舱。
灵巫必须和阿缇琉丝待在一起,万一他中途醒来对威廉发动精神力攻击,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去沙虫山,那是我和军部约定好的地点。”随着机甲动力炉的运转,阿缇琉丝的心已经放下一半。
可以握于掌中的钢铁之躯,让他无惧任何险境。
两座庞然大物就这样横冲直撞地飞出圣殿,极速掠向沙虫山。
命运是奇妙的回环。
时隔多年,阿缇琉丝再次回到了这个山洞,但这次他的身边却是此前素不相识的威廉。
还有灵巫。
“……你绝不会是一个无名的雄虫。”目睹了阿缇琉丝在圣械所前的一切行为,龇牙咧嘴地查看自己身上伤势的威廉,吐出这么一句话。
阿缇琉丝将球面光屏上来自威廉的通讯频道调到最小,冷淡地说:“你最少好说几句话,保存一下体力——”
“如果我的猜测准确,你的内脏应该都震碎得差不多了。”
威廉嗤笑一声,却因为牵动体内伤势而低声骂了一句十分粗鄙的脏话:“快死的时候,才要多说话提神,否则眼睛一闭就再也睁不开了。所以,看在我这个可怜卧底快死了的份上,尊贵的雄虫阁下就大发善心多和我说几句话吧。”
他说着“可怜”“快死了”之类的词语,眼里却闪着些冷冷的微光。
这不是一个会轻易认命死去的雌虫,阿缇琉丝如是想到。
他有着一种野蛮到近乎执拗的求生欲,咬着牙倔着骨都要活下去,哪怕忍受着内脏震碎的极致痛苦,说一句话吐一口血,都要拼了命地保持清醒。
“你想知道,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那个雄虫卧底是怎么死的么?”提出这个问题的威廉却并没有等阿缇琉丝回应,而是带着点迫不及待地笑着说出了答案,“他被灵巫上刑以后,被扔给我的手下,当着我们所有卧底的面,被那些畜/生玩死了。其实我当时只要出手阻拦一下,他也许就能活下来。”
“可是我连一句话都没说。有一个雌虫受不了那个场景,当场暴露,他的下场我没看,只要多看一眼,我也会变成那样。”轻声说着这些残酷过往的红发雌虫,脸上的笑容逐渐褪去,声音也越来越轻,似乎即将陷入意识消散的黑暗深渊,“所以我一定要活下来,死了那么多人,只有我活下来了,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你会活下来的。”沉默了许久的阿缇琉丝突然开口,他看着光屏上那张惨白的英俊面容,无比认真地说,“瓦伦丁还在等你回去。”
他没有问威廉既然那么想要活下去,为什么当初在星舰仓库里的时候,还会选择回应佐伊的信号。
他只是告诉对方,你的弟弟还在等你回去。
红发雌虫瞬间睁大了双眼,错愕问道:“你……你认识他?”
“同一个大学的学弟。”
相同的种属,类似的容貌,再加上都来自第七军团,很容易便能猜出瓦伦丁和威廉的关系。
所以前世瓦伦丁应该是追随着自己的兄长,进入了第七军团。
威廉眼里冷然的光在这刹那游离,他终于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自告奋勇地前往尤那达斯执行卧底任务。
他希望通过军功受封,然后将雌父传承下来的爵位留给弟弟。
这一点微不可查的光,曾照亮他在尤那达斯中挣扎过的无数个黑夜。
距离光明已经如此之近,他却要死在这黑暗的山洞里了么。
“咳咳……我,我快死了,我能感觉到。”即使勉力支撑,威廉依旧再次吐了一口血,从这浓稠发黑的血色中,阿缇琉丝看到一块块破碎的内脏。
这个雌虫的腹腔也被光炮轰出一个大洞,他颤抖着手,像感觉不到疼痛般,拼命地想要将流出的内脏塞回去,却到底是徒劳无功:“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想知道,我死在了谁的旁边。”
威廉停下手里的动作,面色灰白地抬眸看向光屏里那张平平无奇的脸蛋,看着对方那沉静的黑眸,他勾出一抹如同初见时恶劣张扬的笑容:“不是可怜我,而是对一名优秀卧底的肯定。”
第49章
“难以置信, 被神教盯了那么多年的雄虫,居然会主动送上门来。”坐在佐伊对面的领袖从头到脚都裹在神秘无比的黑纱之中,高耸的筒状纱帽有着宽大的帽檐, 瀑布般的轻薄黑纱倾泻而下, 令人无法窥见隐藏其后的面容, “该说你不愧是芬尼尔家族的雄虫么,一样的冒进愚昧、不知死活。”
佐伊没有被他的评价激怒,淡淡笑着说:“这般冒进愚昧的芬尼尔,却在千年前从你们手里抢走了三个选帝侯的资格。”
在塞缪尔大帝登基之前,九大选帝侯中有六名都来自神教, 只有芬尼尔、厄喀德那、尼普顿三名世俗选帝侯。
这位终结了混乱纪的雄虫大帝决不允许任何虫族踩在他的头上,于是他发动了绵延百年的屠神之战, 亲手斩下三位神教选帝侯的头颅,以三王之血巩固自己的统治。
时至今日,安提戈涅的贵族们提起那场战争仍会心有余悸,但却没有多少虫族知道,战火其实从未停止, 甚至会烧向未来,而在不久的将来,那场战争将被称为诸神黄昏。
“所以芬尼尔从此衰败。”领袖冷淡地说,“死了那么多嫡系, 也没让你们长记性。”
佐伊优雅地向他行抚胸礼,微微躬身,轻抚胸膛:“承蒙谬赞。”
被称为头狼家族的芬尼尔, 将一以贯之其冲锋陷阵、永不后退的行事风格,千年前没有改变,千年后同样如此。
领袖冷哼一声:“能够承受这么多年的神视, 你们到底是死而不僵。”
自塞缪尔大帝陨落后,芬尼尔家族承受了神教最为激烈的报复,所以后者理所当然地认为,巴德尔的融合者,必定出自芬尼尔。
只有最深重的仇恨,才能孕育最强大的力量。
祂们也并未猜错,巴德尔工程原本的最佳人选就是佐伊,在他之前的611名雄虫,不过是探路者,所有他和阿缇琉丝走过的路,都是前人用鲜血铸就的。
但是他失败了。
他败于无法承受的沉重希冀,太多人的命压在一个年仅四岁的孩童身上,他理所当然地陷入崩溃,精神力本源被巴德尔彻底吞噬殆尽,成为唯一一个没有精神力的雄虫。
而在他之后,兰因大公走进了神墓。
在佐伊有限的童年记忆里,这位温柔美艳的厄喀德那族长是十分独特的存在,佐伊的雌父尚且在世时,经常会与兰因大公以及他的雌君议事。
佐伊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雄虫可笑的社会地位,但每次兰因大公和罗萨蒂亚元帅到访时,仆从们从来只通报法兰克尼亚大公。
法兰克尼亚是兰因大公的封地,它并非单颗星球,而是位于帝国东部的一片星系,因此以它为封地的兰因大公在正式场合通常会被称为法兰克尼亚大公。
厄喀德那常出英雄。
兰因大公在神墓中展现出了非凡的毅力,他坚持了数月之久都未曾呼救,就在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功时,玛尔斯大帝探入神墓的精神触丝却发现兰因的精神力等级突然开始极速掉落。
从超α一路掉落至β和γ之间。
这是精神力本源在短时间内受到重创的表现。
兰因同样失败了。
沉重的打击笼罩在所有人心头,属于神教的时代真的要就此重返么,帝国真的没法再迎来第二个塞缪尔大帝么。
阿缇琉丝便诞生于这种绝望的时刻,他的雄父和雌父所拥有的这个种族最为登峰造极的基因,终于造就奇迹,代号巴德尔的神蜕被尚且处于襁褓之中的阿缇琉丝完美融合。
这是幸运的吗。
对于这个帝国而言,或许如此。
佐伊没法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记得当初年仅四岁的自己,看着被从神墓抱出的阿摩时,突然无比明悟自己此后一生的使命——为了这个奇迹,去牺牲一切。
在必要的时候,被作为炮灰。
所以他替阿缇琉丝承受了十几年的神视,来自神教的试探和针对让他面临过无数次的死亡,而在那无数个生与死的关头,流淌在他血液中的芬尼尔意志却让他无法后退。
他无法成为第二个塞缪尔大帝,却亲身投入这铸造大帝的熔炉中。
“猜猜这是什么。”领袖从侍从的手里接过一个散发着幽幽冷气的生物仓,透明的玻璃外壳让佐伊清晰地看到其中翻滚蠕动的猩红血肉。
“这块兹神血肉中蕴含的兹神意志,可以让任何直视祂的雌虫陷入狂乱,也能轻而易举地将雄虫拖入兹神梦境。”领袖冰冷的语气逐渐染上一丝狂热,“经过百年来锲而不舍的实验,我们终于成功改造了这一小块血肉中的兹神意志。”
“人无法与神作对,除非成为神迹。如果你真的融合了巴德尔,这点兹神意志就无法奈何你,但如果你是赝品,那么经过我们改造的兹神意志,将让你知道何为真正的神罚。”
随着领袖诡异的话语落下,鱼贯而入的侍从朝佐伊步步逼近。
“你就完全不担心灵巫的安危么?”佐伊见势不妙,企图拖延时间。
领袖藏在黑纱下的苍白面容笑容可掬:“也许帝国对灵巫冕下的研究,还会替我们孕育一个新的灵巫意识。”
相当一部分的苦修士前往沙虫山追捕阿缇琉丝和威廉,他们是尤那达斯武装力量的中流砥柱,往往承担着先锋军的角色,因此在围剿梵王星的各大正面战场中,第九军团压力骤减,一路高歌猛进。
“诺瓦克很快就会带着苦修士找到沙虫山。”已经半死不活的红发雌虫对眼下的局面很清楚,他远比阿缇琉丝了解那个雌虫对灵巫狂热的崇拜。
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道:“我拖住他们,你带着灵巫逃出这里。”
“别傻了。”阿缇琉丝拒绝,“在他们眼里,灵巫远比你我重要。”
“实在不行,就像在圣械所那样再来一次,我吸引火力,你发动精神力攻击。”被他断然拒绝的威廉仍旧没有气馁,又提出另一个方案,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在这里坐以待毙。
阿缇琉丝轻捏眉心,叹了口气:“即使我能再发动上百道精神力攻击,以你目前的状态,又能吸引多久的火力,攻击目标变多时,发动精神力攻击就不是一瞬间的事情了。”
威廉有些颓然地咬牙,从他体内汩汩流出的血液,让他的双眼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阖起来,手上捂住的伤口逐渐变得冰冷,他摸着自己的内脏就像摸着一具陌生的尸/体。
牙关也开始打颤,他知道自己正在极速失温。
“你其实可以继续跑的。”他突然声音极其低哑地说,“那个时候,如果抛下我,不停留在这里,你可以继续往前跑的吧。为什么——”
绯红的瞳孔紧紧盯着球面光屏上的雄虫,威廉却最终没有问出口。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光屏上的雄虫面色是如此平静,哪怕听到自己这些嘶哑的语言,也未曾有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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