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两人显然不信,只当他乃谦言。
须臾,郑怀礼携王郎君同至,见容奚陌生,便知他为制糖之人,不禁面露笑容。
同段、胡二人见礼后入座,郑怀礼客气问道:“不知这位郎君尊姓大名?”
“免贵姓容,容奚。”
郑、王二人顿时愣住,面面相觑。
自容奚至临溪,其名已成百姓口中谈资。郑、王二人亦曾评判几句,皆唾其行事。
郑怀礼思及,背上冷汗一冒,忙问:“敢问容郎君,是否自临溪而来?”
容奚知其心中所想,面色依旧平静,颔首应答。
倒是胡玉林心中不悦,然想起自己此前,与这两人无异,便愈加自责惭愧。
众口铄金,谣言遮眼。若非大郎心志坚定,天资聪慧,即便被遣临溪,亦无立足之地。
“那白糖,当真出自容郎君之手?”郑怀礼心存惊疑。
不是他小看人,而是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位京官之子,会懂这些匠人之巧。
“确实如此。”容奚悠然饮茶,即便被人怀疑,亦无丝毫不悦之情。
见他如此,郑怀礼与王郎君,心中信上几分。
“实不相瞒,郑某今日前来,是为白糖制法。若郎君有意,某愿以五十贯易之。”他态度诚恳,价码也算厚道。
胡玉林狭目微弯,“郑掌柜豪爽。然,你我皆知,白糖问世,定得贵人喜爱。你若得此法,钱来利滚,不在话下。五十贯,不过短期之利。”
不等郑怀礼反驳,他便面向容奚,诚挚说道:“若大郎有意,我欲以利之十二,购得此法。”
“胡少东,你非糖商,何故与我争抢制糖之法?”郑怀礼皱眉问道。
胡玉林唇角弯起,“心之所愿耳。郑掌柜若无诚心,还请莫要打扰我与大郎定约。”
自蜂窝煤球、煤炉风靡之后,胡氏势头越发勇猛,众人皆能瞧出,胡氏不愿再以炭为根本,似在扩大营种。
或许胡氏亦看上了白糖?
思及此,郑怀礼心中暗惊,比之五十贯,显然利之十二,更为诱惑人。
他咬咬牙,道:“某愿以利之十三,交于容郎君。”
容奚忽然轻笑,声音清朗如林间之风,荡涤人心头焦躁之意。
“郑氏制糖百年,于此一道上,经验更为丰富。玄石兄,奚向你赔罪。”
胡玉林哀叹一声,故作失望。
郑怀礼心中惊喜,如春花绽放,冰雪消融,顿时道:“不知容郎君愿何时定约?”
白糖新奇,即便只得七成利,那也足矣。
双方定约后,容奚将制糖之法秘密详述于他,郑怀礼犹如醍醐灌顶,瞬间了悟。
“此法虽易,却实难想出。容郎君之才,郑某佩服。”
因急于尝试制出白糖,郑怀礼不欲久留,遂携王郎君一同离去。
待其身影不见,胡玉林拍案朗笑,极为高兴。
总算帮到大郎一二。
容奚正欲行礼感谢,却被其托住手腕,听他道:“大郎不必如此,你我兄弟,帮你实属应当。”
“玄石兄情谊,奚不胜感激。”
至异世,得遇几位好友,是他之幸。
三人畅谈一番,思及私事,容奚歉然起身道:“我欲寻姜娘子相问,二位兄长在此稍候。”
“又有新菜?”段长锦问道。
“与菜品无关,是奚之私事。”容奚言罢,兀自去往锦食轩后厨。
现店中无客,姜娘子应不忙碌。
见他身影消失,胡玉林与段长锦对望一眼,与姜娘子有私事相谈,且避开他人,这到底是哪门子私事?
两人顿时瞪大眼睛,莫非?
第17章
锦食轩后厨,姜娘子正研究菜品。
见容奚忽至,面带惊喜。
“容郎君怎会前来?”她连忙净手,弯唇问道。
容奚似有赧然,目光飘忽,不知该落何处,支支吾吾,一时无法说清。
偷摸跟随他的胡、段二人,俱躲在门外,替他着急。
如此难言,定是如他们所想那般,大郎或对姜娘子有意。
然姜娘子年长大郎两岁,且二人身份天差地别,胡玉林心中并不看好。
姜娘子见容奚面色微红,不由爽朗一笑,道:“郎君若难以启口,可以信告之。我读过几年书,识得字的。”
她见容奚害羞,但目中并无情意之事,知其另有羞赧之处。
容奚深吸一口气,挠头笑道:“无碍。”
言毕,他走近姜娘子,压低声音说道:“你能否授我女红技艺?”
他曾见姜娘子绣帕,知其女红不俗,便有此一问。
大魏无贴身内衣,他着实不习惯,此前无奈,只能将就。如今银钱不缺,时间充裕,且识得姜娘子,便想一试。
他悄声之言,唯姜娘子得闻,门外两人俱未听清。正因如此,两人才更觉猫腻。
姜娘子极为惊讶,低声道:“郎君若有所需,我可为郎君缝制衣物。”
两人一直耳语,直叫门外之人抓心挠肝。
“姜娘子就当我闲来无事,用女红打发光阴如何?”容奚实不愿让人姑娘替自己缝制贴身衣物。
他此话一出,姜娘子便不再劝说,展颜道:“郎君若得空闲,可否同我归家?”
“多谢姜娘子!”
两人并肩出门,恰撞上门外胡、姜二人,八目对视,一时尴尬无语。
容奚与姜娘子心无杂念,倒显大方自然。胡、段二人则左右瞅瞅,不知是因羞愧还是因什么。
“玄石兄,文秀兄,是否有事?”容奚问道。
二人俱摇首。胡玉林见容奚与姜娘子面带微笑,心中之疑越发显现,蹙眉目送二人离开。
他是否应当告知姜大郎?思虑半晌,还是罢了,若是自己猜错,岂非不妥?
容奚随姜娘子至姜氏铁铺,姜卫平正在锻铁,听闻立即抛下手中活计,来见容奚。
“守原兄,我此来是要请教姜娘子,你莫要因我耽误活计。”容奚歉然道。
他虽未明言,姜卫平却也不问,只颔首道:“你们自去。”
容奚于正院中等候,须臾,姜娘子携针线粗布等用具行至。
她非专业绣娘,然技艺不俗,教授容奚由浅入深。
容奚从未接触此道,初听只觉如遮云雾,经姜娘子耐心解惑后,方领会一二。
他本就不蠢,且记忆超群,动手能力不弱,在姜娘子教导下,已然学得有模有样。
估计再学一些课时,便可自给自足。
待未时正,容奚离去,携刘子实一同回归容宅。
晚膳毕,及日沉西山,容奚于卧房,就灯练习缝制衣物。
他若下定决心,不论多艰难,就一定会坚持下去。
然,于缝衣一道上,他确实没什么天赋。不过好在贴身衣物不显露人前,即便样式丑陋,他也不在意。
夜幕暗沉,秋风寒意入骨。
窗棂处呼呼作响,窗纸被风吹得手舞足蹈,冷风猛然灌进屋内,容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窗纸不知糊了多少次,隔几日便这里掉落一角,那里掉落一块,刘和糊都糊不过来。
若遇冬季下雪,寒风肆虐,窗纸压根不管用。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
容奚神思恍然一顿,他确实清楚玻璃制法,然当前并无制造条件。可冬季降临,若能将窗纸换成玻璃,当能御寒不少。
此事需得提上日程。
半月后,在姜娘子尽心指导下,容奚终于成功缝制一条贴身小裤。有一便有二,趁手艺未生疏,他一连缝制十条,轮换着穿,也能穿上许久。
小裤为平角,大魏无弹力线或橡胶绳,容奚只能以细线穿孔束之,虽不甚完美,然比先前,到底多了几分安全感。
在这半月内,郑氏推出新糖。白糖一经问世,便得时人追捧。
晶莹剔透之物,无论何种时代,都会引人注目。
郑氏白糖风起于濛山,后来广传大魏,甚至风靡于邻邦部族。
如今的容奚,已非数月前的清贫少年。煤炉之利、锦食轩之利、白糖之利,均源源不断滚入他的腰包。
连他都不知,自己如今,到底身价几何。
然而,除却姜、胡几人,根本无人知晓,近来濛山县不断生出新奇之物的首功之人,正是声名狼藉的容氏子。
盛京容府。
钱忠将临溪所见所闻告知容尚书,容尚书拍案怒起,“逆子!”
他却不知,钱忠所言,俱为市井小道,且他所亲见,不过容奚故意误导之,当不得真。
正盛怒之时,一少年郎出现屋外,先行一礼,得容尚书允许后,方入内问道:“阿耶,何事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