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封玖
“可有摔伤?”
刘和动动手足, 咧嘴笑开,“仆无事,惊扰郎君,是仆之过。”
“何曾惊扰?”容奚温和笑道, “你无事便好。”
见他确实未受伤, 刘子实大松一口气,问:“阿翁,您方才说, 什么生苗了?”
“菜籽生苗了!玻璃屋里!”刘和再次激动起来。
他曾听闻,皇室贵族,常于冬日建温室,燃烧炭火以供暖, 如此,冬季可生菜。
这般奢侈, 令他不敢想象。
而如今,他竟真的见到神迹!并且未用炭火, 仅用玻璃。
郎君当真不是天神下凡?
他方才高呼,容连几人听闻,俱奔至玻璃温室旁,见其内豆绿点缀,生机勃勃,好不可爱!
此些菜苗,乃几人亲手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子实,今日我与你同去冯氏,”容奚嘱咐道,“雪后路滑,驱车当谨慎。”
刘子实自无异议。
午时,两人乘车至冯氏木匠铺。
见冯山,容奚又取图纸,冯氏父子已见怪不怪。
“我欲制牙具,烦请冯工助我。”
至大魏后,他依风俗,每日晨嚼齿木,用以清洁口腔。此前诸事缠身,也无暇关注此些小用具,近日索性无事,便来寻冯工。
冯山细观图纸,后赞道:“甚妙。然某需尝试一番,容郎君且稍待几日。”
“无妨,制出后,让子实带回便可。”容奚笑答。
离开冯氏后,容奚于坊市闲逛,刘子实陪同左右。
自上次贼人突袭后,但凡容奚离宅,若无秦恪相伴,刘子实定跟随左右。
县城坊市尚算热闹,各类商铺齐全。东北角有一豆腐磨坊,其间人头攒动,生意兴隆。
刘子实见之,与有荣焉。
“郎君,豆腐是你所创,如今人人皆爱。”
容奚实话实说:“非我所创。”
刘子实自然不信,他亲眼所见,哪能有假?
须臾,至一杂货铺前,容奚忽闻身后有人唤他,遂转身瞧去。
“小郎君,真是你!”
搭讪之人颇有几分面善,容奚一时并未想起。
“色目人!城门口!”商队主事忙提醒。
这位小郎君,面容俊秀,气度不凡,不比盛京贵族郎君差,且从他手中易得色目人,他印象极深。
方才见其侧容,有些眼熟,便呼唤出声。
容奚终想起,淡问:“唤我何事?”
“小郎君,某还有些稀罕物,可愿一瞧?”
他已往大魏盛京一趟,如今返程,货物却未完全卖出,正焦急难安,方才于坊市,恰逢容奚,遂有此一问。
“郎君。”刘小少年观他面相不算宽厚,不愿容奚被骗。
容奚笑答:“有何稀罕物,你去取来,我瞧瞧。”
他已问过秦恪,从商队衣饰来看,应是自西域而来,主事大魏官话倒是说得极为顺溜。
商队主事自无拒绝之理,转身去取。
须臾,主事返至,见容奚果真等候原地,心下一松,令身后两健仆,打开货袋。
货袋内,各类货物堆放杂乱。
主事见容奚神色,取一皮草,小心翼翼道:“小郎君,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雪狼皮,您瞅瞅,毛色柔顺,相当御寒。”
容奚:“……”他看起来真的很好骗?
“你若无诚心,生意不做也罢。”他面上故作微恼。
主事笑嘻嘻,“小郎君,您自己瞧,瞧中哪个是哪个。”
他将货袋敞开,供容奚自己挑选。
容奚随意瞥一眼,见无甚稀奇之物,摇首作势要离,余光忽见一物,瞬间顿足。
“这是何物?”他捻起一柔白之物,问主事。
主事笑容夸张,“小郎君真有眼光!此乃西域特产,柔软洁白,甚是美观。”
“骗子。”刘子实小声嘀咕,但见容奚颇感兴趣,便未打扰容奚兴致。
容奚用指腹搓揉,细小丝絮粘于手上,他倏然一笑。
“你用此物包裹货品,是避免货品碎裂,是否?”
主事谄笑,“虽不及丝绸柔美光滑,却也有用,小郎君若喜欢,不妨买回去试试?”
容奚未应,只问:“它叫什么名?”
“白叠子,叫白叠子。”主事忙回答。
容奚心中犹如狂流呼啸而过,面上却极平静。
“我确实未曾见过,有些稀奇,此物从何处所得?数目几何?”
主事心中一喜,“某家乡多此物,小郎君若喜爱,某尽数运来予你。”
“商队往返,需时多久?”容奚颔首问。
刘子实私以为白叠子无用,然见容奚欲买,心中不免好奇,这白叠子当真有大用?
郎君乃大才之人,定知此物效用。
主事闻言,面露憾色,“小郎君有所不知,如今天寒地冻,某本欲返乡,待来年开春再行走。”
“既如此,便罢。”容奚冷淡道。
“小郎君!听某说完。”主事忙拦他去路,“若小郎君诚心,某愿再走一趟!”
容奚沉吟片刻,道:“定价几何?”
主事小心瞅他一眼,报出个数。
容奚未作犹豫,颔首道:“这便定契。”
两人至书坊借用纸笔,契约遂成,容奚交付定金。
主事将袋中白叠子以布包裹,递予容奚,喜不自胜,“小郎君,白叠子都在这。”
刘子实接过,问容奚:“郎君,是否归家?”
坊市有好事者,见容奚似被商队坑骗,俱摇首叹息。
容奚颔首,“归家。”
两人转身离开坊市,乘车至宅。
车马方停,容奚怀抱白叠子,下车后直奔书房。
白叠子便是后世棉花,棉花之用,无法具言。
他心绪澎湃,展开布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如此妙事,怎能不与人分享?
将棉花收入空匣内,容奚铺纸执笔,直抒胸臆。
数日后,北疆边城。
魏军大捷,得胜而归。北戎蛮族暂退草原,一时不敢再犯。
众将士欢欣宴饮,却不见主将身影。
营帐内,秦恪坐于案前,小心展信。
纸上铅笔字迹,清隽雅致,常说字如其人,此话当真不假。
他反复细观,后朗声一笑,低语道:“若白叠子可作御寒之用,当是大魏百姓之福,亦是边疆将士之福。”
北疆一入冬,常风雪漫天。铁甲冰冷,将士手足生冻疮者众。若有御寒且轻便之物,将士便不必忍受寒骨之苦。
甚好。
成功驱逐北蛮,北疆重回安宁。
梁司文挑帘而入,见秦恪整理行装,好奇问:“阿耶,您欲返京?”
若在以往,阿耶定会在边疆多留一些时日,为何如今这般急切?
“并非返京,军器监工坊正建,我身负监令之责,必须返至濛山。”秦恪言罢,眸中柔光一闪而逝。
梁司文闻言,思及容连亦身在濛山,心头一跳,问:“儿能否与您一同前往?”
他已有数月未见容连,甚为想念。
秦恪抬眸,见他满目祈盼,思及他少年心性,尚显天真,多多见识也好。
“可。”
得他应允,梁司文极为高兴,挥帘而出,直奔自己营帐,途中遇陈川谷。
陈川谷见他行路匆忙,拦下问:“何事如此着急?”
“陈叔,我欲和阿耶同去濛山,须回帐收拾细软。”梁司文双眸灿亮,脸颊被寒风冻得通红。
陈川谷不自禁调侃笑道:“他是去见心上人,你去为何?”
“心上人?”梁司文不敢置信,“陈叔,您莫不是说笑?”
阿耶怎会有心上人?
陈川谷知自己说漏嘴,忙道:“我的确在说笑,他乃军器监监令,回濛山自是为督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