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月无痕
“我若是你,现在就走,免得我后悔。”
“……”
待那尖锐的凤翎离开脖子,白子鹤方觉脖间刺痛。再一看去,却是郝连凤自己也面如金纸,瞧来元气大伤。白子鹤是被关在这里多时,在郝连凤回来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还记得符云生和他说过的话,待到走时,犹豫了一下,道:“他很关心你。”
郝连凤动了动,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就在白子鹤要离开时,他喊道:“慢着。”
白子鹤心里一紧,手指轻握成拳。倘若郝连凤现在果真反悔,他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但他没有等来任何想象中的杀招,却是郝连凤侧过脸,也不是在看白子鹤。只说——
“万鹤山庄创始之初,曾有鹤灵私吞凤珠叛主一事,倘若白少爷有兴趣,可以去查一下。”郝连凤慢慢道,“也许,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白子鹤:“……我会信你?”
“信与不信,岂非都在人心。”郝连凤道,“你若无心,谁能左右。”
待白子鹤走了。郝连凤才道:“请余真人出来一见罢。”
竟是早就知道余秋远就在附近的。
容庭芳只觉余秋远往前一动,他身子一抖,差点摔下去,连忙扒住余秋远的手指,钻到他袖中。余秋远将手虚虚一握,藏在袖间,容庭芳便将脑袋搁在他指缝间,又温又软,比上好的锦被还要舒服。
余秋远走出来,说:“你知道我来了。”
郝连凤冲他作了一揖:“真人来此,原本也没有想要瞒着郝连。”不然的话,凭现在的郝连凤,又怎么会知道附近有人呢。如果余秋远有心藏身,郝连凤根本不能察觉。
余秋远确实是故意的。他在房中见郝连凤神色,就知道对方心中有事。为免这只年轻的凤凰会做什么傻事,余秋远放心不下,这才悄悄跟了来。倒是没想到,他一直以为走了的白子鹤,竟然悄悄被郝连凤藏在这里。
不过,余秋远先前和白子鹤猜得一样,以为郝连凤此回前来,是取白子鹤性命。符云生这个模样,郝连凤难保不会动了凤珠的念头。他见郝连凤出手,甚至提前捏好了指诀,没想到郝连凤竟然是解了人的禁制,将人就这样放走了。
余秋远一时倒有些惊讶。
“你在那种情况下化出内丹,着实不妥。”他咽下疑惑,语重心长道,“若有心人闯入,你同云生便只能任人宰割。”就比如现在被兜起来的有心人。
郝连凤方才替符云生渡修为,伤了不少元气,又赶到这里放走白子鹤,眼下实在精神不佳。言语之中略有疲惫:“一时心急,顾不上许多。”
余秋远负手道:“我想,身为掌山真人,我有权利得到你的解释?”
郝连凤:“……”
要论起来,这还是郝连凤刚撞上白子鹤那日。
那日郝连凤见白子鹤从金光顶下来,失魂落魄,心想,难道白子鹤还不知道白家已经人去楼空的事吗?这么一想着,就顺便骗了白子鹤两句。反正郝连凤确实看到过魔界的人去万鹤山庄,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容庭芳杀的。
哪知道这么一套话,竟然还叫他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蓬莱的掌山真人竟然不是人,是一只凤凰。魔尊也不是人,竟然是一条龙?郝连凤心头剧震,他想要多问几句,白子鹤却像意识到自己失言一样,闭紧了嘴,不再多说。郝连凤见白子鹤要走,一不作二不休,指尖一动,却是直接将人绑了来。
——管他开不开口,留住人再说。
郝连凤是这么想的,先将白子鹤藏在这个山洞,然后就去找余秋远,问明白子鹤所言是真是假。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余秋远不见人。他碰了个壁,转念一想,干脆回了这山洞。反正白子鹤在他手里,难道还怕没手段拿到答案吗?
白子鹤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不能动,而身前站了一个负着手的人。一身银衣,玉冠高竖,明显是蓬莱人。他从初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下周围,又去听附近的声音。却是那人转过身道:“别听了,这里被我施了术,你听不见的。”
白子鹤冷静了下来:“郝连凤。”
“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连凤道:“没什么意思,就是请白少爷来坐一坐。可我怕白少爷跑起来太快,我实在追不上,也只好委屈你一会儿。有些事,还得问一问白少爷。”
都到了这会儿,白子鹤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他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先前是因为突然之间接受了太多信息,消化不了,故而神智昏沉。又灵识随着上古凤灵一道在过往的记忆中徘徊了一遍。那可是要感同身受的。凤灵经过的苦楚,挣脱不得的绝望,最后涅槃的无奈,全部都像刑鞭一样打在白子鹤心里。神龙的怒吼几乎震得他神魂俱散。
白子鹤不过一介寻常人,连凤灵都要落下血泪的经历,一时之间叫他如何禁受得住。若不是在他瞧见下一段记忆之前,余秋远及时将他拉了出来。恐怕就不止是心头呕两口血那么简单了,而是魂魄都能直接消弥于无形。
这么骤然从上古时期的战场回归到现实,尚未能接受过来,余秋远就告诉他,既然白式微死了,你大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白子鹤心头翻来覆去,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既受祖上记忆的影响,又受如今祖孙情分的牵绊——一时之间,觉得自身茫然,这短短人生不知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从前他想什么呢,他想白式微能多看他一眼,别成天想着根本不回家的白绛雨。后来他想,既然亲情奢求不来,拿下权势声名倒也不错,万鹤山庄不论如何,将来都是他的。现在郝连凤却又告诉他,人没了。全部死光了。
这就像是拿把刀,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又割了最后一刀,终于叫白子鹤愤怒起来。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枚棋子,成天被人扔来丢去。所有人都站在至高点看他笑话。余秋远难道不知道万鹤山庄没了吗?既然知道,却叫他看那段过往,又假惺惺要他回去,回哪里,回这空无一人的废庄?说什么容庭芳杀的。容庭芳和余秋远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愤怒之下的白子鹤不假思索就对郝连凤说漏了嘴。
而眼下——
白子鹤仔细一品,道:“你骗我的?”
郝连凤道:“我可没骗你。”他眯眯眼,“万鹤山庄如何,你瞧得一清二楚。连根鹤毛也没有。我拿什么骗你?想来,是因为你们所为实在有违天理,这才叫魔头心生怒怨。你倒是告诉我,你们究竟做了些什么?在炼狱谷时,你都同谁在一起。”
“……”白子鹤忽然笑起来,“原来你就是为了知道这个?”
他明白过来,反而不紧张了。白子鹤看向郝连凤,对方清清瘦瘦,面相虽凶但丽,他倒是不知道,蓬莱还有这么处事狠辣的人。“你们真人可比你要温和的多。郝连,你这样私自将我绑来,又意图问些不该知道的,究竟意欲何为呢?”
郝连凤道:“你不说?”
白子鹤看着他:“你那么想知道,我就偏不想说。”
“……”
白子鹤原本也是孤注一掷,他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失去的。白家骗他,白式微骗他,余秋远也骗他,连这个蓬莱的弟子也骗他。世人皆无情义,区区一条命而已,又有如何?他就算是带着这些话进地狱,也好过叫郝连凤知道了想要的,开开心心地走。
白子鹤眉头一挑:“蓬莱弟子能杀人灭口吗?”
这么说着,却是郝连凤忽然一步上前按上他肩头。
“蓬莱不犯杀戒——但我可以。你若不想说,我只好自己来听了!”
白子鹤预料不及,被按了个正着,旋及就是眼前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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