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只水饺
他早知道杀手要来？什么时候？
应该不会提前太久，他们军部如果提早知道杀手这一回事，绝不会放任防线不管。
而且，他如果早知道有杀手会来，为什么还要在自己询问时说出真实的身份？不对……军部的“爱德少将”，这真的是他的身份吗？
王数一思路混乱，陷入迷茫。
楼上两个杀手的交谈仍在继续，听起来并不严肃，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依旧围绕着他，叫王数一产生强烈的危机感。
他知道，那两个人现在还没有动手，是因为机甲释放的能量场干扰了他们的检测仪器。可能量正在减弱，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宋连旌确实极为镇定，但他身上没有机甲，手边没有枪，没有任何武器。
他手无寸铁，要怎么样才能在能量场消失后，和两个有备而来的杀手对抗？
王数一想着，下意识握紧了手腕上的光脑。
方才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直到此刻才想起来，从他第一次请长假出门起，工程院就给了他防身的装置。在受到严重生命威胁时会自动启动，也可以选择手动开启。
他回忆了一下装置的功效——根据工程院的描述，可以解决现在的危机，只是会对附近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的身份会就此暴露不说，咸鱼修理店所在的整个街区都会受到波及。认真在这里生活的煎饼摊大爷、文具店小哥也要遭到无妄之灾。
可是……
王数一心中天人交战时，听见那个叫做“泽塔”的杀手提起“枕戈”，语气戏谑嚣张，到了叫他都不适的程度。
“它会哭吗？它会疼吗？它在主人生机断绝的时候，也会慌张地对着哪里喊救命吗？”
王数一握紧拳头，心中生出一种少见的冲动。
“枕戈”是联邦有史以来的第一台机甲，搭载了他老师最得意的作品。哪怕如今已经损毁，但它曾经纵横星海百年，将无数人类护在身后，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说出这种话来！
他愤懑到极点时，忽然听见了身旁一个响指声。动静并不大，被检测仪器的“滴滴”警报盖过大半，王数一本来注意不到。
但在那之后，杀手的狂笑停止了。
“咔嚓、咔嚓”的响动此起彼伏。
那声音叫他联想到口渴时，拧开矿泉水瓶盖后断裂的塑料防盗环，却又并不那么美妙。
因为几秒钟后，一个身影，不，是几个身影先后从上方跌落，砸在他们面前。
血液四溅，染红了宋连旌的裤脚。
距离他们最近的，是一个穿着特制服装的蒙面杀手。他是向前坠落的，颈椎却不自然地向后扭曲着，他面部朝上，露在空气中的双眼写满不解与惊恐。
训练模型开启的能量场已然耗尽，却有另一种可怕的力量苏醒了。
那是一股浩荡的、暴虐的、极具压迫感的力量。王数一觉得，它的主人是愤怒的。
他愣楞地看向宋连旌。青年身畔骤然掀起一阵狂风，浓密的黑色长发在风中翻飞，从某个角度看起来，像是死神黑色的羽翼。
他看不见宋连旌的脸，也想不出对方该是什么神情——这人从始至终就打了个响指，仿佛拧断的不是杀手的脖颈，而是几个废弃没用的矿泉水瓶。
宋连旌没有垂眼看一下跌落在地上的杀手尸体，他只是抬起手，复又放下。
随着他的动作，另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人不受控制地自高空重重落下，将地板砸出狰狞的裂痕。他的四肢被无形的力量束缚着，一寸一寸向下压，木质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你是故意的……你不是宋连旌，更不是安德菲尔！”重压之下，派挣扎着说。
他在暗网工作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力量，因此也从未有一刻如此绝望。
这应当是精神力，可除了寥寥数人外，哪怕S级都很难做到精神力外放，更何况到现在这种程度！轻轻一抬手就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怎么可能真的有人做到？
但一切还没有结束，派想。
哪怕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其他人类已经死了，更强大的生命却还存活。
在他的余光里，异种的身型逐渐自杀手的尸体上延伸。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终于进入防线之内的异种并未对“宋连旌”展开攻击。
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纷纷向后退去。
黑发青年并未看那些异种一眼，沉默地向派走去。
他每一步向前，便有一只异种自身侧倒下。
青年踏过满地淋漓鲜血，踩过异种尸身，站在派的面前。他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派。
看清那双独一无二的黄金瞳后，派心中的恐惧达到极致。
站在他面前的，分明是个早该死去的人！
梅斯维亚的影子被光拉长，投射在他身上。
派嘶声道：“不论你问什么，我不会背叛暗网。”
此时此刻，他只是后悔自己托大，没有足够谨慎。
现在联络老板的通讯器和光脑全部被毁，无法传递出梅斯维亚死而复生这样的惊天秘密。
“见到你们就清楚的事情，还需要问吗？”宋连旌笑了一声，语气冰冷。
“倒是你，替我传了话。”
他说着，弯下腰，拾起派身上掉落的、损坏的光脑。
他传了什么话？派有一瞬怔忡，旋即反应过来，瞳孔巨震。
——他一听到“爱德·安德菲尔”这个名字，便已经向暗网回传！
他当时这样做，全因为安德菲尔是军部少将。一名少将会出现在这里，意味着军部或多或少，对他们的计划有所察觉，必须加快行动。
但眼前的人是梅斯维亚。
军部对于计划很有可能一无所知！他们贸然行动，反而容易暴露。
尤其是在得知安德菲尔还活着后，暗网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另有行动。到那时候，本来不知情的将领，反倒能从中觉察出不对！
而真正与造成一切的梅斯维亚隐于幕后。
没人知道这位百年前凶名远扬的元帅，就在联邦边缘的一颗小星上死而复生！
派费力张开五指，试图夺回自己的光脑，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反抗时，他手指皮肤龟裂，属于人类的肌肤之下，隐隐露出黑色的鳞片，又在精神力的重压下碎裂。
宋连旌垂眼看着他，在心里得出一个数字。
百分之三十的融合度。
异种不像人类，哪怕拥有精神力，也需要依靠机甲才能完全发挥。
它们先天便拥有强大的肉/体，漫长的寿命。而有些人愿意为此做出交换。
融合度在百分之三十已经不算低，可惜其他几名杀手已死，看不出来了。
他想过多留几个的。
但是……
“提什么不好，非提我的‘枕戈’。”宋连旌声音极轻，却叫人不寒而栗。
派在听清时，不由得停止了挣扎，用余光看向不远处同伴泽塔扭曲的尸体。
宋连旌没有再等，打了个响指，派的气息与同他融合的异种同时断绝。
咸鱼修理店中一片狼藉，王数一大脑过载许久，突然一个激灵。
宋连旌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枕戈”？
王数一早在宋连旌释放精神力、异种出现、异种死掉的时候就被接二连三的巨变震惊到了。
他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持自己理解一切，最终放弃思考。
可是放眼整个联邦，会在“枕戈”前加上“我的“这两个字的，唯有一个人。
唯有……
正想着，宋连旌把从派身上拿到的光脑扔了过来。
“去查吧，谁给杀手下的命令，他还接触过谁。跟那份名单一起给我。”
他不曾转过脸来，侧身对着王数一，但从这个角度，也能看见他眼中那抹尚未消失的金色。
宋连旌瞳色原本就接近于琥珀，是种淡淡的浅金。
但在这一刻，他的面容终于和当年星舰之上挥斥方遒的将领重叠在一起，从祝余讲过的无数往事中重新鲜活起来。
王数一看着他半晌，像回魂似的开口：
“……元帅阁下？”
第42章
王数一这句话出口，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哪怕目睹了今天的一切，咸鱼修理店的“小宋”和联邦元帅在他心里，依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形象。
可这些天种种事情串联在一起，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印证着这个令人震撼的结论。
他想起在棱镜大厦时，失魂落魄，突然提起老师的莱恩哈特；想起突然黑进013系统的那名对“枕戈”极为熟悉的黑客；想起机甲修理水平突飞猛进的乔治亚……
想起那天自己打星际游戏时，青年就站在门边，随手指出一个坐标，叫他反败为胜、获得胜利。
那些瞬间的即视感原来并非空穴来风，那就是梅斯维亚。
王数一感到一片混乱，比他刚才看到异种出现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宋连旌就是元帅阁下，那么自己这几天都做了些什么！
拉着这位统帅军部的指挥官打星际战争游戏，在“枕戈”真正的主人面前搜寻关于它智能核心的消息，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追查那名黑入013系统的黑客的下落！
离谱，离大谱！
就算王数一在人情世故上并不敏锐，此刻也深切地感受到了窒息。
他紧张地看着宋连旌，在脚趾扣地的同时等待着一句回应。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所在期待着的是什么。
宋连旌与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他踏过咸鱼修理店满地狼藉，不出意外地从尸横遍地的杀手们身上摸到了“枕戈”的碎片。
他拿起那些残损的铁片，入手是一抹冰凉的触感。“枕戈”是他在很早之前就在构想的作品，设计思路与图稿改过不知多少版，机身所用的每一个材料都经过无数次斟酌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