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月竹
同时那只老鹞发现落空,它拔出长喙,抬头迅速找到了江骛,那对圆又绿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诡异的光,毫不停顿再次袭向江骛。
江骛没有躲,他紧盯着老鹞的尖锐长喙,在老鹞冲到他面前张嘴要吞掉他的电光火石间,他的袖口滑出那包酒精块,点燃干脆利落塞进了老鹞嘴里。
老鹞顿时发出怪叫,张嘴要吐酒精块,江骛速度比它更快,他两只手上下齐动按住老鹞的长喙强力并拢。
“啁、啁啁!”凄厉的尖啸声从老鹞嘴缝挤出来,它翅膀扇动着,疯狂拍向江骛的手,想要逼他松手。
江骛手背瞬间皮开肉绽,他仍是不松手,再次用力按住狂烈想要挣脱的长喙。
一人一鸟僵持着,时间渐渐过去,老鹞的叫声消失了,挣脱的力量也越来越弱,最后彻底不动了,江骛确认老鹞是真死了,才喘息着松手退后。
老鹞“嘭”一声倒地,还没等江骛喘匀气,老鹞开始融化了,化成黑烟消失在空气里,然后——
咚!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滚了出来。
昏暗的光里,男房东王旺麟的两只眼睛还大睁着。
他的头竟是被这只老鹞整颗吞了,头发湿漉漉的,布满浓郁的粘液。
江骛轻叹一声,朝着王旺麟的头鞠了一躬。
明早会有人发现他的头,至少可以让他的家人完完整整地送走他。
江骛等到天上落雨了,方才离开。
他是王旺麟案最大的嫌疑人,如果在王旺麟缺失的头的现场留有痕迹,他是真百口莫辩了。
好在最近都下雨,雨水能冲掉所有的痕迹。
同一时间,两界山最高那棵柏树的树顶,陆嵊撑开了伞,雨砸落下来,噼啪作响,隔着朦胧的雨帘,他目送那道单薄的身影淋着雨跑远,眸色浓郁着,很快消失在原地。
……
江骛跑出两界山,先到草丛掏出书包纸袋,将鞋盒塞进书包,才背着书包往没有监控的小路跑。
他没带伞,头发衣服全湿了,刚跑出小路,一辆车停下挡了路。
熟悉的加长车。
江骛心脏跟着远处的惊雷重重跳了几下,他停住,眨掉睫毛上的雨水,抱着书包望向缓缓打开的车门。
先是一只红伞撑开,接着一只黑亮干净的皮鞋踩下地,轻轻溅起了几滴雨水。
路边那两排坏了许久都没有修好的路灯,这时同时亮了,橘色的光晕划破了黑夜与大雨,照亮了这一片无人在意的角落。
那张冰冷锋利的脸出现在了伞下。
这是江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张脸,那双给人压迫感十足的下垂眼,瞳仁是深不见底的绿。
两人只隔了几步路,等陆嵊走到面前,江骛抓紧书包,又松开左手拨了一下脸上的雨水,主动开口,“您好。”
陆嵊看着他说:“陆嵊。”
江骛愣了一秒,马上改口,“陆先生您好。”
他拉开书包翻出鞋盒,迅速递到陆嵊的伞下,“谢谢您的鞋,物归原主。”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我有刷干净,但肯定不会恢复如新。”
陆嵊没接,他微微垂眼,扫过江骛脚上湿透的帆布鞋,又看向江骛,“你怕我?”
“怕。”江骛回得很干脆,大雨淋他头上,湿润的泥腥味不断钻进他嘴角,他又抹了一把脸说,“普通人都怕您。”
“你不是普通人。”
江骛停了一下,他抿掉唇上的雨水,“的确。但我还是怕您。”与其未知的恐惧,他决定还是单刀直入问,“您找上我,是为什么?”
第一次在雨巷,陆嵊是为了那天会猝死的薛春暖,第二次却不是因为男房东王旺麟,至于公墓的第三次,显然也是为了他。
“你干扰了我的工作。”陆嵊说。
“?”江骛理解了两秒,脑海瞬间闪过那辆脱轨的火车。
难道……
“看来你想起来了。”陆嵊说,“那辆火车当天应死121人。”
江骛决定装死,“什么火车?”
陆嵊抬手,那张懒羊羊面具就从江骛书包飞出去,落到陆嵊手中,陆嵊抬起面具,隔空遮住江骛的脸。
“是懒羊羊救了我和奶奶,救了火车!”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江骛嘴唇动了动,陆嵊挪开了面具,面无表情用小女孩的声音继续说:“懒羊羊还好高好高呢!”
江骛,“……”他经常兼职,很明白工作没完成的后果,他低头望着空下去的书包,问:“您是要我偿命吗?”
陆嵊却只是把懒羊羊面具放于鞋盒上,“万物各有命数,你救了他们,会有其他人补上,却不是你。”
江骛猛地抬头,陆嵊转身上车了,留下一句话,“很快会有人找你,想拒绝联系我。”
江骛还在想着陆嵊前一句话,雨越来越大,一张卡片从面具下落出去,掉在江骛的鞋尖前方,他蹲下捡起,一排金光细闪的字闪进他眼底——
陆嵊,137xxxxxxxx。
是一张名片。
江骛走神了,片刻他想到什么,拿开面具揭开鞋盒,里面已经空了。
*
“咳咳咳……”江骛止不住咳嗽,口罩剧烈起伏着,他声音也很沙哑。“抱歉,您刚说多少?”
“1200一个月,我这家电全齐全,不能再少了。”女人还要再说,江骛就问,“今天能搬吗?”
“可以,随时领包入住。”
“我租。”
签好合同,江骛去小区的小卖部买了一瓶水,就着吃了两颗感冒药,他又感冒了。
昨夜下了一夜雨,地面现在还湿漉漉的,他胃也开始发疼,忍不住捂着胃蹲了下去。
自从碰见火车脱轨,很多事都变了。他会生病了,还碰见了一个神秘鬼帝陆嵊……
陆嵊说有人要来找他,谁会来找他?为什么要找他……
一串清脆铃声拉回了江骛的思绪,一辆四轮小车从他面前开过,与冬日萧条截然相反的明媚亮黄色,小女孩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依然迎着凛冽寒风快乐地冲向前方,“继续飞呀!”
江骛目光不由跟着小女孩,嘴角微微上扬,直到小女孩骑远,他收回目光,仰脖喝掉剩下的水,拧上瓶盖起身,找了垃圾桶扔进去,随后出了小区。
来到寄放行李的公园,江骛刚联系完搬家车,一个新来电弹了出来,是一串本地陌生号。
他划过接听,是前晚审他的警察,“江同学啊,打扰了,通知你一声,你前房东王旺麟的案子破了。今早有市民在两界山晨跑,发现了他的头,经检验,伤口唾液都与我们在他尸体上提取的一致,他是被大型的猛兽袭击……”
警察说完又鼓励了江骛几句才挂了电话。
江骛放手机回口袋,这时指尖碰到了什么,他拨开口袋,就看见半分跳上他食指,仰着两只大眼珠子。
“你回来了!”江骛很高兴,他一直有非常强烈的预感,半分不会出事,一定会回来找他。
他抽出手放到眼前,平视着半分笑,“我们搬新家了,今天吃虾庆祝!”
半分听得懂他的话一样,举起两只前爪兴奋挥舞。
半分的回归,短暂打散了江骛的心事,等搬家车来搬走行李,他带着半分去了菜市场。
他认真挑了新鲜的蔬菜,一盒排骨,一斤新鲜的大虾,路过水果摊,闻到浓浓的草莓香味,他停住脚也买了一斤。
从菜市场出来,天快黑了,他还是又去了一趟书店。
《早期的鬼》、《鬼道》、《鬼在人间》……
再从书店出来,江骛两只手提满了。
书店离他新租的房子只几站路,他没有等公交车,沿人行道慢慢走着,看路灯亮起来,看街边小店逐渐闪烁起霓虹。
这么慢吞吞走着,他也很快回到了新家,这儿的大部分住户是本地人,正是饭点,家家户户都飘出诱人的饭香,江骛这才加快脚步,刚到楼下,背后有人喊:“小鬼!”
江骛不确定是不是叫他,但他现在对“鬼”字异常敏感,他停住回头,墙根阴影处走出一道瘦小的身影。
渐渐清晰,是一戴着绿色毛线帽的老头,他目光复杂盯着江骛,问:
“想拯救世界吗?”
第12章
老头身材瘦小,圆脸,眼睛圆且黑,鼻子比常人宽一些,有一圈又浓又密的白胡子长到脖子,蓬松的棉花糖一样,绿色毛线帽底也露出一小圈白色发丝。
江骛有印象了。
昨天在学校小后门,他差点撞上的那个小老头。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陆嵊那句“很快有人找你”。
他平静说:“不想。”提着东西转身继续上楼。
新租的房子在三楼,楼道只有江骛的脚步声,上到三楼,一梯两户,302门前,小老头捋着他那把蓬松的白胡子悠闲站着,当着江骛的面,穿门而过,从内开了门,又慢吞吞捋了一下他的白胡子:“小鬼,我可没和你开玩笑。”
这时楼上传来说话声,有人下楼了,江骛提着东西就进屋关了门。
打开灯,这是一间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客厅十平不到,地板上摆着江骛的几包行李,小老头瞥了一眼,勉强满意说:“爱看书,好习惯。”
江骛原地没动,他又说一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您可以离开了。”
小老头无视他的话,自我介绍说:“我姓李,单字道,是一名教导主任,你可以称呼我李主任。”他摊开掌心,是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江骛开始没认出来,但很快,他眼皮跳了一下。
是没烧尽的酒精块。
李道马上来兴趣了,黑豆似的两只眼睛精光四溢,“昨晚我也在两界山,看见你用酒精块杀死了那只老鸟。”他笑了,“你今天有接到警察电话吧?那个热心市民,就是我。”
江骛也不装了,“那又如何?”
李道收拢手,“你能杀了它,那就不是普通人,至少以后不会是普通人。总之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问你为何杀那只老鸟。我只是来招你——”他从口袋里扒拉出一只皱巴巴的信封,“你的入学通知书。”他拆开抽出一张纸,名字那一栏还是空的,他掏出笔问江骛,“你叫什么名字?”
江骛,“……”
他知道赶不走李道,放下新书进厨房做饭了。
他今晚的晚餐是虾仁三鲜面,给半分装了一大碗活的鲜虾,剩余的虾他煮熟了剥出虾仁,又等水煮沸,他剪开面条袋,抽出一把鸡蛋面,顿了顿,他又多抽了一大把,一齐放进了沸水里。
不多会儿,他端着两碗面条回到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