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花
萧安礼愣了下,垂首道:“没有,朕只是……”
“想到哪家的姑娘了吗,”太后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竟宽和地露出个微笑,“若是有心仪的,还不赶快抓紧,时光不等人呀!”
这殷切的教诲,倒也真有种天家难得的温情。
萧安礼轻笑一声,没有接话。
所幸这些车轱辘话说来说去的,太后也嫌厌烦,她久居深宫,惯于吃斋念佛,每每出来也都是大臣们的催促,迫不得已地露个面,便匆匆离开。
午膳没动几筷子,那浅淡的檀香就已消散,萧安礼立于汉白玉阶前,眸光深远:“撤了罢。”
他没什么胃口。
心痒痒地想去逮一只萤火虫。
丁佳从房梁上跳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旁边:“主子?”
自从上次踩断树枝,他就大气也不敢出,老实了好些个日子,说话的声音都打颤。
萧安礼没搭他。
丁佳吞咽了下:“主子有什么吩咐的吗,卑职等会,正好要经过麻奶奶胡同……”
萧安礼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有心。”
丁佳讪讪地笑了两声,回来后,他真以为自己要死定了,结果陛下并没有提这件事,丁佳辗转反侧了好几夜,还是鼓着勇气冒头,决定为自家主子的幸福,努力一把。
看看,雪沛好些天都没出现了!
“经过就经过吧,”萧安礼淡淡的,“做你的活就好,别多事。”
丁佳“哦”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无可无不可。
随他怎么去办。
那丁佳当然得给事做得漂亮些!
这天晚上落霞漫天,丁佳身着锦服腰配绣刀,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买了不少的吃食,经过麻奶奶胡同的时候,两只手都快拿不住了,好容易前面有个熟悉点的身影,连忙叫喊:“这位是……”
馄饨摊前的雪沛扭过脸:“哎?”
丁佳很惊喜的模样:“公子!”
说话间,那堆积的物什已经要往下掉了,雪沛连忙伸手,帮忙托了下,又接过两个布包:“你拿好多东西啊。”
“那可不,”丁佳笑呵呵的,丝毫没有上次的尴尬,“今天出来采买,不小心就买多了。”
他说着还费劲儿地掏出几个拨浪鼓:“来,拿去给王大哥家的孩子玩。”
雪沛也不推辞,笑着接了:“谢谢。”
但经过这么一番动静,丁佳又快拿不下了,嘴里哎哎地叫着,手忙脚乱的模样。
“丁大人,我帮你叫车吧,”雪沛再次接过了两件,手上也提的满满的,“不然没法儿走回去,你今天怎么是一个人出来的呀?”
“没办法呀,公众事务繁忙,”丁佳为难道,“要不这样,麻烦公子与我同行一段,帮着送去?”
他真挚地看着雪沛:“行吗?”
雪沛没犹豫,声音脆生生的:“当然呀。”
那拨浪鼓被送回去后,雪沛跟丁佳并肩往前走,这儿离皇宫不算远,街上行人稀少,提的东西虽然看着笨重,拎着倒也还好,丁佳一路上都在讲话,喋喋不休的,说过年期间有多忙,他跟陀螺似的打转,明天总算能歇歇。
雪沛有点插不上话,就笑着听。
不知不觉的,眼看就要到目的地,已经有侍卫过来接过手中的东西,丁佳才缓了口气,反应过来似的:“啊呀,怎么让你陪了我一路,这样吧,晚上请你吃酒怎么样,最近湖上的画舫新添了曲子……”
雪沛连忙摇头:“我不去了。”
丁佳笑得狡黠:“没事,那种地方陛下不会去的,他不知道。”
不提陛下还好,一说这两个字,雪沛就想起河边差点成功的那个吻,他脸颊发热,声音也小:“不是,我、我是真的不想去……”
他本能地往后躲。
丁佳还不死心:“你若是不喜欢画舫的话,去迎翠楼呢?今夜老板给我留了二层房间,那儿的银背鱼和水滑面特别好吃!”
可雪沛还是犹犹豫豫的,低头碾着地上的土,眼神飘忽。
有戏!
丁佳再接再厉,继续描绘珍馐美味,说了一大堆的话,雪沛才仰起头,清了清嗓子:“那个,真不用丁大人请我吃饭,如果可以的话……”
他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不管不顾地往丁佳怀里一塞:“麻烦把这个给陛下吧。”
丁佳低头一瞧,硬是瞅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是啥。
嗬!
一个皱巴巴的荷包。
再一抬头,雪沛早就跑没影儿了。
他心里有些好笑,把荷包认真放好,就一溜烟儿地往宫中跑,压在嗓子眼的大石头总算能卸下,丁佳松了口气,这趟出行有功,可与陛下交差!
天已经完全黑了。
萧安礼刚用了晚膳,春风送暖,吹起新换的单薄衣衫,烛火摇曳,李福康在旁边添茶,殷切道:“陛下小心眼睛。”
还在看书呢。
萧安礼随意道:“不碍事。”
连百官都看出来了,陛下近日脾气柔和多了,虽然还是整天挂着脸,也依然刚愎自用,但不会再动不动就斥责下属,也能听进去些宽慰之言。
书页翻动的声音中,萧安礼冷声道:“滚出来。”
随即,丁佳就从房梁上跳下来了,笑嘻嘻的:“主子。”
他没等陛下问,就献宝似的上前:“我带了东西……公子让我送来的。”
萧安礼这才掀起眼皮,目光阴沉。
丁佳不敢耍嘴皮子,恭敬地跪下,把那荷包双手呈上,而萧安礼也从桌后站了起来,接到手中,细细地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怎么跟猪肚子似的?”
陛下是真没认出来。
他说着就拉开上面的系带:“皱成这样,难道是……”
话没说完,萧安礼就怔住了——
一只小萤火虫从里面冲了出来,没发光,很急切的样子,上下乱飞。
雪沛气得大骂:“你瞎呀,你瞎呀!”
这怎么就是猪肚子了?
这是他刺破了手指才缝出来的荷包!一针一线,不舍昼夜!
哪怕有外人在场,雪沛也实在忍不住,不管萧安礼能不能听懂,很生气地骂人,不,或许萧安礼能听懂,因为这睁眼瞎居然笑了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啪!”
这个瞬间,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李福康收起拂尘,谄媚地笑着:“陛下您瞧,真是天气暖和了,连蚊虫都出来了呢……哎,陛下?”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奇怪。
陛下怎么不笑了!
陛下怎么……在尖叫?!
第28章 雪沛哭着说:“因为我喜……
雪沛虚弱地躺在床上:“水。”
萧安礼立马上前, 小心翼翼地给人搀扶在怀里,把碗沿递到嘴边:“来尝尝,温度正好。”
雪沛抿了两口就不喝了, 声音微弱:“糖。”
话音落下, 剥好的松子糖就送入口中。
很甜。
雪沛重新躺回床上, 身上是柔软的被褥,旁边是伺候着的陛下,新鲜采摘的玉兰花装饰着寝宫,淡淡的芳香弥漫,雪沛愉悦地闭上了眼。
真好。
那会儿他只顾得上骂萧安礼眼瞎, 没注意李福康手持拂尘, 因此, 雪沛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被打得晕头转向,完全没反应过来。
还好雪沛不同于一般的萤火虫,他可是开了灵智, 有法力的,被拂尘这样攻击, 大部分情况下, 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 也是大部分情况。
不包括他全然没准备的时候。
所以,雪沛真的晕过去了。
他眼前发黑, 脑海里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身体那么轻,又那么小,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碾死,天空下起了雨, 雪沛想躲藏在芦苇的茎叶下,奇怪,他没有做错过什么事,也从来没有欺负过谁,为什么天地间的雨水像是倒灌似的,追着他浇呢?
还有些微微的酸涩。
雪沛的翅膀被打湿了,没法儿飞,想逃跑又到处都是雨水,他害怕了,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终于惊醒——
“咳、咳咳!”
从昏厥中醒来,雪沛心有余悸地呼了口气,好险,差点被水呛死!
不对。
雨怎么还在下,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身上,是温热的。
雪沛迷茫地抬头,傻眼了。
萧安礼在哭。
陛下跪在地上,掌心捧着只很小的虫子,埋着头,肩膀不住地抖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