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师兄被魔尊掳走后 第82章

作者:夏野堂 标签: 强强 虐文 美强惨 万人迷 救赎 玄幻灵异

第81章

如果说相阳秋漫长的生命当中, 还有哪一刻如此刻般绝望,到思绪都不能转动,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

恐怕只有当年, 远隔仙魔结界, 看着那个女人, 就死在自己眼前。

也或许,就连那时都不若此刻。

一个人耗尽心血,汲汲营营以求的东西,在毫无征兆的时候猛然实现, 带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足以冲击到神经僵直的狂喜。

而在下一秒, 一切梦想和希望便瞬间烟消云散。

就比从未出现过, 都让人无法接受,心神巨震, 恨不得撕裂自己的骨头和血肉, 也烧成一捧无知无觉的灰烬。

相阳秋自己都说不清楚,在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之后,他一心想要成神的欲望里,有多少掺杂了私心, 有多大一部分是因为, 对虚空中是否能聚拢故人的魂魄,存了一丝侥幸。

他竟不曾想过,燕然的最后一丝残魂, 曾离他那么近。

……当年他们,其实没能一起度过多少甜蜜浪漫的时光。

自从燕然将他从濒死之际救起,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逃命。

相阳秋一开始伤重,还得燕然照顾他。少女是急性子, 时常飞出去好远,才想起来后面仍跟着不良于行的伤患。

有时想起得晚了,身影就真会消失在相阳秋的视野里,他心里发慌,便也会不自觉示弱。

青年拄着木杖,跌跌撞撞地走,会柔声请求:“燕然,你等等我。”

急性子的女侠便又会从前方飞回来,一把抓起他的手腕,又小心避开他的伤。

“怎么这么慢,”她没好气地数落,“追兵都要追上来啦。”

相阳秋朝她笑,他知道自己生得好看,燕然也喜欢这种好看。

“……所以我爹说,路边的野男人不要捡,”少女便打退一波追兵,又灰头土脸地抱怨,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谁叫我就这么色迷心窍了呀!”

相阳秋垂着眼睛,去拨弄山洞里小小的火堆,他肩背挺直,似乎不为所动,却有一点红了耳朵。

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姑娘。

因此不知如何回答时,便厚着脸皮,一声不吭,生怕有句什么话说错,便会把人气走,再也不回来。

燕然静了一会儿,毫无预兆地跳到他面前来。

他们一时间离得那样近,呼吸相闻,他都能看到她瞳孔里细碎的金色。

相阳秋整个人绷得像要撑断的弦,他一动也不敢动,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燕然“噗嗤”一笑。

“你脸好红啊。”女孩儿故意晃晃脸,相阳秋的瞳孔便不自觉随着她的影子晃动。

“不逗你了,”燕然退开去,豪气干云,“放宽心,本女侠救人救到底,不会半路上把你扔掉的。”

……虽然是一起在腥风血雨里走过,可他们还是互相了解了很多事。

相阳秋知道了,燕然竟是名门正派逍遥道宗掌门的女儿。可燕然又说,其实“她爹”根本没有成过婚,她身上还有半妖血统,父亲想瞒,其实根本瞒不住。

相阳秋知道了,燕然有个很厉害的大师兄。可燕然又说,她不喜欢那个大家都交口称赞的家伙,如果以后再有小师弟小师妹,一定都要告诉他们离大师兄远远的。

相阳秋知道了,燕然曾被一只很有灵性的白兔救过命。燕然又说,她从那小妖身上,能感受到极为亲近的气息,说不定……说不定,她素未谋面的娘也曾抱过那只兔子呢。

……都是这样乱七八糟,又天马行空的话。又到很后来很后来,相阳秋才知道,燕然竟然有了他的骨肉。

那时他们已经被迫分离,只不过一方以为是生死永隔,另一方却被生生困于深渊樊笼,只偶尔能透过封印极小的裂隙,看到属于人间珍贵的浮光掠影。

他发疯似的想要冲破封印,想要回到人间去,他明明答应过那个女孩,明明做出过承诺,会永远在她身边,永远保护她不经风雨。

可她在风雨中飘摇,一生所有的苦难,偏偏都是他带来的。

后来燕然终于死了,死在一个血色漫天的雪夜。

那是一种相阳秋从未感受到过的——即使是千年之前与谢九观决战,被吾往一剑刺中心脏时都不能相比,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被撕裂,被生拉硬拽地拖出血肉之躯,又在油里浸过一遍,扔进火中去烤。

他顺势燃烧了不止千年的修行,生生撕下半副魂魄,竟然真的得以侥幸从裂隙中逃出,扑进那片火光烈烈的山谷。

燕然的最后一丝灵魂还未散,相阳秋很多年都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她,竟能生生多撑住一炷香的时间,撑到他赶到,将半身修为全部倾入,指望着将最后一点残魂留在人间。

只是,那种生化之力,对一只天生代表毁灭的魔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

相阳秋那么做了之后,撕裂到人间的半魂便被天火灼烧,烟消云散,他又被打回到永镇深渊的躯壳,重伤沉眠,多年未醒。

那往后经年,相阳秋总是想起,又不敢触碰,他总想着当初会否是自己的幻觉,燕然的残魂是否真的有被保下,会不会已经逸散在虚空之中。又是否在他成神之后,还有最后的一点希望。

九州之大,他派出去寻找蛛丝马迹的那些魔,没一个能找到她。

最接近的一次,是封印刚破的时候,一只刚好在人间边陲小城的元婴天魔。

那时消息已经传进无相宫,说似乎有尊上吩咐寻找的气息波动,那座小城名叫墨襄,气息就逸散在小城周围,还待再行探查。

多年以来,真真假假的消息,相阳秋已经收到太多,他对那些消息很谨慎,即使大多虚假,也不会太过惩罚上报的魔,生怕探寻者战战兢兢,反而漏过了关键。

可即使如此,在封印刚破,魔域就要打算大举进攻人间,而不弃山的老道士们还在不断捣乱的情况下,他终究还是疏忽了一点。

那天魔再未传来第二条消息,以至于第一条消息也渐渐被遗忘,被归纳到成百上千,没有后续的虚假奏报中去。

……

冰晶碎裂之后,被收拢在其中的两道魂魄,能够存在的时间很短。

短到只来得及看清他们的面目,短到燕然说完一句话,李浮誉就没有时间再说了。

他便只握住燕拂衣的手,将最珍贵的告别留给另一个人,然后在完全消散的瞬间,努力试图对他承诺:

“我们会再见。”

不知道燕拂衣有没有听到。

最后的霜尘飘散殆尽,虚空之中,刚才存在过的两道魂魄,就好像是幻影。

燕拂衣睁着眼,魂魄带来的最后一点闪光映在他瞳孔深处,像是深渊中挣扎的烛火,终究被溺死在一片黑暗里。

他的嘴唇颤抖,连呼吸都忘了。

“不……”

这声音是从另一边传来,相阳秋好像从把他捆缚原地的千万根针里挣扎出来,踉跄地扑到刚才有人影存在过的地方,却抓了一个空。

他疯狂地扫视整片虚空,双眼红地几乎要流出血来,青白的手指不住地颤抖,却仿佛连刚才冰晶碎在指尖的触感,都遥远得像是幻觉。

“噗”的一声,无所不能的魔尊竟生生吐出一口血。

他的腿发软,再也看不出那种强大到莫名的非人感,竟软到跪在地上,手腕都颤到支撑不起身体。

相阳秋的手指痉挛着用力,不知想从哪儿再抠出逸散的霜尘,指甲都翻卷起来,露出狰狞的血肉。

“不……”魔尊的声音几乎从未这样虚弱,“别走。”

他慌乱地想向不知名的方向追去,却终究只能惶然地匍匐着请求:“燕然,燕然,你等等我。”

这是魔域最深处,无相宫的主殿,连修为最顶尖的大护法都不敢在左近喧哗,本该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

可相阳秋却听见有人在尖叫,听见哀嚎,听见不成调的语言,在他耳边变成某种尖锐的嘈杂。

……你说过的,不会在半路上把我扔掉。

明明已经竭尽了全力,明明已经在漫无希望的时间里,等待了那么久。

为什么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眉心感觉到属于人的触摸的时候,相阳秋的意识都几乎已经模糊了。

他在瞬间竟又仿佛嗅到熟悉的触感,豁然抬头,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是,是那小道君。

燕拂衣的脸上殊无血色,他不知何时从那锁链中挣脱出来,左手一指点住半跪着的魔尊眉心。

某种奇异的波动从他的指尖传导过来。

相阳秋闷哼一声,他的心——几乎不可能的,比刚才更感到了千百倍的疼痛。

其实明明他只要一翻手腕,强弩之末的守夜人便不会有丝毫反抗的能力,他能从那非人的痛楚下挣脱出来,能硬生生打断燕拂衣——不论他正做什么。可他没有。

相阳秋几乎是贪婪的,将目光放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上。

他感到荒谬。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他既没有体察到那冰晶中究竟是谁的灵魂,也没有发现,这孩子的眼睛,与他母亲的,那样相像。

这样才对,明明这才该是他的孩子,与他从血脉灵魂中最紧密地相连。

他与燕然的孩子,是该这样。是世上最晶莹剔透的那枚冰晶,也是夜空中永远皎洁的星月。

在魔尊痴醉的注视中,燕拂衣的眼睛,却什么都没有反射出来。

他就好像是被设定好程式的傀儡,将从冰晶之中逸散出来的最后一缕情丝,附上金霞交予他的符咒,打入魔尊的识海。

他的身体这样做,意识却根本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的目光茫然,无处可落,就好像是飞翔太久,却始终找不到巢穴的飞鸟,在连一次翅膀都无力再挥的疲倦中,沉进一片幽深稠密的海底。

心脏好像已经不会跳了。

他做完最后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放下手,整个人就像突然失去控制的人偶,七零八落地向后倒去。

相阳秋下意识伸手。

青年柔韧修长的躯干倒进他的臂弯,像被抽了骨,没有一点能“撑起来”的生命力,他好像终于放弃护持自己的灵魂,任由知觉逸散进冰封的深海,任由自己的生命,也朝无尽的深渊中坠去。

相阳秋摸到了满掌潮湿。

他愣了一下,翻开的掌心抖得眼前一片模糊。

那上面全是血。

人怎么会有那样多血,又要经受多么痛苦的折磨,那样多的血才都会争先恐后地涌出躯体,像逃离一个给予无尽痛苦的囚笼。

那样多血,每一滴都来源于他,又每一滴都由他亲手施加的折磨而落下。

相阳秋全身都哆嗦了一下。

他想起那一夜,在陷入沉眠之前,他最后看到一眼人间的星月,他对不知是否仍存在的燕然的魂魄立誓,每个字都恨不得用刀子刻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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