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从龙也
一定曾有客人在这里剪过雪茄,哈斯塔在仰起头失神时,闻到了茄衣包裹着添加了苦艾草的茄芯,被老式火机咔嚓点燃的浓烈气息。
G8273把他拉下去亲吻,纠缠间右手抓了几下才摸出口袋里的手机,丢到一边,手机在屋顶投射出芬尼安的即时视角。
窗外的雨依旧淅沥,屋顶的画面伴随着床板的动摇不断晃动。最激烈的一次,手机不知被谁挥手甩到了地上,又不知被谁伸出手臂挣扎着重新翻回正面。
一直到教堂的钟敲响第九声,G8273才推了一下懒散地微眯着眼睛的哈斯塔:“芬尼安进老雷蒙德的休息室了。”
哈斯塔稍微提起精神,看向屋顶,随着芬尼安的视角打量了一下老雷蒙德的房间:
深棕色的整体色调,留有匕首划痕和子弹痕迹的实木家具和地板,似乎浸着血迹的皮质沙发。
一位裹着深色毛毯的老人就坐在那张皮沙发上,浓长的白色眉毛微微垂落,但那双即便浑浊,依旧清醒且锐利的眼睛却冲散了他过于和善的面相带来的好说话感:
“我已经听珍妮说了你不幸的遭遇,我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我的缘故牵连到来做客的你。”
芬尼安并没有趁机开口要价,只简短地点点头:“没必要道歉,我的同伴足够强大,不论袭击他的是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关心则乱……”
“不论你的同伴是否强大,都不是他来到我的宴会,却被袭击的理由。”老雷蒙德强硬地打断,“我会继续调查这件事,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但现在,我记得珍妮曾帮你递话说,你有一项生意想面对面地和我谈?”
“当然,我最近对另一项合法,同时还一本暴利的生意产生了些许兴趣……”
镜头里的芬尼安开始将阿道夫熬夜肝出来的军火设计图展示出来,正儿八经地谈起原材料的购入和合作。
G8273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他们纹丝合缝地紧贴在一起——很难说这是否是强迫症作祟,还是作为在冰冷芯片和电缆中诞生的存在,G8273多多少少罹患有一定程度的肌肤饥渴症:
“老雷蒙德没有安装脑芯,没法入侵。不过芬尼安的视角足够清晰——我想老雷蒙德可能患有皮肤癌,并且寿命只剩下不到半年。”
“?”哈斯塔感到疑惑,“我以为迪思默帮很富有,足以治疗这种病痛?”
“但老雷蒙德没有选择。”G8273思索着说,“或许是他的宗教信仰严格限制了他接受科技治疗的范围?或者他本人更尊重自然老去?”
哈斯塔从这个细节中察觉到了一点不是很好的信号:“如果老雷蒙德在和康内琉斯合作,他会治不好这点皮肤癌吗?”
哪怕是他不想治好,那人都快没了,还赞助什么科学研究?
镜头里,有关军火交易的商榷告一段落——可能是精神容易疲惫的缘故,老雷蒙德谈论事情的效率很高,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但作为合作者,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件事。”
“军火这个领域,一直以来都由公司占大头。”
“如果你只是打算小打小闹,挣点零用钱,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你希望将军火生意做出巴比伦那样的规模,我恐怕公司不会太高兴。”
芬尼安当然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比起担心公司高不高兴,他更担心世界的存亡,一切威胁放在“世界毁灭”面前都变得不堪一提:“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雷蒙德。”
哪怕跟公司干架,那也比整个世界都被邪神污染好吧!
雷蒙德似乎有被芬尼安的坚定鼓舞到,微微坐直了身体:“很好。我欣赏你的魄力。如果在我进入坟墓之前,能看到公司吃瘪的样子,我下葬时都得让殡仪队吹奏《欢乐颂》。”
芬尼安心想这好像想得又有点远了:“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关康内琉斯这个人,你有了解吗?我记得‘沉没的康纳士’就是他制造出来的,如果我们能邀请他加入我们的生意……”
房间里,哈斯塔和G8273不约而同地专注观察老雷蒙德的神情。
这位老人几乎在芬尼安提及“康内琉斯”的瞬间,脸上就掠过几分条件反射式地厌恶。
他似乎对康内琉斯颇为反感,以至于芬尼安的话未说完,就断然拒绝了这个明摆着有利可图的建议:
“不,芬尼安。你曾和康内琉斯见过面吗?如果你见过,你绝不会说出想和这种人合作的话。”
他脸上的厌恶简直不加掩饰了:“迪思默帮经营各种非法生意,赌博、暗杀、军火走私、劫掠、绑票……但从不纵许毒.品和人口买卖交易。我始终认为做人应当有底线,底线是将我们与野兽划分开的界限。”
“但康内琉斯,他没有底线可言。”
“你不能说他是邪恶的,他只是对科学过度笃信,对科技过度探寻。”
“他会去研究毒.品,研究如何让毒.品的作用登峰造艺,他也不在乎是否使用人体做实验,反正公司会给他提供大批‘自愿的实验体’,保证他的实验绝对合乎政府法的规定。”
雷蒙德皱着眉看芬尼安:“你能明白吗?康内琉斯漠视世间的一切——生命、道德、规定,他只信奉科学为真理,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他将自己视为创世的神明。”
“即便你在他的面前放一个遍体鳞伤的婴儿,告诉他等他的毒.品研究完,这就是他的实验素材,他都不会因此放慢哪怕一秒的研究脚步。”
芬尼安:“……你听起来和他很熟悉?”
“噢,太熟悉了。”雷蒙德的表情简直像要作呕,“正是因为和他共处的那半个月,让我至今都维持着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对自然和科学的敬畏。他是我选择不接受任何义体改造的原因——”
他随着情绪激动,微微向前倾压身体:“你有见过当年终末之战中,被米迦勒之翼强行救下的士兵们吗?那些被重度改造的士兵?”
“那些士兵就是由他经手抢救下来的。”
“24%的人死于手术,剩下的人里,有45%在面对镜中的自己后精神崩溃、彻底疯了。”
“余下的那拨士兵活着的每一天都得去见心理咨询师,反复问咨询师同一个问题:我还是人类吗?从手术台上下来的究竟是一个活人,还是一个机械构成的怪物?”
哈斯塔认为这仅仅是落后时代的人对先进科技的畏惧,但紧跟着他就想起院里每一天还得靠阿尔法才愿意接着活第二天的阿道夫。
阿道夫排斥高新科技,所以使用哈斯塔给他配备的最新电脑十分生疏,也不安装脑芯。
刚入院的那段时间,他随身携带着一只军用水壶,水壶里装的是他用自己的捐赠奇怪合约换回的一瓶高纯度酒精。
阿道夫并不喜欢学习,但他的军事知识却点了满点。说明在从军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充满劲头地钻研过,热情地汲取所有他感兴趣的一切。
但现在,他不再有任何热情,不再对世上的任何东西感兴趣,不再想接触任何新事物。
他活着,也死了,过去的他已经彻底死在手术台上。
重度改造造成的伤害就深深烙印在哈斯塔所认识的人、所庇护的人身上,70年来挥之不去。
他想到这点,一时就说不出“这仅仅是愚昧,是落后时代的人对先进科技的畏惧”这种旁观者高高在上、指指点点的话了。
老雷蒙德脸色惨白地靠坐回去——大概是因为刚刚的起身和情绪激动就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的精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拿婴儿打比方吗?为什么提及终末之战后的那场义体手术?”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比方。”
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我亲眼看着他完成研究,真的拿那个什么‘天国’的药粉给那婴儿灌。”
“等到他得到满意的实验数据了,他就马不停蹄地接着开始下一个研究项目……是的,第一个接受重度义体改造的并不是那些从战场回归的老兵,是那个婴儿。”
老雷蒙德的脸色白得像幽灵:“我看着他把那孩子带进手术室,再带出来,包裹在一个毛毯里……天啊,那是我见过的最恶心、最令人作呕的造物!”
“你们能想象吗?一个眼睛是两只红色镜头,五官、身躯、头颅都是机械的婴儿?这么小,就抱在怀里,裹在毛毯里——”
“呃,抱歉,芬尼安。我不太舒服,今天的商谈可能得提前结束了。”
即便老雷蒙德不打断,芬尼安也想叫珍妮进门了——老雷蒙德的状态差得简直就像随时可能断气。
哈斯塔看着停止播放画面的天花板陷入沉思:“如果这不是演的,那老雷蒙德的确不可能和康内琉斯合作。”
照这么看,线索岂不是又断了?还是说,有可能是帮内其他人在悄悄和康内琉斯合作?
哈斯塔一边想,一遍不怎么抱希望地拉开任务小窗。
【任务:野心勃勃·二(进行中)】
【老雷蒙德已日薄西山,迪思默帮便如同大厦将倾,谁是试图推倒大厦的犹大?】
哈斯塔:“?”
哈斯塔:“!”
这任务详情的暗示几乎就差直接写在明面上了:快去查迪思默帮内的叛徒!
所以,迪思默帮内的确有人在悄悄和康内琉斯合作?
哈斯塔立即坐起身:“我去找芬尼安——呃!”
他被G8273抓住右手,重重一扯又倒回床上,尚还没闹明白怎么一回事,G8273翻身压住他,隐约磨着牙的声音在昏暗的房间内幽幽响起:“急什么,你的*男伴*又不会跑,还是你一秒不见,如隔三秋?”
G8273感到恼火,因为哈斯塔的反应,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发像一个真实的人类。
吃醋、自我欺骗、言行不一,一些糟糕的品质出现在最不该出现这些品质的他身上,令他感到自我厌恶、烦躁,但更多的还是对哈斯塔感到恼火。
邪神大概天生缺德,哈斯塔愉悦地欣赏G8273烦躁恼火、总之与秩序理智南辕北辙的神色,手指梳过G8273微冷的银色长发:“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懒洋洋地挑了一下床边的衣服——准确地来说是碎布料:“你还把我的礼服都弄坏了。一会怎么出门,去看晚宴的助兴节目?”
那些银亮的长发触须似的卷住哈斯塔的手指,G8273侧过脸亲吻哈斯塔越过他的耳翼,在他的头发上作乱的右手的手腕:“做我的男伴,我也给你准备了礼服。”
第44章
于是, 十分钟后。
哈斯塔和G8273穿着浅银灰色、看风格色调明显是一套的礼服走出房间,身后拖着一个死不瞑目,被G8273早早抓来, 就为给这一刻当借口的凯撒帮毒.枭。
——反正凯撒帮有没有这茬都和迪思默帮争得热火朝天,扣不扣这锅也没啥影响。
他们很快找到芬尼安, 彼时, 珍妮正在为芬尼安介绍迪思默帮最大的同盟帮派:
“那些穿着深褐色西装的人,看见了吗?他们就是鹰帮派来的代表。”
“我们和凯撒帮到现在都没打到你死我活,全靠他们在图维亚镇和缄默镇之间充当缓冲地带——政府方居然还认为给他们诺艾斯区当领地太浪费,真是荒唐——哦!哈利先生……?”
珍妮打招呼的声音都有点不确定了。
因为哈斯塔和G8273过于高挑出众的身材,她甚至没有第一眼看到哈斯塔拖在身后的那个倒霉鬼, 而是注意到哈斯塔变更了的礼服, 以及哈斯塔身旁,明显穿着配套礼服的G8273。
“呃姆……”珍妮不由地发出了迟疑的声音。
她看看穿着深黑蓝色礼服的芬尼安,又看看穿着浅银灰色情侣礼服的哈斯塔和G8273, 一时有点摸不准当下的情况。
真不能怪她多想,哪有人晚宴中场换礼服,还特地换了件跟男伴一看就不是一套、和新跟来的另一个男人是一套的礼服的?
珍妮看看形单影只、震惊张嘴的芬尼安, 又看看正准备往芬尼安身边走, 却被身边的银发男人毫不遮掩地伸手抱住腰, 一把带回身边的哈斯塔, 不禁再度:“呃姆……!”
不是!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芬尼安找的男伴半途蹬了他, 跟其他男人勾搭上了?
不不不,连配套的礼服都有,明显是早有准备。这这这,难道是最经典的三角恋??
一时间,强取豪夺、虐恋情深、修罗场等诸多关键词从珍妮脑海掠过, 紧跟着她就看到明显被当面绿了的芬尼安强颜欢笑,居然还佯装高兴地凑过去给新来的银发男人打招呼:“G……加百列!”
G?这个念法听起来可不是要喊“加百列”这个名字。
珍妮一不留神吃起瓜来:是什么G字打头的脏话吗?或者芬尼安原本想说的是“Jesus Christ”这种骂街语录?
她的目光在面前三人身上游移,完全被眼前的冲突吸引住了。
就见芬尼安故作不没看懂情况地冲“加百列”爽快一笑:“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也接到邀请了?奇怪,不应该啊,你我都代表着巴比伦,按照老雷蒙德的作风,应该只会邀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