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猫团
季鸿歪着脑袋想了想,把药囊攥在手心,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段明回房。
闵懋稀奇道:“原来季三哥醉了这么听话,不知我能不能趁机请他给我提个诗……”还没说完,就被余锦年当头一个爆栗,“就知道祸害他。”
“我怎么叫祸害!”闵懋委屈。
闵雪飞也没多清醒,拍着桌子道:“让你二嫂给你提!他兰花画得可好了!”闵懋一听,立刻满口答应,高高兴兴地将一把素扇上交了,十分期待他二嫂嫂的墨宝,闵雪飞将扇插进衣襟,扬起下巴道,“等着罢!”
余锦年心道,若是闵懋日后知晓,那给他提扇的“二嫂嫂”是当今“恶名昭著”的权宦连枝,还不知要怎么捶胸钝足呢。
这厢热闹不提,那边季鸿被段明扶回了房,在门口他便将人遣退了,自己推门进去。余锦年给他的药囊被他牢牢地握在手心,走两步就置于鼻下嗅一嗅,冷峻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很不满它的药味依旧那么浓重。
若是旁人不知,端看外表,哪里能看出这个脊背笔直、面容清俊昳丽,姿态端方的贵公子,内里早已糊涂成一团乱絮。
他回到房,在外间桌前呆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打了个盹,再醒来,面前灯罩里烛油才浅浅落了一层,脚边清辉皎皎,明月似银。季鸿盈手抔来,波光隐隐,仿佛当真掬了一捧月光,他嘴边轻轻一勾,将那月光揽入怀中,想留给某人看。
心里挂念着,忽觉内间有所响动,他迷茫着转头看去,唤了声“锦年”,便端着灯跌跌撞撞朝里走去。至床边,一截细瘦小腿伸出被来,欲语还休似的垂在榻边,一袭青衣滑落在地,凌乱之间又渗出几丝浅淡的药香。
季鸿弯腰下去,撩开床帏去亲近自己的小药仙。
猝不及防一只手探来,撞灭了他的灯,并反手勾攀上来,贴着耳边叫了声“世子”,柔声道:“你仔细疼疼我。”
眼前倏然漆黑,季鸿只闻得面前一股呼吸,与方才衣物之间的药香不同,充斥着劣质的脂粉味,和一种不必睁眼看便能体会到的矫揉媚态。他的小药仙机敏可爱,时而害羞,大多时候爽朗轻快,有一种不在言表的温柔,是能与皎洁月光相衬的少年。
而不是此时眼前这个……劣质品。
更不提,他的少年绝不会毫无预兆地灭灯,因他知道自己畏惧黑暗。
季鸿猛地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手下没轻没重,直将他往床头撞去,头颅与木质床头相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径直将那人摔懵了,眼冒金星,好半天没返过劲儿来。
脆弱的颈骨在季鸿手下,一点点地收紧,随着床上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季鸿也越来越清醒,但也并未松手。余旭蹬着腿脚,巨大的濒死感沿着脊背冲上来,让他一瞬间手脚冰凉,明明眼前一片昏暗,他却仿佛看到了一双冰冷的眸子,一只绝情的手,好似一条滑腻冰凉的毒蛇,是要趁着这黑暗,直接将他扼死在这里。
他终于感到害怕,是猎物落入捕猎者陷阱中那样的害怕,并为此奋力地挣扎起来。
“只因他想给你个机会,所以无论你如何折腾,我都可以忍。”季鸿纹丝不动,酒劲虽在怒意之下渐渐散了几分,但仍熏蒸着他的脑海,他手虽更稳了,但开口却也比平常更不留情面,更加狠厉阴鸷,一字一句仿佛是刀割剑划般逼出来。
“可你若想动他的东西,就该死。”
第143章 八珍醒酒汤
闵懋新得了个挂件儿,正拿出来给诸人显摆,这还是他手底下那两个侍卫诗情和画意寻摸来的。昨日闵雪飞夙夜未归,闵懋自个儿回去当然只有挨骂的份儿,多亏得诗情画意献上点好东西,才将他的闷气给消了。
余锦年接过来看了看,是条金丝银线串了牛皮、蛇鳞制成的小鞭,又有用亮银铸成的五毒模样,以细小的宝石做点缀,缀挂在鞭体上,正映这节日气氛。这般精雕细凿的东西并非是为了实用,仅仅是为了好看罢了,佩在腰间琳琅作响,比寻常佩剑佩玉多了些不羁潇洒,据说是西疆盛行的样式,近两年才传到中原来,很得一些贵家子弟的心意。
不过余锦年有自己的小弯刀就足够了,旁的再好他也看不到眼里去。
瞧完了正要还回去,段明便翻墙越栏地飞奔而来,落地纠结了一会儿,才道:“小公子……院子里出事了。”
不会是不法之徒,否则段明断不会离开季鸿半步,如此看来,搅事的只能是府上的自己人了。余锦年阔步向卧房而去,才到门前,就听房内哐嚓一声,似什么瓷瓶碎裂的动静,接着又嗵嗵几声,约莫是什么东西慌乱之中跌倒在地。他抬脚踹开房门,月光盈入,便看到一抹漆黑当中,一个手握长剑的身影。
又听到几声剧烈的咳嗽。
余锦年往前迈了两步,忽觉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低头看去,见是个衣衫半褪的少年,披头散发地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在床榻前匍匐爬行,雪白的裤腿已被刺出一张巨大的裂口,染了红色,整个人似条破抹布般在地上扭动。床边碎了一地的瓷片,散落四处,余旭却管不了那许多了,即便被瓷片扎破了手掌,也得往前爬。
随即赶来的闵雪飞和闵霁提起灯笼,这才将屋内照亮。
闵霁喝道:“余旭,又是你小子!”
闵雪飞则往后看去,叫道:“叔鸾!”
余旭见有人进来,已来不及感觉羞耻,脸上早已吓得涕泗横流,见了余锦年仿佛见了救星般奋力向前爬,他一条腿疼得使不上劲,只感觉小腿上被咬了个窟窿似的,一汩一汩地往外冒血,便只能用两条胳膊支撑着身体,蜗牛似的挣扎着。一边爬,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叫:“年哥,年哥……”
季鸿正醉得糊涂,虽被余旭这一出搅醒了几分,却也并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四肢,他举起剑来,眯了眯眼睛似是在确认余旭的方向,深色的丝绒地毯与余旭身上的浅青内衫形成显著对比,他摇摇晃晃趋近两步,猛地刺去——
“饶了我罢!饶了我罢!年哥,年哥救我!”劲风袭来,余旭吓破了胆子,张口嚎叫,“啊啊啊啊——!”
噌地一声,剑尖刺入地毯,竟是刺歪了。
余旭扭头看了一眼,见那剑与自己不过二寸,再偏一点点就要刺入自己的脖颈,吓得一个哆嗦,把自己的舌头狠狠咬了一下,瞬间从嘴缝里流出血来。
余锦年打量一下余旭这身打扮,再瞧季鸿满身盛怒,用脚指头想就能知道余旭究竟干了什么。季鸿扶着一旁的衣架上前来,皱了皱眉,又去捡剑。
地上那小子见他伸手下来,立刻一个王八翻身跳起来,丝毫之前爬床勾引人的气魄都没有了,甚至都忘了自己腿上还被人扎了一个血洞,跳起来便跑。只可惜跑了没两步,受伤的脚就使不上气力,又一个猛子扎倒,脑门撞在地上摔得眼前一花。
回过神来抬头去瞧,见是余锦年,虽也害怕,但到底是自家兄弟,总比背后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剑的郦国公世子要好,遂二话不说就抱上大腿,凄凄惨惨戚戚地把脸埋到他的衣摆之间。犹是如此,却忘不了贼喊捉贼,总归那郦国公世子进来时便醉了,一个醉汉,醒来定是记不得自己说了什么,余旭咽下嘴里混着血水的唾沫,顾不上疼痛,哭道:“年哥,我来给你们送酒水,半途遇到世子,他吃醉了酒非要扯我进来,还把我、把我……”
他说着倒抽一下,煞有其事地哽咽:“……把我衣裳扒了,要与我行那事。”
屋中可不止是有余锦年,闵雪飞和闵霁兄弟二人,还有亲自送季鸿回房来的段明,以及若干闻声而来的侍卫,听见这话,都倒吸一口凉气。段明当即就要揭穿他的谎话,自家主子回来时一路东倒西歪,直到卧房门前二人才分开,哪有机会去强迫这么个小王八蛋!分明是他蓄谋潜伏房内,如今竟反咬一口!
余锦年抬了抬手,让段明先不必说话,反而颇具耐心地要听余旭怎么说。
余旭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脖颈上的扼痕道:“我不从,世子便掐了我脖子,要强行欺辱于我。我好容易挣脱出来,他便拿了剑……”
季鸿也是男人,醉酒后强辱于他并不算什么稀奇事,更何况他本就与余锦年生得几分相似。
眼下余锦年尚且受宠,只要余锦年相信他是被季鸿强迫的,以他这位好堂兄的绵软性子,定会看在血亲关系的份儿上为他说话的,指不定还会打发他一大笔钱。而且这位郦国公世子平日虽说不苟言笑,但举止雅正端方,出了这等事,待酒醒后又记不清来龙去脉,定会对他心怀愧疚,再不济也能多注意他一些。
说不好,他还能与余锦年平起平坐。
想及此,余旭心下稍安,还天真地认为季鸿的反常是醉酒之故。
“哦,他竟然这么坏?唉,我可怜的小兄弟,你啊……”余锦年托起他哭得泪涟涟的下巴,眉尖轻轻蹙起,怜惜地望着他。余旭好一副被人欺辱的表情,凄怆得似要将自己纯洁鲜红的心肝吐出来给别人瞧瞧。余锦年轻叹两声,摸到腰间,抬手握住还没来得及还给闵懋的五毒鞭,倏忽一个发力甩了出去:“是不是觉得我傻?”
噼啦一声,余旭自裸露的半片肩头到右侧脸颊,被缀满了银饰的蛇鳞小鞭抽出了一条皮开肉绽的血痕。
余锦年挽起袖口:“我那般警告你,你非要当小聋瞎。我愿意匀你一口饭吃,你不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还想睡我的人。可怨不得我没念兄弟情谊……”他想了想,又冷笑道,“算了,我们本也没什么情谊。我家的宅子田地,我给你家白打的十几年长工,足够还你家所谓的养育之恩了罢?那今日,可就是你自找的了。”
众人都愣住了,连刚刚拾起剑来的季鸿都呆立原地,没有人想到那个连路边野雀都恨不得捡回来救治呵护的余小神医,竟也会有突然爆发而打人的时候。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余锦年反手又是一鞭,这一鞭落在余旭的胸前,将他本就凌乱的衣物抽裂开来,可怜地挂在肩头。
季鸿微微张着嘴,满眼都是他那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小药仙,正发狠似的抽人。紧绷起来的小臂,紧紧抿阖的唇齿,和格外冷峻的眉眼,都好像……与以往的余锦年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看多了他的似水温情或者狡黠顽皮,偶尔见到不一样的他,竟体会到一种难得的新鲜感。
只是这鞭子若想使得好,需得百练千习方可,余锦年不过是个小郎中,哪会用鞭,是故挥鞭的力气不小,待抽到人身上时力道却已减了半,鞭尾回甩去,反而将他自己蛰了几个小口。
余旭更没想到他会这般绝情,直到身上挨了好几下,被打得似个满地乱蹦的跳蚤,才想起来躲。回头想想也是,若是他得了郦国公世子的眷顾,那余锦年可不就失宠了么,在争宠这事上,哪怕是亲兄弟都尚且不相放过呢,更别说他们只是表了又表的兄弟了!
地上某人被打得嗷嗷乱叫,季鸿那一剑是醉中刺下的,准头不正,只是给他开了个口放了点小血,反倒是余锦年这几鞭子是下了狠劲的,将他抽得狼狈不堪,身上为了爬床还特意穿了件薄可透肌的纱衫,如今也都如破布条一般,凄惨地挂在胸前,什么也遮不住——这下可真是倒了大霉。
鞭上的五毒挂饰抽到余旭耳廓旁,竟硬生生被拽掉了两个,滚到地上骨碌碌不见踪影。闵懋心疼万分,这可是珍宝阁里流出来的宝贝,还没在他手里捂热乎,还没来得及佩戴上出去显摆,就被余锦年给抽坏了,他急的团团转,想伸手去夺,又怕伤着自己,想来想去看到旁边的段明,便一脚将他踹了进去。
段明一个踉跄扑到余锦年身边,又不太想夺,怕此时夺过来了,自家小公子这气撒得不舒坦。
他还犹豫着,季鸿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抬手握住了少年的肘腕,道了句:“好了,够了。”
满地乱窜的余旭感激涕零地望着季鸿,以为他也是看不下去余锦年这般泼妇地折磨自己,要出来阻止了,可还没多高兴片刻——就见季鸿接过鞭子,还攥住余锦年被鞭尾扫到的手背,吻了吻那细小的伤痕,嗓音放轻:“打死他没什么,打坏自己就得不偿失了。我心疼。”
余旭:“……”
余锦年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低头看了一眼余旭,道:“我打了你,你不服气是罢?”
余旭实则心里恨极了,如何服气?!他浑身火辣辣的疼,这全都拜余锦年所赐,只是嘴上不敢说罢了。
余锦年却替他说:“你编了这样好的借口,说他酒醉强辱你。余旭,我不妨告诉你,我信全天下的男人醉了酒都爱强辱你,都抵抗不了你的倾国倾城貌。但是阿鸿不会,哪怕你生得如狐狸精一般妖冶,他也绝、不、会。”说着便转而揽住季鸿,“阿鸿,我们走,不必为了这种人脏了自己的手。”
季鸿自己便是他父亲酒后强辱了他娘亲来的,他不饮酒、少饮酒,偶尔露出醉态也极为克制,其中关联并不难想。若说季鸿会醉后强人,那怕是蚂蚁都能上九天。
只是这话听起来些微有些怪,不仅维护了季鸿,还将余旭骂成了个水性杨花的野狐狸精。只是某些人肚里没几滴墨,连别人骂他都品不出滋味来,闵雪飞看够了这闹剧,忍不住呵笑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那余旭眼见季鸿半靠在余锦年身上也要离开,他顿时心生愤懑。这一路行来,从他那个小小的四方村到信安县,再至京城,遇到的人莫不被他耍得团团转,与他好吃好喝、好睡好眠,还有那天真好欺的为他荡尽家财,最难搞的,只要衣裳一脱,榻内一躺,温言软语扫耳过,就没有不能到手的东西。
只是他还想要更多,想要最好的。最好的在哪儿,自然是在京城了!
余旭心里何止不服,这天底下最好的合该都是他的才对,若是旁人横插一脚也就算了,可偏生是他这个丧门星堂兄。可他委实没想到,他千辛万苦搭上的“堂兄”,这个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家里长工的堂兄,竟将郦国公世子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吃得死死的。
当年村里人将余锦年从河里捞上来,尸首是爹娘亲自验看过的,四肢心窝早已冷透,是半口呼吸都未闻得,怎的不过一年半载,他就死而复生,名声大噪,竟然还攀上了个达官贵人,住到这京城最好的园子里来?!而世子此人,他在京中浪荡多日,也早有耳闻,据说之前清心寡欲不近美色,而且缠绵病榻,身体十分羸弱,是个没几年好活的病痨鬼。
论才华,论美貌,季鸿都是艳惊天下的人物,不知比余锦年这么个赤脚郎中高出多少,他却反被如此平庸的余锦年给套牢,如此的痴心不悔,甚至不惜举剑杀人灭口。再一联想他忽然转好的身体——这分明是被下了蛊咒!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先前京中不是便流传吗,说郦国公家的是供奉了血魔,日日喝了童女血才保得长寿。余旭后脊梁一个哆嗦,仿佛有阴风刮过,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再打量余锦年,竟也无端地从他肩头看出几分黑气来,而跟在他身旁的季鸿更是白得透明,浑身上下没什么暖和味,像是被人吸了阳气一般。
季鸿正待要走,忽觉脚上一沉,余旭拽住了他的衣摆,咬了咬牙,破釜沉舟道:“世子,你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还是不是个东西都不好说!他根本不是人!”
闵懋嘿得一奇:“哟,还骂人呢!”
余锦年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看他还能有多少花样。
余旭指着余锦年道:“是不是自从遇见了他,便什么倾国倾城色都入不了眼了?是不是天上的星子明月都恨不能摘下来给他把玩?是不是你每次想反驳他的时候,都像是凭空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你难以将话说出口……世子,你不觉得对他的痴迷不正常吗?”
季鸿皱了下眉。
余旭用那条没伤的腿半跪起来,继续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他当年自己投河,尸首我和我爹娘都见了!都凉透了,肚子里全是水,连村里的仵作都验过的,不可能还活着!那乱葬岗上死了不知多少人,飘着不知多少孤魂野鬼,阴煞气极重。他已经不是我堂兄了,肯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借了我堂兄的尸身重回尘世,祸乱人间!”
这回轮到余锦年皱眉。
二人谁也没说话,那余旭便支撑着残腿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书桌边:“等着,等着,我能证明!”他扑到桌前,自镇尺下撕了一张符纸大小的纸条,沾着自己腿上尚未干涸的血,飞快地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咒。
他先前勾搭上过一个有钱的道士,这道辟邪符是那道士教给他的,他虽然读书不行,但学些奇巧玩意儿极快,当下画完了符,有瘸着腿,佝偻着被打伤的腰背,快走到门口,当着季鸿的面用口水沾湿了符纸的端缘,猛地伸手将符咒拍在了余锦年的额头上!
“……”余锦年眉头紧拧,肩膀抖得厉害。
余旭怀揣着一种奇特的兴奋和恐惧互相交织的情绪,表情狰狞地大笑道:“世子你瞧着、你瞧着,这个鬼玩意马上就要现出原形了!你看,你——”
余锦年忍无可忍,一伸手,将余旭掀倒在地,那符纸也被他撕下来,极为嫌弃地揉作一团,扔在地上:“疯了不成?有完没完,鞭子没吃够是不是。”
“怎么会,怎么会!”余旭爬过去捡起符纸,展开看了看,他确信自己没有画错,那道士明明说了,这辟邪咒惯用得很,怎的对余锦年不起作用?莫非,莫非是,“世子,我没有骗你,肯定是我道行不够,验不出他来!你去请位真师,定能将这妖邪东西收服!他根本不是真心待你,分明是别有用心,心机深沉……世子,世子!”
“既你已知我二人乃非人之物,那更留你不得了,拖走喂鬼。”季鸿转过了身去,酒劲冲得他有点头疼,于是挥了挥手,叫人把余旭给拖下去。余锦年大睁着眼听季鸿竟然也张嘴胡说八道,还说的这般面不改色,莫非是跟自己学坏了么?
两个侍卫倒是面色如常,丝毫没被自家主子的话惊骇到,一边一个架起那余旭要将他拖下去“喂鬼”。临走,季鸿又将那五毒鞭扔给段明:“仔细办事,莫再叫锦年见了他烦心。”
“是。”
骇得那余旭险些当场尿了裤子。
——
当晚,二人未歇在原处,而是歇在花厅附近的一个暖阁,小阁挨着莲池,冬日四面屏风立起,屋内染上火盆,便十分暖和。如今是夏日,屏风自然要撤去,且夜间有微风缓缓,还能闻到淡淡的碧荷清香,也算是清新怡人。阁里一应用具已叫清欢换上了两人用惯的东西,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眠之处。
只是这场闹剧过后,闵懋和闵雪飞就不方便再借宿金幽汀了,便先后脚地告辞回府。不过闵懋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约莫是在心疼他那条五毒鞭。
余锦年先让季鸿歇到榻上,便去小厨房煎了八珍醒酒汤。
这八珍醒酒汤并不难做,只是用料多一些而已。便是先将干莲子、干百合、核桃碎和干白果一并蒸熟,待都指捏可化,再加入热水,投进数颗红枣、一把青梅,又两块山楂酸糕和蜜桔,撮一指盐粒,一块儿煮至软烂。盛出时,淋上少许桂花酱和醋,搅拌均匀,便可入口。
这道醒酒汤酸甜可口,能够和胃醒脾,解酒除烦,而且口味宜人,比起是解酒的药来说,更似一道怡口的小吃食,便是睡前来一碗,也不会妨碍入眠。
余锦年端着醒酒汤回到暖阁,季鸿正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等他回来。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才放下食盘,那人就跟心有灵犀似的,准确地抓在了他的手,握进那人的掌心内,仔细地揉弄着,一节节指骨摸过去,仿佛是在确认着什么。
“怎么了。”余锦年轻声道。
被这么一闹,酒意已散得差不多,只是胃腹难受得厉害,季鸿缓缓睁开眼,口中吐出几丝酒气:“看看我的小药仙是不是真的存在。”
余锦年端起食羹,将勺中的汤品吹凉了,送到季鸿嘴边,才笑了笑说:“你也说傻话,这般的大活人,怎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的,我还真就地羽化了不成。来,再吃几口,对脾胃好,明早醒了也不至于头疼。”
季鸿一勺一勺地吃下,视线扫到他的手上,看到被鞭尾抽出的几条划痕:“手疼不疼,叫苏亭拿些药过来。”